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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 《幽谷寒冰》(《冰魄寒光剑》最终修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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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23 15:2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来续发《幽谷寒冰》(16-21)(《冰魄寒光剑》最终修订本)

十六、桂华生跌下万丈深渊

  桂华生一阵踌躇,他从天山带来的三朵雪莲,一朵救了尼泊尔国王,一朵救了雅德星王子,现在就只剩下一朵了,他明明知道雅德星王子不需要天山雪莲了,可是看他眼色之中充满祈求,心中想道:“巴勃老先生说过,给病人治病,最紧要的是令病人心安。我若吝啬不与,只怕他的病情又会恶化。不如先给了他再说。”于是微微一笑,将仅有的一朵天山雪莲交给了雅德星。
  雅德星接过雪莲,脸上泛出笑容,靠着桂华生宽的肩膀,闭着眼睛养神,现出心满意足的样子。桂华生大为欣慰,策马缓缓而行,到了宫门,早已有人在等候,原来尼泊尔王子和麦士迦南先进宫,早已把雅德星受伤的事情报告给国王知道了。
  宫中侍卫将雅德星放在一张铺有锦褥的担架上,抬到国王面前,国王亲下御座迎接,一面向桂华生致谢,一面慰问雅德星。雅德星忽地一笑而起,跃下担架,向国王施礼道:“公主所要的天山雪莲,我已经带来啦!”
  桂华生吃了一惊,这才知道雅德星刚才是假装的。刹那间桂华生心头一片混乱,只听得国王喜道:“好,我立即叫宫女拿你的聘物交给小女。这是她自己要的,应该没有话说啦!”后面两句是国王向王子说的。
  桂华生喉头硬塞,一急之下,满面通红,不知说什么好。忽听得雅德星王子朗声说道:“不,陛下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聘物。这朵天山雪莲是桂先生的,桂先生的武功人品胜我百倍,与公主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此话一出,大出桂华生意外,呼了口气,心中想道:“我几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见雅德星说完这番话之后,摇摇欲坠,他损耗过甚,刚才强振精神,毕竟是支持不住了。
  国王面色一变,望了桂华生一眼,缓缓说道:“雅德星王子神智昏迷,真是令人难过。桂先生你这次立了大功,我必定不会负你。宫中珠宝,任你索取,若欲为官,朕便任你做御林军总管。”
  国王只提封赏,绝口不谈婚事,桂华生自听得懂他的意思,心中想道:“只要公主真心爱我,我不会报名参加求婚者的选拔考试吗?何必要自恃功劳,向国王提出婚事?”当下向国王谢道:“我早已说过,不望酬报。珠宝于我无用,高官更不愿为。”国王道:“那么就请先生多住些时候,也好让寡人得以常聆教益。”桂华生道:“不敢麻烦陛下,我住在巴勃家中,陛下若有宣召,我自当随时晋谒。”
  国王心中虽有歉意,但转念一想,女儿对他颇似有意,还是不要让他在宫中为妙。原来国王仍是想把公主许配给雅德星,在国王眼中,桂华生的才学武功人品,虽然不输给雅德星,但桂华生到底不是王子的身份。
  当下国王重重的赏赐了巴勃医生,便送他们出宫。雅德星留在宫中养病。
  两人走出深宫,恍如一梦。巴勃笑道:“我正想翻译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和《奇经八脉考》,中国文字深奥,正好请你帮助。他年你做了驸马之后,还要借重你的大力,将这些医书,大量刊印。”桂华生道:“我哪里有这个福份。”巴勃笑道:“我们这里有句谚语,只要姑娘有情意,那就似蜜蜂去采花蜜,赶也赶不去的。”
  谈笑之间,不知不觉已回到家门,巴勃打开大门,便嗅到一股幽香,走上厅堂一看,只见茶几上放着一叠书籍,压着一纸花笺,巴勃笑道:“你瞧,有了你在这里,花香自己便会飘进来了。”
  桂华生抽出花笺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首小词,调寄“点绛唇”。词道:“萍水相逢,便已是琴心先许。一家寰宇,海内存知己。纵有珠峰,难隔天台路。书此意,意凭风絮,吹向郎边去。”不必署名,桂华生已知道是公主手写的词笺,词中充满“四海一家”之意,纵有天下第一高峰,也隔不断两国的友谊,当然更阻不了两人之间的情意。桂华生读后,如醉如痴,心情又豁然开朗了。
  再检阅那一叠书,却都是尼泊尔的古典文学,桂华生当晚就读了一晚,这一些古典文学,大半都与中国有关。例如慧超法师所著的《往五天竺国传》,慧超是唐朝高僧,稍后于玄奘法师,他曾继玄奘之后,到过印度,书中的《迦维罗卫一记》,所叙述的便是尼泊尔之行,此书已译成尼泊尔文;另外还有尼泊尔本国高僧所写的经《变文》,那是一种有韵脚的佛教文学,例如亚尼哥的《天摩体佛赞》、《文殊问疾维摩诘》等等。要知尼泊尔乃是佛国,所以它的古典文学,多与佛教有关。桂华生虽然不是佛教徒,但一来这些经典文学比喻丰富,妙语如珠;二来心知这些书是公主要他看的,故此也读得津津有味。他还把所有不懂的地方记下了记号,准备第二天去请教巴勃。
  第二天一早他还没有起床,巴勃已先来看他了,一见面就道:“你是不是今天准备去报名向公主求婚?”桂华生道:“怎么?”巴勃道:“你不用去了。”桂华生吃了一惊,急问其故。
  巴勃道:“国王有命,选拔驸马之事,暂时停顿,要待百日之后,方再举行。听说一来是因为明年的佛祖诞辰要举行无遮大会,各国的高僧异士在今后这几个月之内,将会陆续到来,其中或有求婚之人,故此稍待;二来是国王病体初愈,要公主陪伴,无暇选拔。”其实还有第三个真正的原因,巴勃知而不说,那是因为国王想把公主许配给雅德星王子,雅德星正在宫中养病,国王希望在百日之内,能使他们两人回心转意。
  桂华生笑道:“那有什么紧要?我便等待百日,又有何妨?我正想得多一些时间,好熟悉贵国的风俗习惯,或者到各处看看。”
  自此桂华生便在巴勃家中住下,白天读书,晚上帮助巴勃译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和《奇经八脉考》,偶而抽空也到街上走走。巴勃学问渊博,两人切磋,得益不少。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之中,只有麦士迦南回国之日,国王举行宴别,曾召桂华生进宫,但是就在那次送别的宴会上,也没有见着公主和雅德星。听御医说王子受伤太重,虽得雪莲化开瘀血,仍然未曾康复。
  那次之后,国王就没有再招过桂华生。桂华生虽然察觉国王对他冷淡,却也不以为意。一日,桂华生到瑞布扬山参观莲花宝塔回来,见巴勃略带愁容,正在收拾行李。桂华生问他何事,巴勃说:“勃提岗城玛清勒寺的主持请我去医病,我不能不去,看来咱们大约要分手一个月了。”
  原来尼泊尔以佛教立国,除了国都的神庙之外,便以勃城的玛清勒寺最大,主持的地位极高。关于玛清勒寺也有一段著名的神话,据传古印度有一位圣人叫玛清勒,他的徒弟哥拉拿有一次到尼泊尔访问,没有得到尼泊尔人的欢迎,一怒之下,就跑到一座山上,卧着不动,这么一来,天就不下雨了。国王只好到印度请求玛清勒,劝动了哥拉拿站了起来,他脚一着地,天就下起大雨了,使尼泊尔得免旱灾。国王于是下令全国,每年举行节日,表示对玛清勒的感谢,这个节日便叫做“玛清勒遮拉节”,这个节日直到现在,每年还有举行,是尼泊尔两大节之一。(另一个大节日是“燃灯节”,相当于中国的元宵。每逢此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准备丰富的食物,款待亲友,寺庙里整夜歌唱,青年男女尽情歌舞,热闹非常。)国王除了定下玛清勒遮拉节之外,并在勃提岗城哥拉拿所卧的山上,建立一座宏伟的玛清勒寺,作为纪念。
  桂华生笑着问道:“你一个月之后,准能回来吗?”巴勃道:“来回各十天,经我医的病,从没有十天还未见好的。大约一个月总差不多了。”桂华生一算距离选驸马之期,整整还有五十天,便道:“我听说勃城附近一带,风景极佳,我随老丈走一趟吧。”巴勃得他同行,自是欢喜,于是第二日两人便一同往勃提岗城。桂华生怎样也料想不到,这一去也,他几乎不能回来。
  从加德满都到勃提岗城大约有五百多里,以十日为期,每日不过行五六十里,但因为是高原地带,巴勃虽然精神健铄,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走一程歇一程的,每天走五六十里,也要从日出走至日落,桂华生趁机沿途欣赏风景。
  走到第七天,忽见前面无路可通,只在两峰之间横架着一道铁索桥,风吹铁索,摇晃作响。下面是深不可测的幽谷,还有一道大瀑布从山峰上冲下来,飞珠溅玉,水气经过阳光蒸发,山谷中好像布了层雾幕,风景奇美,但却不由得心头微颤。
  桂华生道:“老丈,我背你过去吧。”巴勃道:“不必,我们国中,像这种铁索桥到处都有,比这条长十几二十倍的都有呢。我们都习惯了,你不必为我担心。你先过去吧,我歇歇就来。”桂华生听他这样说,一个人便先上了铁索桥,他轻功绝顶,履险如夷,不料走至中途,铁索忽然大大的震动,桂华生发觉有异,定睛一看,只见在桥的那边,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脸僧人,正在手执铁索,用力猛摇。桂华生喝道:“大和尚,你干什么?”那黑脸僧人不理不睬,用力一按,铁索下沉,随即放手,铁索蹦的弹起,桂华生大怒,喝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却来谋害我!”脚尖一点,飞身掠起,落下之时,觑准铁索,轻轻一点,复又腾身飞起。这是上乘轻功中的“蜻蜓点水”之技,桂华生起落几次,看看就要飞掠到对面山峰,那黑面怪僧忽地哈哈大笑,凌空飞起,向桂华生撞来。桂华生身子悬空,急忙用左脚在右脚的脚背上一踩,借势转身,双掌奋力一推,大喝一声:“下去!”哪知这黑脸怪僧的掌力雄浑非常,绝不在他之下,四掌相交,蓬蓬两声,桂华生的身子竟似流星陨石一般坠下深谷,耳边听得轰响如雷鸣的瀑布声音。桂华生暗叫:“不妙!”危急中一个筋斗倒翻,头下脚上,正想找寻落足之点,云气弥漫,哪里看得清楚?陡然间又觉一股大力推来,桂华生身不由己的落在瀑布之中,纵是绝世英雄,亦难抵挡那急流冲击之力。桂华生急忙闭了呼吸,过了片刻,晕眩之中忽觉压力一轻,好像自己到了实地。
  桂华生运气一转,呼出了一口气,飞跃而起,睁眼一瞧,但见眼前另有洞穴,绿草如茵,杂花生树,回头一看,那瀑布好像一幅硕大无朋的水帘挂在面前,原来桂华生竟被瀑布冲到一处无路可通的幽谷!
  桂华生全身湿透,正在盘算如何出去,忽听得侧面有人哈哈大笑,桂华生一望,可不正是那个黑面怪憎,但见他也像落汤鸡一样,想必也是被瀑布冲进来的。桂华生怒道:“你是何人,为何加害于我?”那黑面怪僧好像听不懂他说的尼泊尔话。发声怪笑,叽叽咕咕的骂了一顿,桂华生和雅德星王子相处多时,对印度话略懂几句,却也听不懂他骂些什么,只是听他说话中不时发出“雅德星”这三个字的声音,桂华生心中一动,伸出两只指头,指指自己,问道:“你说雅德星什么?”
  桂华生这一手势的意思,表示他和雅德星乃是朋友,那黑脸怪僧“哼”的一声,摇了摇头,意殊不信。桂华生作了一个从地上将人扶起之势,叫道:“雅德星是我救的,你知不知道?”那黑脸怪僧听不懂他的尼泊尔话,但“雅德星”这三个字音桂华生是用印度音念的,他观神察色,再看看手势,猜出了话中含意,怔了怔,忽地面色一变,作了一个推开之势,咕咕噜噜的又骂了几句,桂华生只听得出“骗人”、“不许你出去”等三两句断断续续的字句。
  桂华生疑云大起,心道:“莫非是雅德星遭了不测之祸,却怎的赖到我的头上?”看神情似乎这黑脸怪僧是指他害了雅德星,双方言语不通,桂华生无法分辩,心道:“我只有脱此险境,带他到王宫去,这才能说得清楚。”主意打定,向前便冲,那黑脸怪僧忽地大喝一声:“不准出去!”双掌一堆,桂华生踉踉跄跄的倒退几步,险些跌倒。本来若论功力,他与黑脸怪僧乃是伯仲之间,不过他在跌下之时,先被掌力一震,再被瀑布一冲,尚未恢复过来,是以相形见绌。
  桂华生怒道:“我非出去不可!”一摸腰间,他的腾蛟宝剑既是百炼钢,又可化作绕指柔,平时不用之时,便围在腰间,当作腰带,幸而没有被瀑布冲走,桂华生解下宝剑,迎风一抖,向那黑脸怪僧一指,喝道:“闪开!”
  那黑脸怪人兀立不动,说的仍然是桂华生听得懂的那一句话:“不许出去!”桂华生没法,宝剑盘空舞,剑光暴长,心道:“看你让不让开?”哪知他刚刚舞起一朵剑花,只见那黑脸僧人也拔出一把怪刀,黑黝黝的并无刀锋,刀身微弯,刀柄上却缀以宝石,闪闪发光,桂华生那一招“雪花盖顶”本是护身的剑法,只图外闯,无意伤人。这僧人却哪里知道,见他剑光一起,立即一刀砍下。
  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飞溅,桂华生但觉虎口疼痛,宝剑也几乎把握不住,大吃一惊,黑僧那把刀毫不抢眼,想不到竟是沉重如此!但见那黑脸僧人亦是失声惊呼,连退几步,原来他这把刀是用上好的镔铁,加进了几种稀有金属所炼成的宝刀,足有七十二斤之重,却被桂华生的腾蛟宝剑削了一个缺口,亦是出他意料之外。
  桂华生见状大喜,心知他的宝刀虽怪,自己的宝剑还可以克制得住,立即一个箭步跳上,一招“猛虎夺路”,宝剑平推,又往外闯!
  那黑脸僧人勃然大怒,身形一偏,又拔出一柄拂尘,左手持刀,右手持拂尘,呼的一声,拂尘先落,迎面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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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幽谷寒泉困英雄

  桂华生是武学的大行家,见他轻轻一拂,尘尾竟是聚而不散,形如铁笔,呼呼挟风,便知这一拂之下,实是藏有极强的潜力,可是他有宝剑,也并不怎样在意,腾蛟宝剑扬空一展,化成了一道银虹,便要硬把它的铁拂尘削断。哪知就在即将接触之际,拂尘尾忽地散开,根根如刺,万缕千丝的拂尘尾,好像变成了无数利针,齐刺桂华生的浑身穴道!
  桂华生突然碰到这一怪招,吃惊非小,幸而他功力深厚,机警过人,一见不妙,瞬息之间,已是运气封了全身的大穴,立即用“风刮落花”招式,一飘一闪,脱出了那拂尘笼罩范围,反手一剑,又挡开了那把怪刀的一击。这几招迅如电光石火,但见剑光过处,拂尘尾被削了一撮,那黑面僧人连声怒吼,又追上来!
  桂华生虽然削断了他一撮拂尘尾,身上也有七处穴道给他刺中,虽然封了穴道,亦已皮破血流,心中颇为惊骇,想道:这黑面僧人不知是什么路道,不但功力深厚,而且兵器之怪,层出不穷,看来并不见得比提摩达多差了多少。
  只见那印度异僧挥刀舞拂,怒吼追来。桂华生摸不透他的路数,只好守而不攻,两人功力在伯仲之间,所用的兵器,亦都是世上罕见的宝物,当真是旗鼓相当。那僧人攻不进来,桂华生也闯不出去,直打到双方都精疲力竭,谷底不见日影,暮色沉沉之际,才各自罢手。那印度异僧就盘膝坐在水洞口,仍然是那句桂华生听得懂的印度话:“不许出去!”
  桂华生不理会他,自向幽谷深处走去,在暮蔼苍茫之中,但见到处都是奇花异草,行不多远,还发现了一处清泉,泉水碧绿,凉气沁人。桂华生暗自笑道:“这地方倒是不错,要不是今日有此奇遇,我怎知幽谷之内竟是别有洞天。”他随身还带有一些干粮,吃饱了之后,再饮了几口泉水,泉水清冽微甘,饮了之后,精神为之一爽。
  这晚桂华生盘膝静坐,闭目养神,不敢熟睡,那黑面僧人也不来骚扰他,一夜无事。第二日一早,桂华生走近水帘洞口,只见那黑面僧人也正在盘膝静坐,一听到桂华生的脚步声,便即跳了起来,仍然是那一句话:“不许出去!”
  桂华生大为奇怪,心说:“为什么他不准我出去?若说他怀疑我害了雅德星,也应该与我拚命才是。难道将我幽禁在这谷中,就是他的报复之道吗?”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桂华生来回漫步,见他并无伤害之意,遂又回到清泉的旁边,将最后所剩下的干粮吃了,又喝了几日泉水,想道:“巴勃在外面不知如何着急呢?这印度和尚不准我出去,我却是非出去不可。”他昨天和这黑面僧人打了半天,对他的武功路数已摸到了几成,经过一夜筹思,想试用达摩剑法中的七十二式伏魔剑破他。于是又出去和他恶斗。
  这七十二式伏魔剑威猛无伦,桂华生与他恶斗,最初半个时辰果然占了上风,杀得他连连后退,快要将他迫到水帘洞口,却又给他稳住,打了半天,仍是难分胜负。桂华生心中有点奇怪,想道:“我与他的功力,昨天早已试出乃是半斤八两,今天我在剑法上已占了上风,他居然到了后来能够守住,而我反觉有点精神不继的样子,难道在这一夜之间,他的功力加深,而我的功力却消退了?”
  打到日影西斜,桂华生又饥又渴,反而给那黑面僧人一步步的迫退回来,只好罢手不斗,又回到昨日之处,他的干粮已竭,幸而泉中有鱼,桂华生便捉了几尾小鱼,烧熟来吃。
  这清泉中小鱼甚多,味甚甘美,桂华生想:“我即算被困在此一年半载,也不致于饿死了。”经过了这两日的观察,那黑面怪僧似乎只是不许他出去,倒并无加害之意。桂华生放心睡了觉,第三日一早起来,觉得精神甚好,心中想道:“昨日我本来可以打胜,却终于被他守住,想是前晚睡得不好之故。”于是又出去向那黑脸怪僧挑战,最初一鼓作气,将他迫得连连后退,但还没有迫至洞口,却又被他守稳,这一战只打了三个时辰,桂华生便渐渐感到气力不支,只好罢战。回来之后,越想越觉奇怪:“今日的成绩还比不上昨日,昨日一直将他迫至洞口,他才扭转劣势,而且是恶斗半天,双方力竭这才罢战的。今天却只不过打了三个时辰,而且看来对方似乎比自己更能持久。” 
  自此每日桂华生都与那黑面怪僧大战一场,桂华生对武功的“悟性”极高,连日苦斗,对那僧人所用的印度佛门的上乘内功参透了不少,对他那些古怪的招数更是熟极知透,视作等闲,可以随便应付了。他自己也觉得获益不浅,论理在功力上虽然不能速进,但最少也不会减弱,而在招数上更应该占得绝对上风,但说也奇怪,他的成绩竟是一天不如一天,到了第十天,他与那黑面僧人只打了一个时辰,便已感到倦意。那时,他用达摩剑法中的“大须弥十七式”已是完全将对方的退路封住,只是出剑无力,眼看对方随意出手,便轻描淡写的将自己精奇奥妙的剑招化解于无形,心中无限着急,却是毫无办法,打到后来,桂华生渐知不妙,觑准对方破绽,不敢冒险求逞,用尽浑身之力,一招“鹰击长空”,骤下杀手。若在往时,这一剑非把对方刺个透明窟窿不可,哪知这一次却是力不从心,剑势欲速反缓,剑尖眼看就要刺到那黑面僧人的胸口,却被他倒转拂尘,轻轻一卷,“当啷”一声,登时将桂华生的腾蛟宝剑夺出手去,甩在地上,那黑面僧人哈哈大笑,仍然回到湖边盘膝静坐,根本就不再理他了。
  桂华生拾回宝剑,感到茫然,多日来的怀疑,这时已得到了证实,并不是那黑面僧人的功力高了,而是自己的功力减了,而且是在不知不觉之中,一天一天的减退,自己正当年富力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象?
  遭受了这次败绩,桂华生一连数日不敢出战,每日只是苦练内功,自觉在武学的原理上,比起以前,已参透了不少诀窍,但奇怪的是,真气运转,却反而不似以前的流畅自如。到了一天早晨,他伸手到泉水里捕鱼,但觉泉水寒冷之极,几乎不能忍耐,这又是前所未见的现象。这现象只能有一个解释:他的功力已减弱到不能抵抗寒泉的地步!回忆以前在奇寒的冰窟之中尚可忍受,如今竟连鱼儿可以生存的泉水,自己亦觉触手生寒,不觉心灰意冷。
  再过了若干日,桂华生连初来之时,经常可以搬的大石也搬不动了,虽然他自己并没有感觉生病,但体力比之一般的壮汉,却也强不了多少了!桂华生试出了自己的体力,当真是万念皆灰,伤心欲绝!
  举头一看,日影西移,晚霞如血,桂华生喟然叹道:“又是一个白天将过去了。”他自从发觉自己的功力消减之后,无心再算日子,自己也不知道在洞中已过了多少时光?眼看日落花残,胸中百感交集,想道:“难道我竟会在这幽谷之中,渐渐的衰老死亡,就像这谷中的野花一样,自生自灭,无人知晓?”想至此处,手摸剑柄,便想拔剑自戕。
  脑海中忽地浮出公主的倩影,桂华生叹了口气,轻轻的将宝剑又插入鞘中,想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晚风吹来,隐隐听那印度僧人的笑声。桂华生已有许多日子未曾和他交手了,听到他的笑声,痛恨之极,跳上一块岩石,远远望去,但见那个印度僧人挥刀狂舞,桂华生功力虽失,但仍然是一个武学的大行家,看一会,心道:“原来他从我的达摩剑法之中也领悟不少新招,看来我与他恶斗十天,彼此都是得益不浅。”想起自己的雄心大志,要寻求绝世的武功,这一年多来,确有了不少的收获,心中稍稍安慰,对那僧人的恨意也减了几分。只是体力日衰,身囚幽谷,纵然参透了上乘武学,又有什么用处?
  只见那僧人挥刀疾舞,随意劈下,刀锋所触,岩石应手而裂,桂华生心起疑云,想道:“为什么我的体力日衰,而他的功力却是丝毫不减?”又想道:“若是他如今要取我的性命,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如此一想,更觉得那笑声刺耳钻心,黯然跳下,不敢再看。
  又过了好几天,桂华生身体更衰弱了,他初来之时,是用手捕鱼,后来感到泉水太冷,便做了一木叉叉鱼,这一日他手举木叉也觉吃力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叉到一条鱼,想起身怀绝技,竟然困顿如斯,不觉悲从中来,难以断绝,卧在泉边,暗暗叹气。
  忽听得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有人向自己行来,桂华生心想:“莫非是那个印度僧人来了?”睁眼一瞧,几疑是梦,你道是谁?原来竟是巴勃,但见他衣衫破烂,手上脚上都有一条条的伤痕,但双目炯炯,精神却似非常兴奋。
  桂华生又惊又喜,急忙问道:“这不是梦么?你是怎么来的?”巴勃道:“我是从后面的山路来的。”幽谷后面,峭壁千丈,荆棘满途,桂华生功力未减之前,也不敢起过从这条路逃走的念头,听巴勃说是从这条路来的,不禁睁大眼睛。巴勃笑道:“我本来也是不知道山后有路可通的,玛清勒寺有个行脚僧人,曾经到过这幽谷采药,他告诉我,后面这一座山有一个很深的山洞,幽谷外面有条山溪,水流湍急,可以乘木筏入到洞中。出了山洞之后,有一条很狭窄的山路,可以通到这里,不过难走得很,我爬了两天两夜,才走到这里来。衣裘都被勾破了。”
  桂华生有许多疑问,暂时且都搁在一边,先问道:“请你看看我是什么病?”巴勃笑道:“不必诊治,你没有病!”
  桂华生精神一振,一跃而起,叫道:“我真的没有病吗?”挥了一下手臂,却又颓然说道:“我不相信,我怎的会没有病?”巴勃将他按下,说道:“你觉得身体虚软,四肢乏力,是也不是?”桂华生道:“这不是病么?”巴勃道:“这不是病,这是因为你多饮了寒泉之故。这泉水清冽可爱,但那阴冷之气却最为损耗人体。以前我国有一个药物学家,曾到这里作试验,据说这里地质特别,泉水中缺乏某些矿物质,他把一批鱼苗放下去,鱼儿长大了都是没有骨的。”桂华生道:“怪不得泉中之鱼,如此甘美,我还把这些无骨鱼当成佳品呢。原来是那个药物学家所养的,一直繁殖至今。”巴勃道:“所以只要你出了这个幽谷,根本不必用药,过了一年半载,身体便会如初,功力也自然恢复原状。”桂华生道:“那印度僧人只怕不会让我出去,他的功力,倒没有减退呢。”巴勃道:“哪个印度僧人?就是那天将你撞下幽谷的那人吗?”桂华生道:“正是。”将困在幽谷的经过情形,详细对巴勃说了一遍。
  巴勃道:“他饮的大约是取自瀑布中的山水,那是从上面高山流下来的,对身体没有影响。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倒糊涂了,他为什么不许你出去?”桂华生道:“我还以为你在外面探听到了个中原委。”巴勃道:“我以为是王子派人害你的,却怎的弄出一个武功极为高明的印度僧人出来?”桂华生道:“哪个王子?”巴勃道:“当然是敝国的那个王子。”
  原来那天巴勃见桂华生坠下幽谷,心中当然是惊骇非常,可是他不懂武功,欲救无从,只好先到那勃提岗城,为玛清勒寺的主持看病。到了玛清勒寺之后,才知道原来是王子劝他来给主持治病的,王子还有信给主持说,说是等巴勃医好了他的病之后,准备隆重的迎接巴勃回去,封他做太医,巴勃本来是国中第一名医,封他做太医正是实至名归。因为王子有话交待,所以巴勃医好主持之后,屡次辞行,主持都留住不放,要待王子来接,王子却又迟迟不来。巴勃看出其中蹊跷,又知道主持左右也有王子的亲信,遂不敢请求主持派人去营救桂华生。幸而玛清勒寺有一个行脚僧人,与他甚为知己,告诉他谷中通路的秘密,巴勃是得了他的帮助,悄悄的逃出玛清勒寺的。
  桂华生吃了一惊,道:“这么说,我困在谷中岂不是有一个多月了?”巴勃屈指一算,如有所感,喟然叹道:“距离考选驸马之期只有三天了,你恐怕要赶不上啦!”
  桂华生心中一阵难过,勉强笑道:“我但求能逃出生命,已是万幸,哪还敢有此奢望,尚婚公主?”巴勃道:“以你的体力,要爬过那段山路,确是可虑。好在我带有一根从贵国来的人参,那是给主持医病用剩的,你赶快服下,振奋精神,支持两三天大约没有问题。”
  桂华生将那人参嚼了一段,道:“好吧,趁那个印度僧人没有发见,赶快走吧!”两人放轻脚步,靠着树木花草的掩蔽,走到谷后的那座山脚,桂华生正自欢喜,忽听得有磔磔的怪笑之声,回头一看,只见那个印度僧人,已是如飞赶至!
  只听得那黑面僧人冷冷说道:“不许出去!”巴勃懂得几句印度话,急忙说道:“你们的王子现在正在宫中,他和桂先生是好朋友,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他。”那黑面僧人说道:“不行,出到外面我就没法制住他了。除非你将王子带来见我。”
  桂华生看他们的神色,知道这黑面僧人绝对不会放他,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又告熄灭,不禁长叹一声,说道:“好吧,看来我是命中注定,要困死幽谷了!”纵身一跃,撞向岩石,却被那僧人一把提了回来。桂华生怒道:“你不许我出去,我要死都不行么?”那黑面僧人不知道他说些什么,仍然是那句桂华生听得懂的印度话:“不许出去!”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佛号,巴勃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用印度话斥道:“阿迦罗,休得无礼!”桂华生却听得雅德星用尼泊尔话说道:“桂兄好吗?小弟来了!”
  那僧人放开了桂华生,垂手低头,满面惶恐之色。桂华生抬头一看,只见雅德星和一个须眉俱白的印度老僧人,已站在自己的面前,桂华生几乎疑心是在梦中,想不到竟有那么凑巧的事,那黑面僧人刚刚说到雅德星王子,雅德星王子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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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国王选婿王孙公子云集

  雅德星道:“这位是家师龙叶上人。”桂华生又惊又喜,急忙行礼,龙叶上人离他有丈许之遥,双手作势一扶,桂华生但觉有一股极柔和的力道,将自己轻轻托起,力道虽是柔和,却是令人抗拒不得。桂华生不禁骇然,心道:“龙叶上人果然名不虚传,这股真力比金刚掌的猛力要精纯得多,中国的天山七剑,已先后凋谢,环顾宇内,如今具有这等上乘内功的,只怕只有他一人了。”
  忽听得龙叶上人用中国话说道:“敝师弟无礼,老纳替他陪罪了。”桂华生这才知道这个黑面僧人乃是龙叶的师弟,颇为奇怪他们两师兄弟的功力竟是差得如此之远!桂华生有所不知,龙叶和他的师弟阿迦罗年纪差了三十岁,而且阿迦罗是婆罗门外道,虽然得师父传授了上乘武功,却怎比得上龙叶大师妙悟了上乘佛法后,以超人的定力和智慧,所参透的武功?
  桂华生道:“阿迦罗大师一时误会,晚辈怎敢见怪?”龙叶大师道:“你胸怀豁达,颇有佛根,我这个师弟可不行,修行了几十年,贪嗔痴念,尚是无一能免!”说罢转过了身,用印度话和他的师弟详说因果。
  这边厢雅德星王子和桂华生说这件事的经过。原来他的国王有事,阿迦罗奉王命来招他回去,却正碰到他在病中,昏迷未醒。尼泊尔王子骗他说是桂华生打伤他的,还把桂华生的相貌画给他看,阿迦罗大怒,就要将桂华生捉来报仇!
  尼泊尔王子对阿迦罗说,这个中国少年武功极高,不可轻敌。尼泊尔王子算准了桂华生和巴勃在前往勃提岗城的路上,必定要经过铁索桥,教阿迦罗趁那时机偷袭,又告诉他幽谷寒泉的秘密,若是偷袭不成,只要将桂华生迫下幽谷,便可不费气力将他困毙。
  阿迦罗放心不下,临走之前,又入宫看了雅德星一次,这次恰好尼泊尔王子不在,雅德星又刚刚清醒过来,一听阿迦罗说出尼泊尔王子的毒计,又惊又急,厉声说道:“你若伤了那中国少年的性命,我非但不认你做师叔,从此也永远不回故乡。”雅德星受了提摩达多的重创之后,身体极弱,一急之下,说完了这几句话便又昏迷了。阿迦罗大惑不解,也曾怀疑过尼泊尔王子说的不是实情,但一想以尼泊尔王子的身份,纵算他与桂华生有私仇,也不必假手自己,转念一想,莫非是雅德星王子要亲自与桂华生算账,或者是还要问他口供?阿迦罗因为要赶着上路,同时御医见雅德星昏倒,他们听不懂印度话,虽然不知阿迦罗与雅德星说些什么,但却埋怨他不该刺激病人,并立即将雅德星移入静室,在今后数日之内,严禁外人探访。因此阿迦罗只好留下一封信给雅德星,便匆匆走了。
  阿迦罗抄小路赶过了桂华生的前头,在铁索桥边守候,依照尼泊尔王子的说话,实行突袭,哪知桂华生的功力与他半斤八两,凌空互搏,双方都给震下深谷,幸而雅德星有话吩咐在前,故此阿迦罗只是不许桂华生出去,并没有伤他性命。
  雅德星将这一段经过详细说完之后,微微一笑,又道:“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公主考选驸马之期,距今只有三天了。听尼泊尔国王说,这一次无论如何要选出驸马,即算所有的人都不合公主所定的标准,也要择优而取。桂兄,这一个机会,你万万不能错过。我现在也知道得非常清楚了,公主深心所爱的只你一人!”
  桂华生苦笑道:“小弟得以逃出生天,实已万幸。对婚事不敢再存妄想。”雅德星道:“这却为何?兄台若把小弟当做朋友,请把疑难直说。”桂华生道:“一来我没有报名,二来只有三天,小弟也赶不回去。”
  雅德星哈哈笑道:“小弟早已替你报名,那朵雪莲当做你的礼物,公主也收下了。现在在国王的心目之中,也早已把你当作未来的乘龙佳婿了呢!”原来雅德星病愈之后,在国王面前极力赞扬桂华生,国王知道雅德星回国在即,公主又痴恋桂华生,便只得由他去了。
  雅德星又笑道:“至于你怕在三天之内,赶不回加德满都,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功力恢复,这几百里的路程算得了什么?你这次因小弟得祸,便着落在小弟身上,管教你因祸得福便是!”
  龙叶大师接道说道:“我的师弟将你困在幽谷,致令你功力消失,现在老袖便即替你恢复功力,作为赔罪!”说罢将手掌贴在桂华生的背心,桂华生立刻感到有一股热流,通过全身。
  龙叶大师道:“我现在用佛家的毗罗通关大法为你充实内力,这比你们中国武学中的推血过宫,功效更大。中印的上乘内功虽稍有差异,但原理却是一样,你如不懂瑜伽功夫,就用你们中国的吐纳法运气与我配合,也一样可以。”桂华生道:“弟子经过阿迦罗大师半月来的指教,对印度的上乘内功,不敢说已经参透,但自信也稍窥门径。”龙叶大师笑道:“你对于武学,真有慧根。瑜伽气功中的托玉泉一式,你懂得吗?”桂华生道:“略解皮毛。”龙叶大师说了一个“好”字,将桂华生倒提起来,头下脚上,双掌贴着他的足心,以极精纯的内功,替他恢复真力。原来足跟的穴道称为“涌泉穴”,亦称“玉泉穴”,头下脚上,故此称为“托玉泉”。
  龙叶大师一面替他恢复真力,一面指点他瑜伽气功的诀窍,桂华生心领神会,依法运功,但觉一股极柔和的力道,从“涌泉穴”慢慢上升,所至之处,舒服非常,大约经过一顿饭的功夫,已是功行百穴,气透重关,龙叶大师微微一笑,道:“居士试看功力如何?” 双掌一收,桂华生手心按地,跃起身来,随手一捏,将一块石头捏碎,功力非但没有减退,而且胜似从前,更值得庆幸的是,桂华生经过了与阿迦罗的十余日恶战,又得了龙叶大师的指点,从此对中印两大流派的上乘内功,均曾参透,以后融合贯通,终于成为一代的武学大家,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桂华生因祸得福,对龙叶大师衷心拜谢。龙叶大师道:“不必多礼,你应该赶路啦。从谷后面那条山路走,路既难行,又耗费时日,还是从水帘洞穿出去的好。”桂华生看了巴勃一眼,心中想道:“以我和阿迦罗等的武功,拼个全身湿透,穿过瀑布还不算难,但巴勃年迈力衰,纵然有人背他出去,他也经受不起这瀑布的冲击之力。”龙叶大师似乎看破桂华生的心意,微微笑道:“都请放心,但随我来!”桂华生才想起龙叶大师和雅德星乃是从前面来的,看他们的衣履,只是鞋面略湿,心中甚觉奇怪。
  龙叶大师领队先行,到了瀑布前面,双掌合什,忽地一分,但见那股瀑布也随着他的掌势左右分开。桂华生咋舌难下,心中想道:“如此绝世神功,即凌未风大侠复生,恐怕亦不过如是。”一行五众,就在雷鸣般的瀑布之下,穿出了谷口,龙叶大师背起了巴勃,攀登那百丈的峭壁,桂华生等人各自施展上乘轻功,跟在后面。结果还是龙叶大师先到,等了许久,桂华生、阿迦罗和雅德星才相继而来。
  桂华生被困幽谷,经已月余,这时重见天日,恍如隔世。雅德星道:“小弟这次得以结识桂兄,深情厚谊,终身不忘!”与桂华生依依不舍的道别,桂华生对这位异国友人,也是同样的难舍。临别时雅德星说道:“据小弟所知,公主的求婚者虽多,其中只有波斯的武士邓南遮,兄台应该稍加注意。”
  桂华生拜别了龙叶大师和雅德星,赶到加德满都,正好是考选驸马的前夕。
  桂华生仍住在巴勃家中,第二天便参加初试,应试者共有一百廿四人,初试共有三道题目,一是驰马射箭,二是举千斤石头,三是斗御园狮虎。试弓箭,桂华生连发十节都中红心。举千斤石头,桂华生只用了单臂之力,便将石头举起,绕场三匝。最后斗御园猛狮,桂华生仅仅用了一支香的时刻,便把狮子降伏,将它当做马骑。初试三关,不费吹灰之力,全都通过。其余的一百二十三人,却被淘汰过半,剩下来能够参加复试的只有四十七人。
  桂华生初试合格之后,尼泊尔王子便亲自到巴勃家来向他道喜,并送了许多礼物给他。桂华生明明知道他是故意拉拢,也明明知道这次被困幽谷,乃是他从中挑拨阿迦罗,但碍于国王情面,自己又是外国客人,这一切都只好放在心中,不予说破,对王子也虚与委蛇。一到王子走后,便托巴勃将那些礼物都分与穷人,酒肉等食物则防它有毒,全部扔下沟渠。
  初试过后,第三天举行复试,复试只有一个题目,由公主派出四个宫女,轮流与各人比剑,能胜得过宫女的便有资格参加最后选拔。题目似易实难,这四个宫女的剑术都是公主亲授,而且也都会用冰魄神弹,参加复试的四十七人,有二十七人斗剑失败,有十三人被冰魄神弹打下擂台。桂华生碰到的那个宫女,正是那晚从御林军总管别墅接他进宫的那个宛兰星,桂华生以金刚指的功夫弹开了四颗冰魄神弹,到第十二招便将她打败。宛兰星下台之时,向他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公主叫你背熟她送你的那几本书。”
  除了桂华生外,还有六个求婚者也都通过了复试。第一个是波斯武士邓南遮,第二个是希腊一个小邦的王子克雷斯,第三个是尼泊尔的本国武士拉汗图,第四个是印度武士摩农,第五个是阿富汗的一个牧场场主朗纳,第六个是亚细亚撒马尔罕王国的一个青年公爵哈巴德,连桂华生共是七人。国王将他们七人安顿在贵宾馆里,宾馆建筑在瑞扬布山山麓,下临夏柯德河,风景甚是幽美。
  住进宾馆的这一晚,国王特赐美酒,让他们在大厅欢宴,以前这七个人各住一方,初试复试时各自举行,今晚方是第一次正式会面。桂华生踏入大厅,那六个人都已先到了。桂华生和他们一一招呼,只觉得每一个人的眼光中,都好似含有敌意。只有希腊王子克雷斯比较洒脱,但神情冷傲,和那帮人也似是落落难合。轮到邓南遮时,桂华生暗暗留心,但见他也狠狠的盯着自己。桂华生心中苦笑,想道:“何以他对我特别仇视?难道他知道了公主属意于我么?”留心观察,不但是邓南遮,其余各人,除了希腊王子克雷斯之外,也都是互相仇视。不过邓南遮对他,特别表现得显著。桂华生大大方方的和邓南遮握手招呼,双掌一接,桂华生忽觉邓南遮用一股极大的暗劲,意图震伤他的经脉。
  桂华生佯作不知,暗中以极上乘的内功消解对方猛劲,邓南遮用力一握,只觉桂华生手掌绵软,脸上丝毫没有痛苦的神色,邓南遮试不出桂华生的深浅,心中诧异非常。希腊王子克雷斯在一旁暗暗发笑。邓南遮只得放开了手,同桂华生敬酒。
  这几个人因为早已蓄意向公主求婚,都学会了讲尼泊尔话,彼此之间,可以自由交谈,然而他们彼此之间,却又互相敌视,场面显得甚是尴尬。邓南遮向桂华生微微一笑,说道:“看来这驸马非君莫属,我们都是来陪考的了。”桂华生道:“哪儿的话,公主武功绝世,只怕明天我一上台就会给她打下来。”尼泊尔武士拉汗图说道:“桂先生或不至于,小弟却自问绝不是公主的对手。昨日我赢那宫女,也赢得极是艰难。”克雷斯微笑道:“我侥幸得以参加决赛,但求一见公主的姿容,于愿已足。我们希腊的哲学家柏拉图有一句话:最美的东西就是你不能占有的东西。占有之后,美感可能反而减弱了。公主之美,举世闻名,我希望见她一面之后,永远留下美好的记忆。至于说到要娶公主为妻,我连想也不敢想,只觉得如一涉想,便是对她的亵渎。”邓南遮哼了一声,道:“好一个超世绝俗的诗人!”桂华生心中却道:“对她美的看法,他也不敢赞同。只要两心如一,你会觉得她一天比一天美,现在美将来也美。华玉妹妹纵然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在我的心目之中,也必定仍然是一个绝世的美人!不过他这番话却确实是对公主虔诚的颂赞,他们希腊的哲理也确是耐人寻味。”不知不觉,对克雷斯有了好感。
  国王的使者说道:“多谢诸位对我国公主的赞美,现在我代表国王向诸位各敬一杯。”第一杯便是先敬桂华生,桂华生毫不在意的一杯喝尽,见他敬到邓南遮时,邓南遮的脸上忽露出诡异的笑容,桂华生心中一动,试一运气,竟似略有阻滞。
  酒筵将散,公主贴身的侍女宛兰星忽然到来,也向各人说道,是奉了公主之命,出来敬酒。众人大喜,纷纷干杯,轮到桂华生时,从宛兰星手上接过酒杯时,宛兰星悄悄的塞给他一个小纸团。
  桂华生喝完酒,急忙推说不胜酒力,有点头痛,先回房间歇息。打开那小纸团一看,里面有一瓣天山雪莲,纸上有几行字写道:“父王送来的酒,是经过我堂兄之手的,我怕他有所不利于你,特送来雪莲一瓣,并请你以后事事当心。”桂华生大吃一惊,果然觉得有点神魂困倦,急忙将雪莲嚼下,并以瑜伽气功运转真气,过了半个时辰,才觉精神清爽。原来那个使者也是与王子串通的,酒倒不是毒酒,这并非王子不敢下毒,而是怕闹出事来,各国的求婚者都还在此,有损尼泊尔威誉。但酒壶却是内藏机关,斟给桂华生的那杯酒,乃是“百日醉”,纵然内功多好,饮了之后,不至即行醉倒,但精神却必定不支,非过数日不能复原。
  桂华生暗叫“好险”,踱出房门,只听得厅中还在闹酒。克雷斯正在弹他的七弦琴。
  琴声悠扬,开始时柔和之极,像是情人的赞美诗;继而高亢激动,又似出征前夕的誓辞。克雷斯抱着七弦琴跳舞,忽而放声高歌,苍凉凄惋,唱得人人心弦颤动。尼泊尔武士拉汗图道:“你唱的是什么歌?”克雷斯见有人欣赏,弹得更加起劲,答道:“是我们希腊一个无名诗人的话,这首诗是赞美古代的艳后海伦的,希腊诸邦曾为她打过一次十年战争。”拉汗图甚感兴趣,说道:“你唱得很好听,可惜我听不懂。你用尼泊尔话再唱一遍,让大家听听。”克雷斯本来是个诗人,不假思索,立刻将这首赞美诗用尼泊尔话唱出来。这首诗美丽之极,桂华生听得出了神,在心中暗暗将它译成中国的文字。歌词的大意是:
    “你是米兰的香花,高卢的玉桂;
    你是南非的玛瑙,印度的菩提。
    大地上所有的东西都不足与你比拟,
    天上的女神也为你失去光辉!
    你颊上的笑容像初开的玫瑰,
    雄师十万愿为你视死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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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比武之前的恶斗

  一曲未终,忽听得“砰”的一声,邓南遮将一个酒杯用力掷去,玻璃杯碎成片片,将克雷斯的琴弦都割得寸寸断了。桂华生在楼梯口望下来,见状也不禁吃了一惊。邓南遮的这手绝技确是惊人,用力均匀,手法奇妙,玻璃杯刚刚碎成七片,而每一片玻璃又恰恰将一根琴弦从中间割断,这比起中国武术中“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要难得多多!
  七弦琴哑然无声,克雷斯怔了一怔,只听得邓南遮大骂道:“鬼叫什么?你要死便死,老子可不陪你!”克雷斯大怒道:“你不爱听便闭了耳朵!怎么打坏了我的七弦琴?”邓南遮喝道:“你再多说一句,我便将你也像七弦琴一样打个稀烂!”克雷斯抱起七弦琴喝道:“你敢?”邓南遮叫道:“我有什么不敢?”手一扬,两枚大红苹果又脱手飞出,将克雷斯的七弦琴打落地上。印度武士摩农同情克雷斯,顺手拿起餐桌上的刀叉便向邓南遮飞掷,阿富汗的求婚者朗纳也帮着克雷斯骂道:“岂有此理,世上竟有你这样蛮不讲理的东西!”邓南遮哈哈大笑,说道:“我也弹给你们听听!”十指疾弹,将摩农掷来的刀叉都弹得如箭飞回。朗纳冷不及防,竟给一把餐刀削掉了半边耳朵。邓南遮大叫道:“好极!好极!今晚咱们就来一场决斗。哈巴德,你有胆么?”撒马尔罕的公爵哈巴德叫道:“邓南遮,我来帮你!”大厅内几个求婚者登时打成一团,只有尼泊尔的武士拉汗图因为份属主人,不敢参加,跑出厅去大声呼唤。
  桂华生想:“呀,他们怎的喝得醉成这样?”跑下楼梯一看,只见邓南遮目露凶光,拳势刚猛之极。激战中朗纳中了一拳,摇摇欲倒,摩农反掌一劈,打不中邓南遮,却把哈巴德的脸打得开了花,邓南遮趁势一拳向摩农打去。摩农会瑜伽功夫,邓南遮拳头从他肩上滑过,将一个大花瓶打得粉碎。
  撒马尔罕的求婚者哈巴德帮助邓南遮,拳风虎虎,凶犷异常,他见邓南遮被摩农缠住,便来攻击克雷斯。克雷斯温文尔雅,拳术却是超妙异常,哈巴德运拳如风,一连打了七八拳都没有打中他,最后一拳哈巴德和身扑上,却被克雷斯一记分手勾拳,哈巴德的双拳都被格开,克雷斯趁势拿着他的手腕,向后一拗,喝道:“还要打吗?”桂华生暗暗喝彩,心中想道:“克雷斯这一记分手勾拳,足可与中国鹰爪门的大擒拿手比美!”
  看着哈巴德就要被克雷斯制服,哪知此人精于摔蛟之技,脚尖一勾,克雷斯立足不稳,反而跌倒。哈巴德左手一穿,从克雷斯肘下穿过,反扭他的手腕,两人在地上滚了几滚,只听得“吧达”两声,哈巴德着了一记耳光,克雷斯的肋下也被他重重的打了一拳。两人跳了起来,哈巴德嘴巴一张,喷出一口鲜血,原来他已被克雷斯打落了两个门牙。哈巴德大声怒骂,两人又狠狠的互相扑击。
  那边厢邓南遮与摩农在交战,也是凶险非常。摩农的瑜伽气功已练到八成火候,但邓南遮的拳势犹如排山倒海而来,片刻之间,摩农已被击中了七八拳,虽然每一拳都被他以上乘的印度内功卸开劲力,终于禁受不住,中了第八拳之后,已是大汗淋漓,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桂华生是武术的大行家,最近又参透了印度内功的秘奥,见此情形,知道摩农的真力消耗太甚,再战下去,必然不是邓南遮的对手。果然接着一拳,邓南遮便把摩农打得摇摇晃晃,邓南遮打得性起,摩农已经败退,他居然扑上去又是一拳!
  桂华生心道:“我再不出去,只怕要闹出人命来了!”眼见邓南遮拳头正向摩农的天灵盖落下,桂华生自楼梯上凌空一跃,捷如飞鸟,人未落地,右手一勾,已勾着了邓南遮的拳头,左手轻轻一推,以绝妙的巧劲将摩农推开。
  邓南遮大怒喝道:“好呀,你们以多为胜吗?”左拳连环攻出,右拳也运动前推。桂华生以单掌之力,竟然接不住他的猛力,只得放开了他的拳头,正想说话,突然间哈巴德和朗纳都同时向他袭来。桂华生因为早知道哈巴德是邓南遮的伙伴,跃下之时,便已预防他的袭击,但那个朗纳刚才却是帮克雷斯的,而且还曾被邓南遮击中一拳,他突然倒戈反向,桂华生却是意料不及,冷不及防,背心竟然结结实实的被他打了一拳。
  克雷斯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卑鄙!”一个转身,出手如风,也结结实实的打了朗纳一拳。桂华生叫道:“都请住手,咱们在此作客,这样胡闹,岂不是太笑话吗?”
  邓南遮冷笑道:“你懂不懂武士的规矩,为美人决战,乃是我们武士光荣的传统,有什么笑话?哼,你自己胆怯,还敢笑话我们?你们中国人都是胆小鬼!”话未说完,趁着桂华生未曾留意,冷不防照着桂华生的胸口又是一拳。
  桂华生有心试他气力,挥臂一格,但听得“蓬”的一声,邓南遮倒退三步,桂华生上身也微微一晃,心头一凛,想道:“这厮恶斗了半天,居然还有如此气力,确是不容小视。”
  邓南遮更是吃惊,原来这一场决斗,乃是他和尼泊尔王子安排好了,要等桂华生上钩的。其中还有两个同谋者乃是撒马尔罕的哈巴德和阿富汗的朗纳。他们本早想向桂华生挑衅的,只因桂华生未待席散,便先回房歇息,故此他们改向克雷斯挑衅,有意将桂华生引出来,并有意叫朗纳帮克雷斯,使得桂华生对他不加防备。至于摩农则是对他们的阴谋毫不知情,激于义愤去帮克雷斯的。邓南遮他们也便借此时机,一石两鸟,顺手将摩农和克雷斯打得重伤。
  邓南遮自恃是波斯的第一名武士,又知道桂华生已饮了王子的“百日醉”药酒,更兼有朗纳偷袭成功,满以为桂华生不堪一击,哪知双臂一交,自己的神力竟然给他压了下去,焉得不惊。但见桂华生踏上一步,冷笑说道:“邓南遮,我接受你的挑战,咱们一对一比个输赢。”邓南遮凶性大减,眼珠一转,说道:“很好,咱们就以一支红烛为限,若是一支红烛烧完,我打你不倒,那么我愿意诚心的和你交个朋友。”桂华生想起提摩达多那晚和他比武的情形,心中暗笑:“你这厮怎比得上提摩达多,却居然也用他的办法。”其实办法虽然相同,心情却完全两样。提摩达多是自量在蜡烛烧完之前,必定能把桂华生击倒;而邓南遮却是怕输给桂华生,不过自量在烧完一支蜡烛的时间之内,大约还可以支持得住而已。
  桂华生道:“好,我接受你的条件,在红烛烧完之后,咱们若是不分胜负,我也愿和你交个朋友。”邓南遮高声叫道:“哈巴德,朗纳,请你们来作公证,我和桂先生比拳,谁若是动用兵器或其他暗器,就是不尊重自己武士的身份,并应该立即判输。”原来他已从尼泊尔王子那里,打听到桂华生有一把宝剑,同时他从武学的典籍中,知道中国剑客暗器的花样最多,他虽然也懂得使用暗器,却是不敢和中国来的剑客较量,故此只提出较量拳脚上的功夫。
  哈巴德应了一声,声音含糊不清,而且颤抖得非常厉害,原来他被克雷斯打得重伤,连两颗门牙也打折了。不过他还是挣扎着走出来,至于朗纳,却不见了踪迹。克雷斯摇摇晃晃的走出来道:“我来作证人。哈巴德啊,邓南遮是你的朋友,桂先生是我的朋友,咱们大家可都不许偏袒啊!”他在刚才混战之时,脸上被抓了几道伤痕,小腹又中了哈巴德的一记重拳,受伤之重,实不在哈巴德之下。
  两人摆好阵势,如箭在弦,正待公证发出口令。克雷斯微微一笑,拿起一个银盘,一柄餐刀,向桂华生说道:“桂先生,我在作公证之前,先以朋友的身份预祝你的胜利。我准备为你奏乐。”“当”的一声,敲了银盘一下,高声叫道:“为了中国和希腊的光荣,我的朋友,请你奋勇作战!”
  邓南遮圆睁双眼,喝道:“你等着奏丧乐吧!”克雷斯笑道:“你不必如此恐惧,我的朋友不会将你打死的。”当,当,当,敲了三下银盘,数到“三”字,邓南遮双臂箕张,蓦然一压,便要擒拿桂华生的双腕,桂华生身法何等轻灵,连衣袖也没有给他触着,一个转身,疾用“斜挂单鞭”一式,切他脉门,邓南遮双手虚抱,倏地交叉一剪,横肱一撞,硬攻之中又含有化势,桂华生心道:“波斯与中国、印度一样,同是文明古国,在武术上果然也足以自成流派,这一招就是中国武学中所没有的。”
  邓南遮解开了桂华生的攻势,立即反攻,拳势粗犷,手脚起处,全带劲风,功力竟似不在中国一流的大力金刚手之下。桂华生有意将他戏弄,仗着轻功比他高明得多,展开了“八卦游身掌法”与他游斗,但见人影翻腾,拳风虎虎,桂华生以绝顶轻灵的身法,左边一兜,右面一绕,进如猿猴窜枝,退若龙蛇疾走,起如鹰隼飞天,落若猛虎伏地,但见四面八方都是桂华生的身影。邓南遮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那极刚猛的掌法本来是主攻的,这时却不得不缩小圈子,护身防守,饶是拳势绵密,遮拦得风雨不透,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之内,还是中了桂华生几掌。但因为桂华生使的是游身掌法,讲究轻灵翔动,一沾即走,掌力不够遒劲,邓南遮有一身横练的功夫,铜皮铁骨,挨了几掌,虽然也觉得疼痛,却也还顶得住。
  激战中桂华生眼光偶然一瞥,忽见克雷斯脸上现出焦急的神情,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那根红烛已烧了过半了。桂华生心道:“克雷斯王子盼望我得胜,我可不能辜负他的心意。”掌法一变,疾抢攻势,掌劈指戳全都是《达摩秘笈》中的上乘武功,邓南遮渐渐有点招架不住,桂华生觑准一个破绽,喝一声“着!”霎眼之间,连点了他“天枢”、“地阙”、“归藏”、“风府”、“玉枕”五处大穴,寻常之士,被点中一处,就必将晕倒无疑,纵有一等武功,被一连点中这五处大穴,也难禁受。却不料邓南遮哼了一声,好像醉汉一般跄跄踉踉的倒退几步,虽然面色惨白,摇摇晃晃,却并没有跌倒。
  原来在波斯和欧洲,有一种武功,叫做“子午流闭血法”,相当于中国点穴的功夫,不过要对准时刻,在相应的时刻点中了敌人相应的部位,亦足以致人于死。邓南遮精研过“子午流闭血法”,也学过防御的方法,他本来也想过用这方法制胜,只因桂华生身法太快,他根本触不到桂华生的身体,这方法自是应用不上。但桂华生用点穴法制他,他的防御方法却刚好用上了,就在桂华生指尖将触未触的一刹那,他的身体便立起反应,将全身血液在那几秒钟的时间内,暂时停止流动。中西的武学原理,本就相通,这一来居然被他避过凶险。但他这种方法却也不是最适当的应付之法。(最适当的方法是中国上乘武功中的闭穴功夫。)故此被点中之后,还是感到一阵阵的酸麻!
  邓南遮心中大震,想道:“中国的点穴法果然是神奇莫测,比起我们的子午流闭血法来,可要厉害得多!”他本来是准备捱过这一支烛光的,但被桂华生点了他五处大穴之后,他仔细一想,自己只有捱打的份儿,若再被他接连点了几次穴道,精疲力竭,那就未必捱得住桂华生的重拳了。这么一想,他立刻改变了计划,作势佯攻,桂华生正自使到一招“分牛掌”拍来,邓南遮拼着捱他一掌,蓦然大喝一声,化拳为掌,一下子将桂华生的双掌按住。
  桂华生微微一晃,立刻猜到了他的用意,心想:“原来他想与我较量内力,希望能捱得过这一支烛光。”邓南遮内力一发,势如推山倒海,刚猛非常,桂华生不敢轻敌,当下暗凝真气,力透掌心,一面以极上乘的内功,消解敌人的恶劲,一面将其真力直迫过去。在最初的一刻钟,两人都是兀立如山,动也不动。
  再过一会,但见邓南遮汗下如雨,气喘吁吁,一步一步的向后挪动,每退一步,那花岗石的阶砖上便是一道深深的足印。克雷斯诸人看了,也不禁暗暗骇然,心中都在想:“邓南遮的内劲如此惊人,却仍然被桂华生迫得步步后退,狼狈不堪。看来中国的武术,当真是世界第一的了!”
  这时那支红烛已烧到只剩半寸,但邓南遮亦已是气力枯竭,败象毕露,旁观之人,谁都看得出来,他绝对支持不到蜡烛烧完。克雷斯拿起银叉,作势欲击,忽听得纷乱的脚步声如飞而至,原来是尼泊尔的武士拉汗图将他们的王子请来了。
  尼泊尔王子搓着双手叫道:“哎呀,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瞧在主人的份上,不要伤了和气吧。”克雷斯道:“没什么,桂先生和邓南遮依照武士的规矩为美人决斗。”尼泊尔王子道:“留些气力明天去比武吧。”桂华生双掌一松,压力骤然消失,邓南遮重心不稳,一跤跌倒。克雷斯叮叮当当的敲了几下银盘唱道:“波斯之虎,不敌中国之狮,我的朋友啊,奥林匹斯山的金苹果将赐给你,你是委娜斯的宠儿!”奥林匹斯山是希腊神话中诸神所住的高山,委娜斯则是希腊神话的爱神。这诗的意思是桂华生今晚比武胜了,明天也必定能赢得公主的芳心。
  邓南遮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他涨红了面,但心中却也不能不有点感激桂华生,要是桂华生刚才再加上一把劲,他纵不死也得重伤,而今虽然摔了一跤,失了面子,对于身体,却无大碍。
  桂华生向尼泊尔王子施礼说道:“多谢你今晚所赐的美酒,我们都喝醉了,胡闹一场,真是失礼!”尼泊尔王子面上一红,搭讪说道:“武士比武,那也不是什么失礼的事情。好吧,既然彼此没有损伤,那就不必再比下去了。大家早点安睡吧。”他猜疑桂华生已识破他的诡计,心中想道:“不管我愿意不愿意,看来他将是驸马的了。我现在不必惹他,将来的日子长着呢。”于是和桂华生道过晚安,匆匆忙忙便走了。
  尼泊尔王子方走,忽听得“扑通”一声,有一个人跌倒地上。
  那倒下去的人是哈巴德,原来他受伤甚重,适才做公证时是勉强支持的。桂华生将他扶起,邓南遮道:“我的朋友不必你来费心,你照顾你的朋友去吧。”桂华生一看,只见摩农正盘膝坐在地上,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面色已经渐渐红润,桂华生知道他正以瑜伽气功,疗治内伤,看这情形,以他的内功,不须别人帮助。再看克雷斯,只见他头上青筋毕露,狂歌之后,精神显得萎顿不堪,受伤亦是不浅。桂华生向邓南遮道:“好吧,咱们各自照料自己的朋友,你的朋友,伤在脾脏,你要替他打通三阴经脉,推血过宫。”邓南遮道:“不必你教,我们波斯武士也懂得用内功治疗。”桂华生见他如此骄傲,本想详细指点他的,只好罢了。
  桂华生请克雷斯仰卧地上,正待运功替他疗伤,克雷斯道:“且慢,有一个人比我伤得更重呢!”桂华生这时也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原来这人乃是阿富汗的武士朗纳,他是因为打了桂华生一拳,被桂华生的内力反击致伤的。初时不觉怎样,越来越觉得疼痛,终于忍受不住了。桂华生将一粒药丸掷给他道:“我没有震伤你内脏,绝无性命之忧,你不必害怕。吞下这颗药丸,到床上去静养三天吧。”原来桂华生恨他行为卑鄙,偷施暗算,故此要他在三天之内动弹不得,连公主也见不着。朗纳意欲不接,但痛得实在厉害,只好不顾颜面,将那颗药丸吞下。这药丸的秘方乃是天山派祖师晦明禅师所传,由七种珍贵的药料配成,天山雪莲也是其中之一,名为“迫灵丹”。桂华生亦不过仅存五粒而已。朗纳吞下了这粒“迫灵丹”之后,痛苦果然减了一大半,但肌肉僵硬,手足还是不能转动,只好听桂华生的话,乖乖的请别人扶他上床静养。
  桂华生于是专心一意,替克雷斯治伤,他得了龙叶大师的指点之后,内功猛进,更非昔比,不过一盏茶的时刻,便替克雷斯打通了十二重关,再让他吞下了一粒迫灵丹。克雷斯笑道:“我现在比未受伤之时更要精神,中国的武功和医术真是神妙,我也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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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23 15:3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求婚者与公主比武

  再看摩农,摩农这时已经站起,但却是愁眉不展,似有重忧。桂华生道:“吾兄不必担忧。”突然将他倒提起来,头下脚上,将手掌贴在他脚跟的“玉泉穴”上,克雷斯道:“咦,你这是做什么?”桂华生专心运功,笑而不答。过了片刻,桂华生将手掌移开,摩农一跃而起,恭恭敬敬的说道:“你真是了不起,竟然深通我们印度瑜珈气功的奥妙。”原来桂华生刚才替他治疗的方法,正是龙叶大师当日替桂华生恢复功力的“托玉泉”一式。
  桂华生道:“我兄功力尽复,不必担心明天的武功考试了。其实以吾兄的功力,即无小弟之助,最多也不过再过两天,便可恢复如初。”摩农面有愧色说道:“我本来担心明天的考试呢,现在我的功力已复,却决定明天不参加考试了!”
  桂华生道:“这却为何?”摩农道:“我初到加德满都之时,曾见过雅德星王子,王子就提起你的名字,大为称赞。如今一见,果然名下无虚,不但武功超妙,而且人品卓绝,除了你还有谁堪匹配公主?我交得你这样一位朋友已经心满意足,再也不想去当选什么驸马啦。明天一早,我就将动身回国,但愿咱们后会有期。”桂华生见他去意坚决,只好与他握别。
  桂华生回到楼上,心中殊有感触,倚栏看月,想到:“他们最初见我之时,都含有敌意。如今,克雷斯与摩农已和我交上朋友了。可见只要你诚心待人,敌人也可以化成朋友。”
  忽听得背后声响,一回头只见克雷斯抱着七弦琴走来,笑道:“我已经把断了的琴弦续好了,准备明天为你奏胜利之歌!”桂华生道:“可惜我没有你这样的诗才,要不然,焉知不是我为你献诗呢?”克雷斯道:“不,不,明天我只是一个看客。”桂华生道:“你也不参加吗?”克雷斯道:“我们希腊人最爱欣赏喜剧,与其辛辛苦苦的扮演剧中人,不如安闲的在台下做个观众。我们希腊神话中有一个日神阿波罗,他常常驾着日车,去欣赏宇宙间美好的事物。我愿意学阿波罗。你是我见过的男子中最美的男子,不论外貌与内心。尼泊尔公主则是世间的第一美人。你们结合,那正是人间至美的结合,我得以欣赏你们的结合,那便是我最大的幸福了。再说,我一见你的面,我就曾经对你说过,我是柏拉图的信徒,对待爱情,我自有我的意念。”克雷斯浓厚的诗人气质,今桂华生大为感动,当下与克雷斯诚恳地握手,谢谢他的友谊。
  克雷斯道:“不过我有一句话劝你,对美好的东西应该珍惜爱护。你准备怎么去爱护你的公主呢?”桂华生微微一笑,心想:“这话我只能向公主去说。”克雷斯不待他的回答,便自行往下说道:“美人好比名花,千万不可让她坠落沾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如让她将来做什么女王,那就是大煞风景了。做皇帝这样的蠢事,连我这样的俗人想起来也觉头痛。不过为你,我将来也许会尝试做做皇帝,准备将来你们到希腊来玩,我可以拨出最华丽的游艇,与你们同赏爱琴海上的风光!”桂华生失笑道:“好,那么我预先多谢你了,可爱的诗人王子!但愿这不是诗人的幻想。”两人在笑声中各自道了晚安。
  第二天便是最后考选驸马的决赛,先考武功,由公主亲自与求婚者比剑,地点便在御花园中。摩农一早离去,克雷斯自动退出,朗纳卧床不起,哈巴德因为昨晚受了伤,虽得邓南遮替他运功治疗,伤势无碍,功力却还未复,身体虚弱,也不敢参加,所以最后参加的只有中国的桂华生,波斯的邓南遮,和尼泊尔本国的武士拉汗图。抽签结果,由拉汗图先试,其次是邓南遮,最后才是桂华生。桂华生望着园中搭起的高台,心中卜卜的跳。
  比武的时刻开始了,台下挤满了各国来的武士,他们也是初试和复试中落选的人,这时都怀着既羡且妒的心情,看着坐在候选者席上的三个幸运儿——桂华生、邓南遮和拉汗图。
  奏乐声中,高台上的帷幕拉开,尼泊尔公主从后台轻轻走出。在这刹那间全场寂静无声,遗憾的是公主披着面纱,可是从她露出来的那对明如秋水的眼睛,从蝉翼般面纱中所透露出来的容光,已是教人不敢迫视。“雾里看花”另有一种美感,千百道武士的眼光都注到公主的面纱上,虽然看不到真切,却也“感到”了她那绝世的风姿!克雷斯想到:“哲学家说,‘美’不但是用眼睛来看到的,而且是用‘心’来‘感’到的,这话说得真真不错!”
  乐声一停,司仪高叫道:“第一位候选人——尼泊尔武士拉汗图,请来接受公主的考试。考的是剑术。”拉汗图走上高台,向公主屈膝行了一个礼,身躯颤抖得非常厉害,公主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一个武士在竞技场,应该勇敢镇定,胜负还在其次,最紧要的是要表现出你最高的水平。”拉汗图得了公主的鼓励,稍稍镇定,拔出剑来,道:“我当尽力而为,请公主指点!”他心情激动,声音也显得颤抖不定。要知公主在国人眼中,视若女神,拉汗图现在接近公主,心中既是喜悦,又是恐惧。
  公主微微一笑,拿出了一根玉笛,说道:“我就用这支玉笛当作剑使,你用心接招吧!”玉笛轻轻划了半道圆弧,向拉汗图虎口一点,台下都是各国使剑的好手,一见公主这一招正是剑术中一个极美妙的姿式,不禁喝起彩来。拉汗图横剑一封,剑尖颤动,只听得“嗤”的一声,玉笛轻轻划过,将他的衣袖划穿了,公主道:“再镇定些!”拉汗图面上一红,发了个狠,避开公主的眼光,只当面前的不是公主,而是与他决战的敌人,这样一来,方始中规中矩。
  拉汗图武功其实不弱,长剑展开,隐隐带着风雷之声,沉雄迅速,兼而有之,但公主却是从容应付,玉笛盘旋飞舞,招招藏着无穷变化。台下武士都在心中想道:“若然是我,只怕这时早已败了!”大约过了一支香的时刻,拉汗图已接连被玉笛点中三下,幸而公主不是用剑,要不然连中三下,怕不被刺三处透明的窟窿。拉汗图将剑一抛,屈膝说道:“公主,我实在不行,惭愧得很。”公主道:“你已尽了你的力了。在咱们的武士中,没有谁的剑术可以比得上你。你应该填补御林军总管之职。”拉汗图的失败事在意料之中,得任御林军总管却在意料之外,于是欢天喜地的下台。
  第二个轮到了邓南遮,他有意卖弄武功,司仪官一叫出他的名字,他就跃上高台。台高三丈,也不见他怎样纵身作势,只是脚尖轻轻点地便跃上去了。他向公主行了礼后,却并不拔剑,只是瞅着公主手中的那管玉笛。
  公主淡淡说道:“我还是用这支笛,请你拔剑。”邓南遮极为自负,何曾受过如此轻视,心中生气,本待不依,但转念一想:“她用这支玉笛,必然给我打败无疑。但能中选,我又何必争这口闲气?”思念及此,反怒为喜,于是“嗖”的一声,拔出一把弧形的长剑,朗声说道:“既然如此,谨依公主之命,请恕我放肆了。”踏前一步,唰的一剑,便向公主玉臂削去。
  这一剑招式奇幻,公主心头一凛,移步闪开,反手点他的“肩井穴”。邓南遮这把剑式样特别,剑身略作弧形,既可刺削,又可勾拿,兼有中国兵器中虎头钩与五行剑之利。他的剑术配合了这把形式特别的长剑,果然与众不同,每一招式都是出人意表。
  公主凝神应付,把她新创的冰川剑法施展出来,烈日之下,玉笛飞舞,竟是带着森森寒意。战到酣处,但见玉笛生辉,剑光闪闪,盘旋进退,起落变化,不可名状,不可捉摸。打了半个时辰,仍是难分难解!台下的各国武士,看得惊心动魄,手上都捏着一把汗。
  公主这套“冰川剑法”,这次还是第二次拿来应用,起初不大纯熟,战了半个时辰,渐渐熟能生巧,当真是像冰川一样,表面静止,内里暗流汹涌,威力之大,难以想像。邓南遮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时才知道厉害!
  再过了一盏茶的时刻,公主剑招一变,玉笛东指西划,表面看来,好像漫不经心,软绵绵的毫不着力,其实正是柔如柳絮,翩若惊鸿,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招招都藏着精奇的变化。邓南遮那套古怪的剑术,竟渐渐为她克制,力不从心。邓南遮心中焦急,恶念突生,把全身真力凝聚剑尖,大喝一声,陡然一剑劈下,他心中早已打了如意算盘。他想:公主就算挡得住这一剑,她手中那根玉笛也必定要给劈断;如果挡不住呢,那么公主就可能会玉殒香消。这样虽然可惜,但总胜过落于别人之手。
  台下不乏各国的剑术名家,邓南遮一出此招,不少人看出了他歹毒的用意,纷纷喝骂。就在喝骂声中,只见公主玉笛一挥,陡然间只听得邓南遮一声厉叫,立即从三丈的高台跌下,打了几个滚,才勉强挣扎起来,面青唇白,浑身上下,仍是抖个不停。
  原来公主在他那一剑劈下之际,突然从玉笛之中,吹出三颗冰魄神弹,本来以邓南遮的功力,还可以经受得起。但他一来是因昨晚和桂华生恶斗了一场,真力消耗不少;二来他绝对想不到公主的冰魄神弹竟然会从笛中吹出。这三颗冰弹,都打中了他的穴道,奇冷攻心,总算邓南遮功力深湛,没有当场冷毙,但亦少不了大病一场。
  就在众武士惊愕之中,司仪官高声宣布:“最后一位候选人,中国武士桂华生请上台与公主比剑!”
  桂华生从侧面的长梯,缓缓走上高台,本来他也可以一跃而上,但他却不愿在公主面前,故意卖弄武功。上到台来,但见公主的眼中,含有万种柔情,千般蜜意,桂华生心头一荡,登时痴了。
  只听得公主微微笑道:“请拔剑吧!”桂华生这才记起是要和公主比剑,于是向公主施了一个礼说道:“客不僭主,请公主先赐招。”
  公主道了一声:“也好。”把玉笛一抛,叫道:“宛兰星,将我的冰魄寒光剑拿来!”那个宫女早已在台后准备,立即应声而出,将寒光剑匣捧上。公主微微一笑,拔剑出鞘,登时一道寒光疾射而出,台前那几排武士,但觉冷气森森,皮肤起栗,都不禁吃了一惊。人人诧异,天下竟有这样的宝剑!
  桂华生跟着也拔出剑来,他的剑也是稀世奇珍,微一挥动,剑尖竟带着隐隐的啸声,有若龙吟。若是桂华生先行亮剑,众武士准会吃惊,但如今在冰魄寒光剑的对比下,却不免黯然失色!众武士都在想道:“若是我在台上,休说比剑,只怕这奇寒之气,先就难捱!”
  桂华生道了一个“请”字,只见公主香肩一晃,冰魄寒光剑横空一掠,疾如电掣,向桂华生颈项削来,桂华生心中充满柔情,忽见公主一出手就是这样神奇的招数,心中一凛,百忙中用了一招“云横秦岭”,接着一招“雪拥蓝关”,好不容易才将公主的攻势解开,公主丝毫不缓,一剑紧似一剑,把桂华生迫得连退几步,低声说道:“小心接招!”桂华生发觉她眼中有责备之意,心头一醒,想道:“是了,我若不显出本领,纵然她故意让我,在各国武士面前,就算我赢了,也不光彩!”
  当下精神凝聚,剑诀一领,一招“星海浮槎”,剑光如虹,还攻过去。公主微露笑容,避招进招,两人旗鼓相当,杀得个难分难解。
  激战了半个时辰,公主丝毫不让,迫得桂华生将浑身本领都施展出来了。两柄宝剑,盘旋飞舞,斗到疾处,但见寒光一片,剑气千条,直把众武士看得眼花缭乱,竟然分不出谁是公主,谁是桂华生!
  桂华生心中想道:“要不是我熟识她的冰川剑法,今番必定打败无疑!”原来公主在念青唐古拉的冰川之旁,创出这套“冰川剑法”时,曾和桂华生共同研究。要知任何一套新创的剑法,虽然威力奇猛,但总有未曾完备的地方,桂华生既熟知“冰川剑法”的优劣所在,不须公主饶让,渐渐便占了上风。各国剑术的名家,也自有人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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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燃灯佳节喜结良缘

  再过一会,桂华生着力反攻,将公主迫得连连后退,公主玉手一扬,以“满天花雨”的手法,飞出十几颗冰魄神弹。桂华生早有准备,五指疾弹,将冰魄神弹都在台上弹裂,冷气寒光,凝聚如网,台上白茫茫一片,台下前几排的武士纷纷向后移动。就在这一刹那,桂华生乘着公主发出冰弹,剑势略缓之际,突然一跃而上,剑锋一挑,恰恰将公主的面纱挑开,登时鸦雀无声,端的是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音响!
  桂华生这一剑真是绝顶神奇的一剑,锋利的剑尖恰恰将公主的面纱挑开,却没有伤及公主的一丝毫发。在这震动人心的一刹那间,台下静寂知死。待到众人看清楚了公主没有受伤,接着便爆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为公主绝世的容颜,为桂华生超凡的剑术,欢呼!欢呼!喝采!
  希腊王子克雷斯一足踏在椅上,弹起了他的七弦琴,高声唱出了他的“即兴诗”:
    “你跨过了世界第一高峰,
    带来了爱情的美梦;
    你一剑挑开了公主的面纱,
    将爱情的种子播在她的心中。
    啊,你这神奇的一剑啊!
    胜过了丘比特的神弓。”
  克雷斯的歌声被淹没在欢乐的声音的海洋,然而桂华生还是在人丛之中发现了他,向他投以感谢的眼光。克雷斯真的像他所说的哲学家一样,欣赏别人的幸福,自己也就感到非常满足了!
  公主向桂华生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你赢了我啦!”语带双关。桂华生向她一望,公主羞红了脸,曳起长裙,向台下盈盈一礼,便翩然的返到幕后。接着司仪官出来宣布:桂华生已通过了武功的考试,只待明日公主考他的文学,便可以决定他是否当选驸马了。
  桂华生在各国武士的簇拥下回到宾馆,克雷斯又再一次的向他道贺。为了不妨碍他明天的应试,大家闹了一阵,便向他道过“晚安”,各自散了。
  但桂华生却哪里睡得着觉,这一晚彻夜无眠,想起了即将得到的公主,也想起了自己出国之时所立的志愿:要博采各国的武功,独创一家的剑术,这志愿看来也可以完成了。他已参透了印度的上乘内功,又观摩了尼泊尔、波斯、希腊、阿拉伯诸国的剑术,他准备撷取这几个文明古国的剑术精华,将来都揉合在他和公主合创的“冰川剑法”之内。
  第二日,公主在国王面前亲自考桂华生的文学。他对答如流,对尼泊尔的古诗经典,随意引用,如数家珍,令国王也大大惊叹。不过,这里面却有一个国王不知道的秘密,公主所考的十之七八就是在公主要他熟读的那十几部书之内,还有十之二三则是以前公主和他谈过的。不过在考中国的文学时,桂华生却的确显示出他的渊博。公主准宫中的汉学大师参加发问,他解释的经史奥义,连大师们也闻所未闻。国王到了这个时候,对桂华生的文武全才,亦自深深佩服。觉得这位中国青年,虽然不是什么贵族,但却实在胜过各国的王子。
  不过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是,公主最后还考了他两道题目,试他的急才,一个题目是要他猜一个欧洲著名的故事中的谜;另一个题目则要他以公主的名字做一副嵌名联。幸而桂华生也有点急才,终于也通过了。联道:“华严妙境偕谁游看龙叶牛花释迦微笑,玉笛仙音邀客和听相如鼓瑟子晋吹箫”。
  当国王亲口宣布他当选了驸马时,他喜欢得几乎晕倒!
  婚事已定,国王将桂华生安顿在瑞扬布山的夏宫,婚期定在三日之后举行,那正是尼泊尔一年一度的狂欢节日——燃灯佳节。
  这三日就好像有三年这么长久,桂华生好不容易等到佳期,照尼泊尔王室的大婚之礼,日间在瑞扬布山的佛寺接受了高僧的祝福,签下了婚书,桂华生仍回夏宫,等到晚上,国王再派人接他入宫完成婚礼。
  桂华生这一天就好像在梦境里飘浮似的,当真是连做梦也想不到会在尼泊尔缔结良缘。到了黄昏,从夏宫中的凉台望下去,但见园中挂满许多水晶玻璃的各色风灯,绿树枝头,又遍缀水晶葡萄,作为装饰,一眼望去,俨如银花雪浪,珠宝乾坤。再向远望,加德满都城内的灯火,密若繁星,笙歌隐隐可闻。原来尼泊尔的“燃灯节”乃是一个爱情的节日,到了此日,家家户户,结彩张灯,绿女红男,尽情歌舞,连寺庙里也是整夜歌唱不休。今年他们的公主恰好在这个佳节结婚,因之更是举国如狂,比往年要热闹上十倍百倍。
  黄昏过后不久,一辆马车来到,正是以前接过桂华生的那辆马车,曳车的也仍然是那四匹神骏的白马。不过,上一次是接桂华生入宫替国王治病,这一次却是按他入宫与公主成亲,心情自是大大不同的了。
  奉命来接桂华生的是御林军的一位少年军官,马车经过山谷,忽听得铁骑驰骤刀枪铿鸣之声,桂华生问道:“什么事情?”马车倏的停下,只见一彪黑衣骑队,疾冲而来,呼喝之声此起彼落:“咱们不能让外国人娶咱们的公主!”“难道本国就没有好男子么?不欢迎这个中国新郎!”那军官惊惶失色,道:“不好了,他们不欢迎你,举行兵变啦!你快逃走吧!”桂华生道:“我不逃!”那军官道:“你不逃不打紧,我可不能陪你送命!”双手一掀,要把桂华生掀下车去。桂华生不暇思索,反手一点他的晕穴。这时,那彪军马,已将马车围着,桂华生站出来要与他们说话,但他们鼓噪如雷,哪里说得清楚。
  桂华生吸了一口气,以极上乘的内功吐出声音,朗朗说道:“若然我是不受贵国国人欢迎,我一定回去。但最少你们也得让我到京城一看!”这几句话将那一大片噪声都压下去了,有一个军官叫道:“不要中他的计,他是想去求公主庇护他!”提起长枪,唰的一枪便刺。桂华生一手抓住枪尖,叫道:“我对你们的王位绝无觊觎之心,你们为什么不许我去见我的妻子!”那军官被他抓着枪尖,力挣不脱,大怒叫道:“你们听,他还要把公主带走呢,咱们国中的宝贝东西,可不容外国人带走!”登时有数十支长矛短剑等各式兵器,向桂华生搠来!
  桂华生手指一松,将那个军官摔了一个斤斗,立即拔出腾蛟宝剑,围身一绕,剑光过处,但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十几条兵器全都给他削断了,可是那一班黑衣武士还是蜂拥而来。桂华生一来因为是喜日,二来更不愿伤了尼泊尔人的感情,虽有宝剑,可绝不敢将任何一人伤害,只是把兵器削断便算。可是这样一来,施展剑术就受了一层束缚,端的要非常小心,弄得桂华生十分狼狈。若不是他闪避得宜,好几次就要险些受伤。
  正在应付为难,忽听得马蹄之声有如暴风骤雨,又是一彪军马冲来,桂华生暗叫一声:“苦也!”就在这时,只听得那彪军同声喊道:“恭迎驸马入宫!”“叛军快快束手就缚!”大出桂华生意外,原来这彪军乃是救驾来的。
  这一彪军马比那队黑衣骑兵的人数多了几倍,登时把黑夜骑兵截成了几处,抛出了绊马索,不消一会,就把那队叛乱的骑兵尽都捉了。这彪军马领队的军官过来向桂华生恭敬施礼,却原来是新任的御林军总管拉汗图。
  拉汗图亲驾马车,将桂华生护送入宫,桂华生向他致谢,拉汗图道:“我蒙公主赏识,畀以重任,粉身碎骨,不足图报。这次来迟,累驸马受了虚惊,驸马不责罚我,我已感激不尽。”桂华生叹口气道:“我德薄才疏,得配公主,自知非份,怪不得他们反对我,我也无颜再在贵国住下去了。”拉汗图低声说道:“桂驸马你武功绝世,才德兼优,不但各国武士心服,我们国中,一百个便最少有九十九个为公主欣庆。这次叛乱是王子搞出来的,只有他不服你,怕你夺他的王位。他本来要我也参加叛变的,我假作答应,暗中已报告公主了。”桂华生道:“原来如此。”心情顿然开朗。拉汗图道:“我还要请教驸马,这班叛军,你看如何处置?这件事情,要不要报告皇上?”桂华生一想,若是此举揭穿,只怕尼泊尔国会有内乱,便道:“事情已经过去,还是算了吧。叛军由你处置好了,但我希望你不要惩罚他们。”
  说话之间,忽见尼泊尔王子率了几骑马疾驰而来,一见桂华生就说:“听说路上出了事情,驸马受惊了吧?”桂华生道:“没有什么,有几个军士胡闹,早已给总管大人捉去了,多谢你的关心。”尼泊尔王子见桂华生面无异色,猜不透他知与不知,转过头对拉汗图道:“你这次立了大功,国王定然又要升赏你了。”拉汗图道:“我不望升赏,只盼大家能够同心合力,国家永保太平,那便好了。”王子冷冷一笑,对桂华生道:“我也希望你受到我们国人的欢迎,住得称心如意。”桂华生道:“谢谢你的祝福,我的愿望和总管大人的愿望一样。”
  不一会来到京城,但见人山人海,酣舞高歌,一见驸马的车驾来到,登时鼓掌如雷,自行让道。桂华生心中大慰,想道:“拉汗图所言非假,他们果然是欢迎我的。”
  马车缓缓而行,将近皇宫,只见一大队民间歌手,自动集合起来,拉起琴弦,吹起喇叭,打起锣鼓,高声唱道:
    “今晚的晚风特别芳馨,
    在爱情的节日里谁不欢欣?
    欢迎你啊,跨过珠峰的贵客,
    从今之后,你和我们是一家人。
    公主和驸马缔结鸳盟,
    喜马拉雅山穿过了红绳,
    加德满都——北京!
    中国和尼泊尔永远相亲!”
  桂华生流下了感激的泪珠,对尼泊尔王子微微笑道:“你所祝福的全都实现了,多谢你和你们的百姓,中国和尼泊尔永远相亲!”尼泊尔王子面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本意是要拿叛军的事来打击桂华生,使桂华生心灰意冷的,哪知国人拥戴公主,对公主所选中的人也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进了王宫,接受国王的祝福之后,公主贴身的宫女宛兰星提起一盏纱灯,便带引桂华生进入洞房。
  宿愿终偿,鸳盟缔结,洞房中红烛高烧,幽香淡雅,桂华生疑幻疑梦,对着公主,痴痴注目,好久,好久,两人都说不出一句话。门外忽听得“噗嗤”的笑声,那是宫女宛兰星在偷笑。
  桂华生面上一红,抬起头来,只见洞房的布置完全依照中国的式样,当中贴着一副红纸对联,写着的是:
  “华严妙境偕谁游看龙叶拈花释迦微笑
  玉笛仙音邀客和听相如鼓瑟子晋吹箫”
  这副对联,正是考试文学之时,桂华生为公主做的嵌名联,在联首嵌上公主的芳名“华玉”二字。因为尼泊尔是佛教国家,所以上联全用佛典,表示爱慕之情。桂华生最初在冰峰上见公主时,是先闻玉笛,后见仙姿的,所以下联就以当时情景,并用两个中国的典故来表示求偶之语。公主今晚就将这副对联在洞房之中,当真是妙到不能再妙。
  两边联语的中间,嵌有一块碧玉屏风,屏风上雕出了一首小词,调寄“点绛唇”,词道:
    “玉剑冰弹,端的是奇缘奇遇。雪莲鸳谱,冷香飞入诗句。纵有珠峰,难隔刘郎路。云深处,愿同偕隐,营屋冰川住。”
  桂华生轻轻念了一遍,如醉如痴,低声说道:“原来你的心意完全和我一样。”两人并肩立在窗前,遥望喜马拉雅山上的皑皑雪峰,两颗心溶成了一颗。(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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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24 05:31 | 显示全部楼层
啊,你这神奇的一剑啊!
胜过了丘比特的弓剑。”


应该是丘比特的弓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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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24 08:45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用第6楼雪霖之泪于2008-10-24 05:31发表的  :
啊,你这神奇的一剑啊!
胜过了丘比特的弓剑。”


应该是丘比特的弓箭吧
这一处确实是我疏于校对了,谢谢雪霖小妹指正,我已在原文中修正了。
再发现谬误,请及时指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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