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报人生涯

 

 

 

  1.定居港岛

  时间飞逝,岁月如梭。1949年6月,梁羽生结束了在岭南大学的四年大学生活,获得商学学士学位。
 

  岭大四载,梁羽生深深爱上了岭南这块热士。这里,有他热爱的老师和朋友;这里,有他青春的幻梦和治学的执着……
 

  然而他不得不离校谋生了。
 

  考虑到香港的就业机会较多,1949年6月下旬,梁羽生离开广州,南下香港发展。
 

  从此,他在香港建功创业,成就了一番自己也没预料到的大事业。

  香港,自唐宋以来,它所辖的九龙半岛和新界等,就一直是中外交通的要地。其中新界青山的屯门湾,在唐宋时即是广州的外港。当时的中外海船,多在此经过或停泊。以后经付多年的发展,到1949年梁羽生到达香港的时候,这里虽不如现在繁荣,但已是一个重要的国际港口城市了。
 

  香港自汉晋时期一直到1842年前,始终有华人在此渔耕或经营其它产业。开埠以后,香港的商业十分繁荣,内地广东、福建等省多有人来此谋生。他们定居繁衍后,往往从内地礼聘老师来教育子弟;子弟学成后,又常常回内地发展或深造。
 

  因此,尽管香港被清政府割让给英国后,经过了多年的殖民统治和奴化教育,但是,由于港人巧妙利用殖民统治的缝隙,长期致力于保存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所以始终与内地文化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就是说,香港文化虽有中西融合的趋势,但其中中国传统文化的色彩,仍是十分浓厚。
 

  在中国新闻史上,香港的领先地位十分突出。中国第一份用铅字排印的中文报纸──《中外新报》,就是1858年11月在香港诞生的。
 

  二次大战后,香港抓住了经济发展的机遇,迅速崛起为国际金融、贸易和航运中心,新闻和出版事业也随之迅猛发展。由于地处东南亚交通要冲,是中西方文化在亚洲的交汇处,香港自然成了著名的信息中心,各种传播媒介在高度开放和自由竞争中产生和发展,显得种类繁多,五光十色。
 

  香港虽为弹丸之地,新闻事业却异常发达。它既是国外各大通讯社在亚洲的重要基地,又是国内各大报刊的发售地。当地许多大规模的报刊亦有海外版,远销世界各地华人社区,影响很大。这些地方报刊多为私营,不同的政治观点和生活观点纷见,港府对其基本上不干预,任其自由发展,自生自灭。
 

  梁羽生来香港闯荡的时候,香港的文化已形成自己的显著特色,那就是因特殊的政治和社会环境而形成的自由开放、中西交融和商业性强。
 

  而当地新闻、报刊事业的发达,也形成其新闻出版行业读者普遍和撰作迅速的特点。这种文化环境和写作氛围,对精通文史、擅长写作的梁羽生来说,显然是大有用武之地的。
 

  应该说,是香港的特殊文化背景和氛围,造就了文坛上的梁羽生。

  毕业之后,出于对写作的热爱,梁羽生开始尝试寻找一些从事文字工作的机会。
 

  1949年7月,经岭南大学校长陈序经介绍,他进入香港《大公报》,试用期两个月。
 

  进入9月,他凭着自己出色的中英文写作能力,被《大公报》正式聘用,任国际版英文翻译。
 

  香港《大公报》是香港著名的报纸之一。该报1902年在天津创刊。日军侵华后,逐渐向南方发展,先后在上海、汉口、香港、桂林、重庆等地出版。到抗战后期,仅存重庆版。抗战胜利后,香港版《大公报》于1948年3月15日复刊,由从上海《大公报》调出的费彝民主持复刊工作并任经理。此后,该报事业欣欣向荣,很快成为香港发行量较大、影响较大的大报之一。
 

  1949年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大公报》正式通电声明:拥护新中国政府,从而使之成为香港著名的进步报纸之一。
 

  梁羽生大学毕业后,能够很快加入这家大报的新闻工作,的确与他个人非凡的才能和学识是分不开的。
 

  但梁羽生又是幸运的。他没费多大周折便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进而在香港定居,冥冥中似有神助。
 

  值得他庆幸的是,他就职的《大公报》,的确为他提供了充分施展才能的阵地。日后,他在该报辛勤工作,勤于笔耕,逐渐声名大振,终于跻身香港著名报人行列。
 

 

  2.初露锋芒

  是金子,在哪里都能闪光。梁羽生进《大公报》后,在做好本职翻译工作的闲暇,禁不住由着自己喜好文史的性子,时常舞文弄墨一番。他写的文史随笔和历史小品,深得主编和同事们的赏识和好评。
 

  不到三个月,主编便将这位颇具文艺才能的年轻人,调至《大公报》副刊,编辑《学习》、《文综》等周刊,真正做到了人尽其才。1953年初,又再调至《新晚报》任副刊编辑──这对热爱文史写作的梁羽生来说,显然是正中下怀。
 

  《新晚报》是香港《大公报》的晚报,也是香港由中资主办的报刊之一,1950年10月5日创刊。该报以白领阶层为主要对象,每日出版二十版,刊登国际、国内和香港新闻,还设有经济、体育、文化、旅游等专题版。副刊主要刊登一些各具特色的专栏文章和娱乐信息,由于内容轻松活泼、颇有趣味,深受读者欢迎。
 

  在梁羽生的报人生涯里,他在《新晚报》副刊担任编辑的时间最长。

  无论是在《大公报》副刊,还是在《新晚报》副刊,梁羽生都得心应手,干得非常出色。工作虽然辛苦,但他觉得精神充实,心情舒畅,也就不觉得累了。
 

  那时,他不仅编辑稿件,自己也常写些文艺随笔和历史小品在副刊发表。其中,文艺随笔多以“冯瑜宁”署名,而历史小品则以“梁慧如”为笔名。这些随笔和小品,篇篇短小精悍,语言流畅,通俗易懂,深受广大读者的欢迎。日子长了,他化名的“冯瑜宁”和“梁慧如”,被外界誉为晚报副刊专栏的两位王牌作家。
 

  梁羽生酷爱中国的对联艺术。他担任《新晚报》的副刊编辑后,曾开设一个“一日一联”的小专栏,专门征求描写香港本地风光景色的妙联、怪联,并撰文加以评点。结果读者踊跃参与,积极投稿,颇有些像“水紧一声齐走鬼,风飘万点正愁人”之类的怪联入选,使这个小专栏维持了近两年,成为《新晚报》的名牌专栏之一。
 

  而梁羽生通过主持这个专栏,以及撰写一些文艺随笔性的评联文章,感触也颇深。他发觉单就对联而言,香港非但不是文化的沙漠,甚至可以说是“花果满园”了。
 

  能够寻到如此多的读者知音,他虽工作辛苦、紧张,却已感到非常欣慰和满足了。
 

  在《新晚报》上,梁羽生于1953年3月至1955年8月间,还开过一个“李夫人信箱”的专栏,专门解答读者有关婚姻恋爱,生活和工作方面的问题。
 

  由于《新晚报》副刊组的编辑均是男性,他在开设这个专栏时,干脆以“李夫人”为笔名,以求冲淡版面上过分浓厚的男性化色彩。此外,因他除主办这个“信箱”外,还要撰写文艺随笔和历史小品,于是为求笔调多变,索性模仿女性的口吻和笔调来撰写回信。
 

  结果这个专栏刊出后,同样很受欢迎。许多读者误以为这位“李夫人”是个女性,甚至有不少受“她”解困答疑之助的读者,慕名前来报馆感谢“李夫人”。一时间,梁羽生摇身一变成“李夫人”的故事,成为报馆里的一件美谈。
 

  正因为梁羽生主持过爱情信箱,作过人家的爱情顾问,所以他才能在日后的武侠小说中,将男女感情描写得深刻细致,感人肺腑。

  初到香港的几年里,梁羽生努力工作,勤于笔耕,在创作上成绩斐然。他陆续刊发在《大公报》和《新晚报》副刊上的文艺随笔和历史小品,后来分别辑成《文艺杂谈》、《中国历史新话》、《古今漫话》等书,由香港自学出版社和香港上海书局出版。
 

  此外,他还出版了《从秦始皇到武则天》、《历史一千年》等历史读物,显示出极高的创作才华。
 

  此时,他既能写学究味很浓的作品,也能写委婉细致的抒情之作,表现出较为全面的创作才能。这为他以后创作新派武侠小说,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可以这样说,如果梁羽生没有如此扎实、丰富的文史知识,以及精妙、多变的文笔,他以后是很难创作出新派武侠小说来的。
 

  有趣的是,作为副刊编辑,事业颇有成就的梁羽生,1951年、1952年曾经兼任香港南方学院的讲师,主讲中国近代经济史。他在大学里念的是经济,那时在大学里教教经济,也算是操起了老本行。只不过他的这一段经历,与他辉煌的编辑生涯相比,实在是不足道及的。
 

  人的命运往往无法预料。梁羽生也是如此。我们不难想像,如果当初他毕业后即投身商界或教育,也许商界就多一个富商大贾,教育界就多一个学术名家,而我们的文坛,就很有可能失去一位开创新派武侠小说的宗师了。
 

  命运,替梁羽生拉开了人生成功的序幕。
 

 

  3.绝佳棋评

  除文学随笔和历史小品外,梁羽生在香港报界,还以棋评和棋话著称。

  象棋和围棋是中国古老的娱乐、休闲活动。梁羽生自九岁开始,便随外祖父学习围棋。以后随着年龄渐增,他愈加迷于棋道,棋力也比同龄人高出许多。
 

  逐渐地,他发觉周围围棋的对手实在难觅,于是改下象棋。此后无论是在小学、中学还是大学期间,他总爱将对弈作为最好的休息和娱乐方式。
 

  每逢遇上高手,他总要斗上几盘,非得分出胜负才肯罢休。有时若实在找不到对手,他干脆摆棋谱,自己和自己下棋,常常为此废寝忘食,落下个“棋痴”的雅号。
 

  会下棋的人都知道,中国近代棋坛的盛衰,是由北向南发展的。到了三十年代,南方的广州、香港棋风日盛,已有取代上海、扬州,成为全国另一象棋中心之势。
 

  ──在广州,1931年举行的第一次全国象棋赛中,涌现出黄松轩、冯敬如、卢辉和李庆全这“华南四大天王”,使广州棋坛一时鼎盛。
 

  ──在香港,1930年举办的华东、华南棋手大赛,掀起了当地的象棋热。1934年华东棋手周德裕在《华字日报》上主编的象棋专栏,则影响巨大。他编印的四十八课象棋《开局法》,香港人踊跃争购,得者视为珍宝和棋战秘笈。
 

  ……
 

  梁羽生四十年代在广州读书,五十年代又在香港工作,受两地棋风的影响,棋兴比儿时更浓。
 

  尽管他熟读的棋谱并不多,仅有《橘中秘》、《梅花谱》等几种。但受“熟读兵书”的金应熙的影响,他谈起棋谱来,也是口若悬河,如数家珍。
 

  来香港后,由于他的棋战功夫甚高,也善于随机应变出怪招,所以寻常人已不是他的对手了。
 

  凑巧,梁羽生在《大公报》里,碰到一位围棋高手。他就是日后名扬天下的文坛侠圣金庸(查良镛)。
 

  金庸也是大陆解放前投身香港报界的。在《大公报》内,他们年龄相仿,兴趣也相投,所以很快结为好友。工作闲余,这对年轻人总爱凑在一起,摆开棋局,争个高低。
 

  一般来说,梁羽生的象棋功力高于金庸,但在围棋上却略逊一筹。两人棋逢对手,惺惺相惜。这段棋缘,一直延续到两人古稀之年。
 

  两位新派武侠小说宗师的摆局对弈,日后成为中国现代棋史上的一段佳话。
 

  梁羽生从《大公报》的国际部调至副刊部任编辑后,还在《大公园》副刊上,兼任了象棋专栏的主持,并负责组稿与审稿。名棋手杨官磷的《棋国争雄录》,就是由他编辑在专栏发表的。
 

  由于梁羽生在报社里爱与人下棋,时间长了,别人见他棋力甚高,又爱口沫横飞地议论棋局,便怂恿他写棋评。
 

  正好梁羽生也有此心。他觉得香港的棋风甚盛,象棋的群众基础很好,倒不如在副刊上时常写些棋评。这样一则可以活跃副刊的版面,二则可以扩大报纸的销路。
 

  主意已定,他就提笔上阵,开始用“陈鲁”的笔名在《新晚报》上发表棋局述评。
 

  那时,香港的象棋之风很盛。不光本岛的棋赛较多,还和广州、澳门等地有交流赛事。每逢有重大棋赛,包括全国棋赛、亚洲棋赛在内,梁羽生总以《新晚报》象棋记者名义前去采访。回来后就信笔纵横,写成棋话,发表在《新晚报》上。
 

  很快,这些棋话因为写得生动精彩,富有现场感,且每多真知灼见,所以读者的反应十分强烈,被称为一绝。
 

  例如他评全国象棋大赛,开篇即写“杀气秋来肃,看群英棋坛夺鼎,橘中逐鹿……”;谈象棋擂台赛,便用“铁马凌空,金鹏展翅,共赴擂台,看地北天南,飞车跃马,橘梅争秀,尽属将才”。分析广州名棋手杨官璘和“关东悍将”王嘉良的棋风,则写道:“若说杨官璘的棋风如今已是‘老去渐于诗律细’,则王嘉良却仍是‘少年霸气未全消’。”
 

  更绝的是梁羽生纵论棋坛英雄时,用上了绝句,显得干净利落,一针见血。比如杨官璘着法谨慎细腻,长于残局,得评语“要从平淡见奇功”;王嘉良棋风凶悍,每于绝境勇斗逢生,得评语“无限风光在险峰”;胡荣华善于乱中取胜,得评语“乱云飞渡仍从容”。其他如何顺安是“绵里藏针不露锋”,李义庭是“天马行空矫若龙”,孟立国是“降龙伏象闯九官”,刘忆慈是“仙人指路气如虹”……
 

  这些棋话语句,字字珠玑,兼具诗词歌赋典故神韵,不但文采斐然,而且也道尽了棋中情趣。
 

  不过,梁氏棋评典雅的倾向,有时也有过头之处,弄得棋评“曲高和寡”。说起他的棋评的过分“名土”之处,还颇有些轶事旧闻。
 

  1958年,《新晚报》派梁羽生等人赴广州,现场采编第三届全国象棋赛的特刊。其中的一场比赛,以杨官璘和李义庭战成和局而告终。赛后,广州各大报纸纷纷报道这场赛事。《羊城晚报》报道的标题是“杨官璘双龙出海,李义庭苦战成和”。谁知李义庭看后,对这则倾向性分明的报道大为不满,说:“也不过是成和罢了,怎的说得杨官磷那么厉害?他就是双龙出海,我却是苦战成和呢?”
 

  幸好,来自香港的梁羽生的报道,倒使李义庭的不快稍许减少了一些。
 

  原来梁羽生毕竟是行家,他写的报道,比《羊城晚报》更切合比赛实际。他用的标题“杨李棋坛各擅场,卢前王后费平章”,用的是初唐四杰杨炯“愧在卢前,耻居王后”的典故,意思是杨李二人棋逢对手,不分胜负。结果李义庭听别人解释梁羽生报道的标题后,便对梁羽生说:“你这样说,我就心服了。”
 

  不过,这则报道在《新晚报》刊出后,很多读者因不懂标题所引的典故,而对梁羽生精心撰拟的这个标题不以为然。他们认为这个标题过于文绉,反而令人有些不知所云了。
 

  的确,报纸作为一种大众媒介,注重读者接受和文章的可读性,是理所当然的。梁羽生这则报道的标题,虽较《羊城晚报》用得合符事实,但生动性、通俗性不够,就此而言,是失败的。
 

  署名“陈鲁”的这些棋评、棋话,自从在《新晚报》上刊载后,一直深受广大读者的欢迎。但读者当时只知道这些棋评、棋话写得不干巴、不乏味,而是生动有趣,可读性很强,却不知“陈鲁”即是日后享誉华人世界的武侠小说作家梁羽生。
 

  其实,对这位未来的武侠小说大家来说,他此时写的棋评和棋话,只是小试身手而已。其棋评典雅、品味高的写作特色,日后会在武侠小说创作中表现得更为充分。
 

 

  4.棋痴轶事

  梁羽生不仅棋评写得好,棋力也不弱,当年他痴迷棋道,在棋坛攻城拔寨的旧事,至今在香港新闻界传为趣谈。

  说起梁羽生的痴迷棋道,就不能不提及另外一个和梁羽生并称“二棋痴”的棋迷──聂绀弩。
 

  聂绀弩1903年1月28日生于湖北京山县城的一个小商贩家庭。1922年到马来西亚吉隆坡做小学教员,1923年在缅甸仰光《觉民日报》、《民报》做编辑,见识很广。1924年考入广州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二期,1925年人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1928年任国民党中央通讯社副主任。后在上海参加左翼作家联盟,并加人中国共产党。
 

  抗战期间,他与一些左翼文人在桂林创办了《力报》,任副刊编辑,并创作了一大批师承鲁迅,被时人称作“鲁迅风”的杂文。那时在桂林读中学的梁羽生曾向该报投稿,得蒙他慧眼录用。
 

  大陆解放后,聂绀弩赴香港任左派报纸《文汇报》的主笔,每天写一篇《编者的话》。这些杂文式的时论,后来辑成《海外奇谈》、《二鸦杂文》等在香港出版。
 

  聂绀弩到香港工作的时候,他以后的小棋友梁羽生,也正在另一家香港左派报纸《大公报》任副刊编辑。十年来,梁羽生念念不忘聂绀弩当年在桂林的提携之恩。因此听说聂绀弩到香港后,很快就通过同在《大公报》任副刊编辑的同事高朗,正式认识了高的湖北老乡聂绀弩。
 

  梁羽生与聂绀弩尽管此前一直不曾见过面,但正式相识后,就因共同的嗜好──围棋,很快便结为“忘年之交”。
 

  此后,他们俩时有往来。聚在一起,便要摆上棋局,杀个人仰马翻,常常“忙”得不亦乐乎。
 

  聂绀弩论年龄比梁羽生大出许多,但棋力却略逊一筹。不过每次输棋后,他总也不服气,有空便要邀上这位小棋友再斗上几回。
 

  而梁羽生也是好胜之人,一受聂的激将,就欣然接受挑战,非要把聂绀弩下败服输不可。
 

  当时,这一老一少两位棋痴,下班后总爱躲到《新晚报》旧馆五楼一间无人光顾的小房里,没日没夜地对弈。如痴如醉之际,常常忘记了吃饭和休息。
 

  尤其是聂绀弩,下棋逗起兴致来,常常把每日要为《文汇报》写一篇《编者的话》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过了午夜十二点,报社排字房催稿的电话铃声阵阵响起,他才从眼前的黑白世界中惊醒,赶紧跑回报社写稿去。
 

  有趣的是,两人为下棋还定下了“君子协定”,规定谁下输了,就得请腊鸭饭一碟。虽说腊鸭饭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时他们的生活都不宽裕,下棋尽兴后,有碟大家都爱吃的广东腊鸭,便觉得是种天大的享受了。
 

  这段孩童般尽兴的棋趣生活,在梁羽生和聂绀弩两位棋友的生活天幕中,是亮丽而明朗的一笔。
 

  梁羽生既以下棋自娱,同时也踊跃参加一些棋战和擂台赛。同他的棋评一样,他参加棋战攻擂的成绩,也颇为了得。
 

  且说1954年间,当年全港棋坛象棋冠军曹悦强、亚军何醒武在香港莲香楼摆开了象棋擂台赛。两人联手,很快便将那些攻擂的棋手一一“打下”擂台。
 

  正当两人准备撤擂之时,有一位自称“陈鲁”的人报名挑战。
 

  何醒武首先应战。他见对方是位不足三十的年轻人,心里有些轻敌,便漫不经心地与这位“陈鲁”对弈起来。没想到“交战”没几步,何就连走败着,很快处于劣势。
 

  他陡然觉察到这位“陈鲁”棋艺不凡,非等闲之辈,赶紧抖擞精神,小心应敌。结果两人真刀真枪地厮杀了一番,最后谁也奈何不了谁,只得战成平手。
 

  接着由“陈鲁”挑战冠军曹悦强。曹见何醒武被逼平,还以为何是意外失手,马失前蹄,这位不知何方“神圣”的“陈鲁”其实并不用怕。于是他也犯了轻敌的兵家大忌,一着不慎,便被对方巧施妙着,弃一炮而尽杀士相。
 

  至此,曹悦强方如梦初醒,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对付眼前的这位毛头小伙。
 

  “姜到底是老的辣”,曹悦强也不愧是香港棋王,苦战多时,他终于反败为胜,赢了这局。不过当时他确实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位险些将香港棋坛擂主打下擂来的“陈鲁”,便是梁羽生。
 

  当日,他是由名棋手黎子健陪同,来赶热闹打擂的。他同曹悦强决战的时候,黎子健就在下边饮茶观战。后来黎子健见梁羽生占尽优势,以为他稳操胜券,便有事先走了。谁知梁羽生毕竟经验不足,棋力稍差,最后还是败在香港棋王手下。
 

  然而梁羽生虽败犹荣。擂台赛后,香港国弈会专门为此发出的新闻稿中,称这局棋是:“曹悦强险象环生。”
 

  至今,梁羽生谈起自己这段棋坛争雄夺霸的传奇经历,仍忍不住喜形于色……

  羽生迷棋,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1957年,大学毕业后一直做“王老五”的他,终于想起要结婚,并顺顺当当地结了婚。新婚之际,他携新娘北上,去北京度蜜月。
 

  北京是中国著名的古都,也是新中国的首都。那里古迹众多,风景宜人。但他陪新娘在北京旅游几日后,终因多日不F棋,实在感到技痒难耐,总想过过棋瘾。
 

  他知道北京是中国棋坛名人荟萃之地,因此在他的北上“小计划”中,就有找北京一二高手较量较量,领略一下北方棋风的个人打算。
 

  一日,脾气绝佳的他,不知用何招抚慰,稳住了自己的新娘,便飞也似地跑去北京棋社,指名道姓要向当年京师的两大高手张雄飞、侯玉山请教几招。
 

  不巧,这两位棋手那天都未到棋社。当天值班的一位象棋指导见来人口气颇大,便邀他下了两盘。结果梁羽生赢一盘和一盘。
 

  那位象棋指导本非等闲之辈,见他能赢自己,顿感诧异,不由问道:“您是……?”
 

  “我从广东来的。”他操着广西口音的粤语答道。
 

  象棋指导又问:“认识杨官璘不?”
 

  “下过棋。”他答。
 

  象棋指导心里一懔,忙问:“怎样下?”
 

  “让二先!”他不慌不忙。
 

  杨官璘是全国冠军,那象棋指导当然知道是谁让谁。
 

  见梁羽生来头不小,象棋指导赶紧介绍了一位北京某区的象棋冠军和他下棋。
 

  虽然未见到京师两大高手,但见到这位区级冠军的棋力也十分了得,梁羽生也就定下心来,认真应战。
 

  一来二往,两人棋逢对手,下得难解难分。几盘下来,不觉已过午夜时分。此时,梁羽生感到饥肠辘辘,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还未吃晚饭,不由叫苦不迭。
 

  原来北京那时和中国所有的北方城市一样,每晚九时后,所有大街上的商店和旅馆便全部打烊关门,只有深巷小胡同里,偶有几处小食店开业。梁羽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他又如何知道去小食店的路径。
 

  于是,那一夜他只得为棋牺牲了肚子,足足饿了一宿。他倒是自得其乐,只是苦了那位新娘,蜜月之夜便演了一出“倚门望夫归”的活剧,整整担惊受怕了一夜。
 

  事后,温柔贤惠的梁太太终于盼到了棋痴的归来。对这位平日表现优秀、脾气绝好的夫君,她想必是爱恨交织,无可奈何了。

  由于工作关系,梁羽生采访重大棋赛时,总能在第一时间取得许多象棋大师的对局。对这些精彩的对局,他总是仔细研究,细心揣摩,务求吃透。如此,他的棋艺飞进,更能傲视群雄了。
 

  工作之余,他也曾与许多一流高手对弈。尽管胜少败多,但终因棋艺不凡,而在香港棋坛名声大噪。许多名棋手,都与他熟识,尤其是广州国手杨官磷,香港棋手曾益谦、黎子健等人,更是他的好朋友。香港棋坛有什么重大赛事,也常邀请他采访或参与。
 

  他迷棋的爱好,以后即使在从事武侠小说创作、工作繁忙的情况下,仍继续保留着。他将下棋视作工作之余一种最好的休息和调整方式。
 

  作为一介文弱书生,他内心的豪爽气概在注入武侠小说创作前,全表现在棋盘上的征战厮杀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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