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惊雷

 

 

 

惘惘情怀难自解,于无声处听惊雷

天山游龙
 

  远涉穷边逢侠女,横穿瀚海觅孤儿。
  不认亲人徒自苦,感怀身世有谁怜。
  忘情挥泪空遗怨,铸错无心枉自伤。
  欲退心魔求棒喝,难挥慧剑令钗分。

  世间事总是反复诠释着“悲欢离合人难料,世事无常变化多”。七年前,崆峒山孟华宝剑诛杀海兰察,宣告着孟元超和云紫萝的儿子已成长为一代大侠。然而云紫萝、孟元超、杨牧、缪长风彼此间的恩怨情仇尚未到划上句号的时刻,这一切终随着七年后乱军失踪的杨炎蓦然归来而再掀起了一场更强烈的波澜。七年前孟华所承受的种种困惑、苦恼、不公于七年后再一次降临于杨炎身上,不同的是,困惑于孟华的只是身世的疑惑及杨牧的挑拨,那么当身世揭开的那一天,也就是走出心中的阴霾,步入生命中阳光的那一刻;而杨炎的生身父亲却是成为清廷大内卫士为侠义道所不耻的杨牧,更是让杨炎为之蒙羞的人,然而血脉相连、骨肉之亲已是不可逆转,这也预示着杨炎必然要承受着远比孟华多得多的痛苦、徨彷。

  或许是成长经历的不同,孟华同杨炎这对同母异父的兄弟体现的却是不同的个性。七年前的孟华面对困惑更多体现的是沉静、内敛、退让,而七年后杨炎却表现出激情、冲动、叛逆,应该说这一切更多的是不同的成长环境所造成的,孟华在离开云紫萝后除了短暂与点苍双煞生活过一段时间,更多的时间是与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的丹丘生一起,丹丘生自身也是默默地随受着加于自身那份极大的屈辱、不公,这也让孟华在面对同样的歧视、不公显得更为理性,更多表现为暂时的退让,寻求更好的化解途径,试想的是孟华在面对咄咄逼人的金碧峰和江上云时如果控制不住情绪,伤了他们一人,即使是日后身世大白也恐怕会为彼此间留下难以消褪的芥蒂。

  杨炎的成长之路本应比孟华更为顺畅,自出生起就有着义父缪长风的无微不至照料,被天山派掌门唐经天收为关门弟子,更有着冷冰儿的百般爱护,还有孟元超、孟华父子那份深深的关爱,虽然父亲是沦为清廷卫士的鹰犬,母亲云紫萝却是人所景仰的抗清侠女,这一切都为杨炎的成长铺平了一条坦途,如果杨炎成长于天山,在唐经天和缪长风、孟华、冷冰儿的翼护下成长,慢慢地接受当年云紫萝、孟元超、杨牧那段情仇往事,理所当然的成为名门少侠。

  然而造化弄人,上天不愿让那段令人刻骨铭心的悲欢情仇这么轻易地划上句号,更想让杨炎的人生路上多经受一些磨难,十岁的杨炎于乱军中被掳劫,又幸遇隐居大雪山的龙则灵,艺兼两派之长,于七年后长成下山,与孟华不同的是,伴随着杨炎成长的龙则灵虽同样给予杨炎那无微不至的亲情爱护,而龙则灵性格更多的是呈现的一种偏激、愤慨,他亲手伤了自己的女婿而导致亲生女儿离他而远去,这在一定程度影响了与之朝夕相处杨炎的性格,大雪山的人烟稀少、缺乏与外界交流,更造就了杨炎那份轻信、易于冲动、易于陷入极端的不羁个性。

  离合无常,尘路多歧,假若杨炎艺成下山的时候首先碰见的是缪长风、孟华或是冷冰儿,那么这场激烈的冲突也许能够避免甚至化解于无形之中,但是不幸的是杨炎下山后首先遇到的是冒充杨炎的欧阳承,欧阳承所了解的那段往事得自沦为邪恶之辈的段剑青,欧阳承在转述时又别有用心的挑拨,这一切同杨炎少年时一直困惑的“哥哥姓孟,自己姓杨”相结合,加之以前缪长风、孟华、冷冰儿由于年龄的原因对这段往事一直采取了一种回避的态度,使他的内心深处除了那段朦朦胧胧的困惑外一无所知,这如同一场白纸之上添上了仇恨的一笔,这般仇恨的种子与他那冲动、不羁的个性相契合,终让他内心迅速为报复的情感所占领。

  不同的人生、不同的个性造成了孟华和杨炎这对同母异父的兄弟承受着与生俱来的困惑和不公时呈现出了不同的反应,孟华更多的是感伤、甚至表现出不由自主的逃避,或许是血脉相连的原因,尽管他在不知自己身世的情况下,仍然对与孟元超的一战采取消极的逃避;而杨炎表现出的是更为轻信,更为极端,甚至为了杀孟元超而显得不择手段,在一定程度已经背离了侠义的道路,差点铸成大错,遗恨终生。

  杨炎同孟华有着不同的成长道路,更有着不同的情感道路。孟华在人生的困境中,幸遇到的是温和善良的金碧漪,使他在极度困境中遇到一丝抚慰,孤寂的心境得到的滋润,为了弄清孟华的身世,解开孟华的心结,金碧漪不顾艰险孤身远赴青藏,在所有人的异样眼光中始终予孟华以绝对的信任,也正是对金碧漪的爱情给予孟华一份自省,也给予孟华一份向上的动力,从而令得孟华于任何时候都怀着一份希望、一份追求,可以说,孟华于成长的道路虽然经历过困境,但是在爱情的道路却是一帆风顺,这份爱情更助他走出了人生的困境。

  杨炎的情感道路却远没有孟华那般顺利,孟华于仇恨中遇到的是善良无邪的金碧漪,杨炎于仇恨中遇到的是再次经受感情创伤的冷冰儿,如果不是相遇于这一刻,冷冰儿当能让杨炎慢慢明白事情的真相,平息那不应有的复仇之火,毕竟杨炎对冷冰儿的信任感情远非欧阳承、段剑青之辈可比,但是相遇时冷冰儿正承受着又一次的心灵创痛,段剑青所施的迷药又让他们在内心情感的支配下在一定程度失去了理智,虽然冷冰儿最终的清醒而结束了彼此之间的那场痴狂,但是之后冷冰儿更多是为了杨炎平静下来而采取了回避,彼此间定下了一个“七年之约”,应该说此时的杨炎对爱的认识还比较肤浅,将心中的那份对冷冰儿的敬爱及关怀当作了爱情,他更多的想到是要用自己的感情抚慰冷冰儿的心灵创痛,同时也为自己受伤的情感找一份归属;相比之下,冷冰儿对杨炎也更多的有着一份姐弟情的怜爱,毕竟她的心已是历经一伤再伤,那股爱情的冲动,在迷药的药性过去之后,没有谁能比她更为清楚此时杨炎的内心情感,于是她只能煞费苦心地定下了一个“七年之约”,以逐渐平息杨炎那份狂热的情感。然而这对于也使得陷于仇恨怒火的杨炎少了一份平静下来的机会,使他的认识与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远,或许此时的冷冰儿并不知道杨炎的情感已被复仇的火焰支配得如此强烈,否则为了杨炎她或许会作出别的选择。

  冷冰儿对于杨炎的那份狂热采取的是冷静的回避,而龙灵珠则是固执地走进了杨炎的生命情感中。对于龙灵珠,杨炎刚开始怀着的是圆他爷爷的一个心愿,将他的亲人带到了他身旁,对冷冰儿,杨炎更多的是寻求一份归属,而对于龙灵珠,他却天然有着一份责任,使他无法拒绝龙灵珠走进他的生命中。与杨炎一样,龙灵珠同样有着不幸孤独的童年,同样承受着亲人离去的痛苦,同样怨恨着这个世界的不公,有着相似经历的他们使他们很两颗心很容易地走近,如果是两人相爱下去,这于杨炎的爱情世界未尝不是一种幸事。龙灵珠无疑是深爱着杨炎,杨炎对龙灵珠应该说也是渐渐产生了爱意,只是“七年之约”使之在这份爱情面前显得犹疑甚至是拒绝承认,这给两人都带来了深深的痛苦。冷冰儿为杨炎定下的“七年之约”并让他必须先找到龙灵珠,本是让杨炎冷静思索对冷冰儿的爱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爱情,也给杨炎一个机会发现心中所爱,然而这个约定却让得杨炎更为不知所措,龙灵珠则感受到杨炎对自己的那份关爱其实是为了龙则灵和冷冰儿,这使她无法接受而愤然离去。这时的杨炎,内心被仇恨所占领,感情世界又陷入了迷乱,令得他比孟华陷入更大的痛苦之中。

  经历、情感的不同,造成了孟华和杨炎在面对来自外界的压力会呈现出不同的反应,与孟华不同的是,杨炎在这方面承受的磨难更深。孟华虽然在仇恨中发出了与孟元超决斗的誓言,然而之后孟华有着小金川激战清廷高手,助韩威武运送药材接济义军之侠举,使到他除赢得金碧漪的信任外更赢得了整个侠义道的信任,也使得他整个人生历程都是处于侠义道之中;仇恨中的杨炎却于情感激荡中遇到了别有用心而又恶意中伤的石清泉,他可以忍受对自己的侮辱,却无法忍受石清泉对他心中敬若天女的冷冰儿有所不敬,在愤怒中杨炎割了石清泉的舌头,紧接又伤了石清泉之父天山派的长老石天行,从而让自己与师门走向对立,在武侠世界中,背叛师门无疑是大逆不道之事,然而这时的杨炎却作出了这一惊世骇俗之举,应该说石清泉确有值得惩戒之处,石天行也是面目可憎之辈,但是杨炎在石清泉失去抵抗之力的情形中依然割下了石清泉的舌头的做法也极不可取,不仅显得太过极端,而且表现出一股可怕的戾气。本来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问心无愧,又何惧小人之口。如果是在激战中失手伤害犹可原谅,但是在制服对手之余还施此辣手,毕竟是份属同门,杨炎此举颇为过份,在羽生先生著作中,辣手如玉罗刹面对百般阻挠她与卓一航相恋的武当五老都留有三分余地,而杨炎此举更予人觉得想要掩盖什么,致使一向深爱杨炎的孟华也误以为杨炎轻薄非礼,而杨炎由于仇恨而不屑辩解,终于演成了兄弟比剑的一幕,此举也让杨炎彻底与侠义道一方走向对立,既是杨牧之子,又是师门的叛徒,没有人信任他,他也不相信任何人,致使他离生身父母之间往事真相越来越远,而越来越走向极端。

  在人生路上,仇恨、情感的折磨令得杨炎始终处于矛盾中,一方面是被挑拨的仇恨、师门的不容还有来自亲生父亲的亲情和欺骗,诱使着他走向歧路,另一方面来自冷冰儿、孟华、齐世杰的亲情还有天生的侠骨也一直提醒着他不要误入歧途。处于矛盾中的杨炎仿佛化身为二,为了杀孟元超可以采用任何手段,但同时他又不乏救助解洪、帮助穆志遥戒毒的侠义之举,此时的杨炎已将人性中的天使与魔鬼两面演绎至极端。幸运的是世间还真有一个“假杨炎”欧阳承存在,“假父假子假相认”无疑是本书中一个高潮,也是最为精彩的一笔,屋内是缪长风和欧阳承假戏真做,屋外是杨炎从欧阳承身上现了自己的另一面,竟是如他一直以来所鄙视的欧阳承,这是他情感上所不能接受的,但是也让他直窥到内心中潜藏的恶的一面,看到这种恶念一旦张扬起来带来的恶果,从而在紧要的关头敛然自省,心中的正气战胜了邪念,避免铸就大错。应该说能够在现实中看到另一个自我是幸运的,羽生先生在本书中为主角塑造出另一个自我无疑为成功的一笔,如《西游记》中的孙悟空从六耳弥猴身上看到另一个自己,《水浒传》中宋江也正是从方腊身上看到梁山泊的另一条路,从而对未来所要走的道路作出一个选择,杨炎的境遇与前两者在一定程度上说也颇有共通之处,遗憾的是本作中欧阳承不过是一个卑劣的小人物,也没掀起大的波澜,如果是羽生先生对这个人物更为重视着力一些,本书无疑会更为完美。

  故事的结局是杨炎最亲近的义父缪长风向杨炎揭露了真相,也是在杨炎悬崖勒马而由心情激荡之至让缪长风揭开真相,这对于杨炎而言无疑是最适当的时机,通过至亲的缪长风揭开真相无疑也是最有说服力的,最终化解了杨炎心中的仇恨,更感受到世间原来还有这么多亲人真正关心自己,从而走出心中的阴霾,驱走心中那份恶念,重塑一个新的自我。

  在本书中,羽生先生塑造了一个充满叛逆意识的杨炎外,又塑造了一位品德完善谦和守礼的齐世杰,作为本书的第二男主角,齐世杰予人的印象也是很深的。齐世杰孤身深入藏土寻找杨炎,中计遇险却也因祸得福练成一身武功,这一旅程改变了他的人生,注定了此后他的人生历程的不平凡。

  当母亲无情的阻止和他与心中的爱人冷冰儿在一起,失去心中爱人那种刻骨之痛让他乃至心死如灰,但是面对着自小相依为命的母亲,他只能退缩,因为他不敢也不能伤了母亲的心,只能将苦痛默默承受,谁不愿无拘无束任侠而行,但是面对着家人又有谁能真正做到这一点?不过齐世杰在心死若灰中还是理智的,他懂得利用时机拒绝母亲和舅舅让他充任大内卫士的要求,在一定程度上保住了母子亲情,又解开了一个难题,但是面对着冷冰儿的歉疚将是他此生所无法弥补的,也好在冷冰儿对他尚用情不深,不至于酿成更大的悲剧,其实个人感觉中最适合抚慰冷冰儿受伤的心莫过于心细谦和的齐世杰,可惜由于种种原因未能一起,让人感叹世事的不如意。

  与尉迟炯一战无疑是齐世杰人生的一个得意之作。面对着驰名天下的关东大侠尉迟炯那种咄咄逼人,齐世杰也将身上的傲骨尽情挥洒,或许是压抑以久的痛苦需要一个渲泄,一场赌斗,终让尉迟炯从轻视到看重到心服,同时尉迟炯的豪气也折服了齐世杰,击败对手容易,但是能让对手产生尊重并致以歉意那是难上加难,但是齐世杰以不卑不亢的姿态打动了尉迟炯,自古英雄重英雄,在这一战中,齐世杰既维护了家声,赢得了对手的尊重,更因这一战名扬天下。这一战也给齐世杰带来一个重塑自我的机会,之后他已难以独善其身,清廷想利用他对付义军,义军也急需他的帮助,母亲也知家中已留他不住,加之对杨炎的关心,对冷冰儿的挂心终让他踏上新的人生道路。

  人世间总会有着方方面面的爱情悲剧,相互交错,令得多情自古伤离别。云紫萝、孟元超、杨牧的爱情悲剧延续了数十年,影响了两代人的命运,差点也铸成了更深的悲剧。然而世间的爱情悲剧又何止于此,龙灵珠父母的倾心相爱被龙则灵横加干涉,致使龙灵珠的父母遭难惨死,而龙灵珠幼遭不幸从而成为江湖上的“小妖女”。冷冰儿的初恋爱情却遭到段剑青的无耻欺骗,对孟华产生的爱意又因孟华早有爱人而深藏心内,从而导致了冷冰儿对爱情的失望乃至警惕;对齐世杰刚燃起的爱意又因杨大姑对冷冰儿“义军领袖的侄女”身份的顾忌而横加阻止干涉,令得冷冰儿本已经受痛苦的心再一次承受沉重打击而至绝望,这些爱情悲剧故事影响着各人的人生,迫使每个人作出痛苦的选择,更打动着每一位局里局外的人。

  种种的爱情悲剧感动人心,然本书刻划的世间亲情同样感人肺腑,孟华对杨炎那种“爱之深,恨之切”的兄弟情,杨炎对缪长风情感依赖的父子之情,杨炎对杨牧发自内心的骨肉亲情,龙则灵与龙灵珠母亲那种不可磨灭的父女真情,当然还有齐世杰与杨大姑那样虽然与母亲有着巨大的鸿沟,但是依然不忍伤害母亲的亲情,这些都是人世间最美好、最纯洁的感情,足以让每个人珍惜这份感情的存在,尽管有时也会带来烦恼痛苦,但当失去的时候方才明白它的宝贵和不可替代。

  也许这一切正如书结尾词:

  惘惘情怀难自解,于无声处听惊雷。

 

 

龙灵珠──谁来疼她?

捣尽玄霜
 

  龙灵珠,南海太子展灵鲲与珠峰间女子龙明明的女儿,生在南国,长在北方。兼灵动与坚毅于一身,最是我喜爱的类型。一袭黄衫,纵马扬鞭,最是爱怜。

  龙灵珠与杨炎

  很多人说,龙灵珠和杨炎是同样的人。但试想一下,同样是失去亲人,杨炎,有义父,哥哥,冷姐姐,表哥,爷爷那么多人关心他。而龙灵珠要独自行走江湖,有一个世伯,还那样在她面前走了,好容易放下对爷爷的仇恨,爷爷却也去世了。

  试问,普天之下,可有一个人,去疼她?去照顾她。

  她是孤独的行走着,她没有一个依靠。几千日的江湖行走,她若是病了,发烧了,又会有何人来照顾她?她看起来独行一个我,但其中的艰难,也是可以想象。
 

  一个人的生活,使得她少了很多人情世故的磨练,做事总是用着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不会有太多的心思。记得杨炎受伤,冷冰儿碍于七年之约不想与他见面的一幕,而龙灵珠,则用看似很不尽人情的样子,逼冷冰儿做个抉择。这边显得两人做事方法的不同,龙灵珠,简单,直接,干脆,而冷冰儿,则有太多太多的顾虑和纠结。两个人不同的处事方法,使得同样是救过曼玲娜,却始终一个是真真正正的女侠,另一个则是小妖女。但生活,本就应当是干干脆脆,弄那么多身不由己,干什么呢?

  关于龙灵珠和杨炎之间,我始终觉得那不是爱情。记得早些时候,看到男生给女生递东西,就觉得暧昧。如果一个女生在几次不同时间和不同男性在一起,那就是“淫荡”了。但其实现在,谁没有几个玩的比较好的异性同学,大家在一起,可以谈天谈地,但是不谈感情。而龙灵珠和杨炎之间,便是这种一起玩一起闹,从互相打闹,到并肩作战,相互帮助。他们身上,让人看到了少年人的朝气,他们四处闯祸(比如盗大户)让人莞尔一笑,年轻真好啊,不要想太多的事情。

  但这就是爱情吗?我却觉得只是年轻人成长中交异性朋友的必然阶段。江湖中没有太多男女之防,更容易交一些朋友。这种年轻时候在江湖上闯荡的经历,是很难得且无法再现的,或许当有一日他们年长,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之时回想起这段年轻岁月之时,会笑。
 

  我始终觉得摇摆不定的杨炎,在这件事情上亏欠了灵珠。但一来龙灵珠是个坚强好动好奇的娃子,她不像冷冰儿那样会黯然自伤,她应当会经常出去走动,玩闹,不会太过伤害。而且,年轻的我们又怎么知道过多的为他人着想,不过是按自己的喜好办事而已,所以,真的不能责怪杨炎不知如何选择,因为他的年纪,根本不会有去选的想法。而龙灵珠,此刻的受伤,未尝不会是成长的必经阶段,人生的宝贵财富。

  龙灵珠与江上云

  对于龙灵珠这个女子,无比的心疼。她没有太多关心她的人,她是冷是饿,都很少有人关怀,尽管她很坚强,坚强到让人觉得不需要保护,但始终,她是个孩子。

  看《弹指惊雷》,最过心疼的一段,是龙灵珠抱着萧逸客的孩子,看着他和白驼山人大战的一段。龙灵珠看起来很坚强,但心底,应当也是有着女性柔弱的一面。那个孩子,可以得到龙灵珠的抱,但是龙灵珠,又有谁来关怀,谁来照料?她有决断,并不代表,她会拒人于千里。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让人捧在手心,爱怜的时候。不要以为她真的是铁打的,那都是逼出来的。

  所以,但看到江上云的出现,看到他对龙灵珠的帮助,不觉想撮合两人。龙灵珠灵动如虹,江上云不动如山,又都是爱好自由之人,平日里连骥驰骋,游侠江湖。累了,则会江家,享受家人的关怀,这将是何等的惬意?

  但世事无常,我所能做的便只有期盼他们自己的缘分,能更多一点。

  龙灵珠与凌未风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龙灵珠在性格上很像女版的凌未风,但时代不同,待遇也是不同。他们两个同样都是生在南国(凌未风是钱塘人吧,附近),却都不得不在北方生存。凌未风,三赴藏边,攀登珠峰,而龙灵珠家洽洽又在珠峰之下,他们两个实在有太多巧合。而最大的共同则是两人都一是伤,满是寂寞。他们两个,一个高傲,一个乖张,但在心里,却又冷到了极点。而他们都选择了用同一种方式来掩饰,凌未风总是很热心于各种事情,到处帮忙。而龙灵珠总是充满好奇心,什么事情都想要上前看个究竟。(比如看宇文雷马车那次,结果自己被抓了,超级可爱。)或许寂寞到了极点的人都是这样。若是凌未风没有事业,而龙灵珠报了家仇,又有什么力量支撑他们下去?他们没有家人,亲人,他们对于又都不那么执著,不会为了爱情而苦等,世间万物对他们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甚至,无挂于心。他们两有很大的共通,可惜,却生在了不同的时光里。
 

 

独行踽踽,岂无他人,不如我同父

──谈孟华杨炎

有泪如倾
 

  《游剑》系列在我读梁著的过程中,属于最早读的几本之列。但直到现在,其中的一些形象仍深印于心,让人难以忘怀。在写这一系列时,梁公笔法已渐趋成熟,虽少了几分初期的浪漫气质,但笔下的人物也显得更有棱角,更具有现实意义。在《游剑》中,云紫萝用生命的代价,为我们诠释了什么叫做“母亲”,而在《牧野》《弹指》《绝塞》中,孟华、杨炎则用自己传奇的经历,为我们诠释了什么叫做“兄弟”。
 

  艮山离火之象
 

  时人常谓“吉人天相”,或曰“憨人有憨福”,因而孟华生就一副福相,杨炎则处处遭难。万物的发展皆有其一定道理,我们或许可以求诸《周易》,来给他们一个定位,亦算一戏说吧。
 

  孟华,华如华实之华者,金碧漪,绉碧叠纹之水。乍看之下,这两人似分别合巽木、坎水之象,其实不然。
 

  刘勰《文心雕龙·定势》曰:“激水不漪,槁木无阴。”故而此水实应湖泊之静水,此荫非源于槁木,而木之阴柔长大亦非孟华所有,此“华”,实乃朴实无华也,故知这两人实是艮山、兑泽之象。
 

  《说卦》云:“艮”为山,为径路,为小石,为门阙,为阍寺,为指,为狗,为鼠,为黔喙之属,其于木也,为坚多节。
 

  孟华是属于山的,仁者乐山,他的性格敦厚而不优柔,正直而不狭隘,善良谦逊,坚韧质朴,外表刚劲雄奇,内蕴深厚蜿曲,如泰山崴嵬,胸襟空阔高迥,能包容天下,此正侠之风骨也。
 

  《说卦》云:“兑”为泽,为少女。为巫,为口舌,为毁折,为附决,其于地也,为刚卤,为妾,为羊。
 

  碧漪是属于川泽的,智者乐水,她如湖水一般清明澄澈,外表柔顺平静,内里精华内蕴,温柔灵动,充满智慧,故而可以和孟华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说卦》云:“离”为火,为日,为电,为甲胃,为戈兵。
 

  炎者,烈火也,杨炎是属火的,他如火一般热情冲动,如火一般盛气凌人,而纯青的炉火,本也是容不得半点杂质的,因而他嫉恶如仇的性格,岂非亦是火的特质?然而火纵使如何狂放冲动,对人也同样热烈而真诚,正如杨炎对冷冰儿的感情,爱得一往无前,毫无保留,也正如他对义父与爷爷的感情,罄露无遗,热诚真挚。
 

  《说卦》云:“坎”为水,为沟渎,为隐伏,其于人也,为加忧,为心病,其于木也,为坚多心。
 

  冰者,水为之,冰儿是属水的。水清冷柔弱,正如冷冰儿所表现出来的性格一样,温柔而单纯。但同时,她也是“为坚多心”的,表面看起来柔弱,实则内心坚忍,与火之“外刚内柔”恰恰相反,也难怪她在遭受命运的种种作弄之后,仍然坚强地面对命运,在天山之上顶受住种种的欺辱与苛责。而水之忧心忡忡,心病重重的性格无疑也流露在冰儿的个性之中,使她多少有一种悲悯的气质。
 

  只是,水火原本是不相容的,以杨炎之热情,冰儿之温柔,也只会有一时的深情缱绻,水干火灭的定势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说卦》云:“巽”为木,为风,为长女,为白,为长,为高,为进退,……其究为躁卦。
 

  灵珠是属风的,她像风一样疾来疾去,不时出现在杨炎身侧,不时又流窜无踪,像风一样无色、悠远、高渺,志虑忠纯,而行事天马行空,有长女之阴柔,又兼有风之躁动。
 

  因而灵珠之于杨炎也,犹火之得风,风助火势,愈烧愈烈。难怪孟华不放心他俩在一起,以这两人的性格,真不知会干出多少惊天动地的事来。而实际上,你再找不到比风火更好的良配了。
 

  又,《易经》卦五十二为“艮”,意为止息,歇息,引申为保护。因而孟华始终是个知进退,有担当的侠者,不仅翼护诸如碧漪、明珠、冰儿之类的女子,也教导弟弟,捍卫天山派的尊严。
 

  《易经》卦五十八为“兑”,意为高兴、愉快,是吉卦。因而碧漪少经磨难,始终是个让人舒心的女子。
 

  《易经》卦三十为“离”,离者,罹也,即遭遇灾祸。是以杨炎没有孟元超这样的好父亲,却只能一再被杨牧所误。是以他外不容于天山,内不容于亲人,四处逃窜,屡遭劫难。
 

  《易经》卦二十九为“坎”,意为坎坷、陷阱。因而冰儿历经坎坷,先被段剑青所弃,又与杨炎无缘,只能毅然遁入空门。
 

  《易经》卦五十七为“巽”,小亨,利有侦往。巽意为算,灵珠虽大体上较为顺当,然则人算不如天算,不知是否还要用另一个七年来验证这份感情。
 

  这样看来,这些年轻人的命运似乎还真是和性格有些关系。
 

  孟华之艮山,杨炎之离火,卦象不同,个性迥异,然既为兄弟,则孟华之敦实,杨炎之炽热,很好地进行了互补,在梁公笔下的武林形成了两道独特的风景。故虽性殊志异,千变万变,不离侠之本心。
 

  (以上纯属戏说,勿深究)
 

  儒道之内蕴
 

  孟华、杨炎这两个人物形象在梁公笔下是具有典型性的。之所以这样说,不仅因为他们的际遇,他们的性格,更因为这种性格之下所潜藏的儒道之内蕴。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
 

  《中庸》曰:“君子笃恭而天下平。”
 

  孟华当然是仁者,更是君子。他对命运没有丝毫的抱怨,对待奸邪毫不手软,善良淳朴,乐于助人,更谈不上巧言令色。所以他是仁者,而“仁者无敌”,有良师教之,长辈护之,朋友助之,甚至连上天都要眷眷于这个仁者,让他一开始就得到了张丹枫的遗物,并遇上了金碧漪这样的女子。
 

  而他的敦厚与谦逊更是融入了骨子里的,且看他不小心战胜了金碧峰,还忙不迭地向对方赔不是,他与奢罗法师不打不相识,之后两人却互相道歉,转而一起交流武功心得。让人感到好笑的动作之下,实是一颗温良谦恭之心。
 

  而对待他的弟弟,他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弟弟犯了错,自己也像做了错事一样自责悔恨,为弟弟没有羞耻之心而难过,既有孟子所谓的“逢蒙杀羿,羿也有过”的自省,也饱含着对弟弟的关爱。
 

  金碧漪也曾说过:“过犹不及,正人君子也有各种各类的呀,比如我的爹爹,他喜欢游戏人间,但他还是正人君子。我也不是不喜欢哥哥,只是我怕他太过‘正人君子’。”
 

  孟华和金碧峰有着显著的不同,他不是腐儒,也不是傻子,不是云铮,也非郭靖,当然更不是孔孟所鄙视的“乡原”(好好先生)。
 

  他心里面自有一杆秤,他的敦厚更多是善良与正直的体现,他不会被礼义束缚住手脚。在初遇杨牧时,任杨牧吹的天花乱坠,却始终没有尽信,并对其言语中的种种漏洞感到可笑。在初遇韩威武之时,他也绝非愣头青,而是一面掩藏武功,一面与对方言语之间互相试探,也不惜撒上几个小谎,因为他知道,义之所在,可以不必信。而每次和敌人决斗之前,他也一改谦谦君子的作风,百般辱骂,以激得对方心浮气躁。这又哪里还像个传统意义上的儒者?
 

  《礼记》云:“君子曰: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约,大时不齐。察于此四者,可以有志于本矣。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谓务本。”
 

  只要立世根本很坚定,天马行空的处事方式亦非不可。孟华是儒者,却是比较高明的儒者。孟华是君子,更是磐石,他有着自己坚定的信念,他知道自己的处事原则──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以及待君子以君子之道,对小人绝不姑息。所以他行事往往不事雕琢,只凭一颗善良的本心去处事,这正是真正意义上的君子,也更是真正意义上的侠者!
 

  也无怪乎孟华能如此轻易地领悟“重、拙、大”的上乘剑意,因为这和他待人接物的方式根本就是相通的!
 

  而杨炎的身上,不只有道家的一些思想,也有儒家通权达变的一面,以及李贽的一些叛逆思想。庄子是“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而杨炎做事也往往是惊世骇俗,怒割人舌,不敬师长,且搞出姐弟恋的荒唐事来,他的惊人之语不断让世人侧目。
 

  杨炎行事向来喜欢凭自己的好恶,对孟华的教诲常有抵触,遇上亲人如杨大姑也丝毫不给面子,还时不时扮成小叫化作弄人,颇有几分混世魔王的风范。
 

  但这仅仅是表面的叛逆,真正叛逆的是他对于自由爱恋的追求以及对于伪君子的蔑视。而这些,也正是和李贽的某些思想暗暗相合的,李贽曾大赞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婚姻,认为这是“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安可诬也”,另一方面也大肆批判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的伪善面孔。
 

  但杨炎的叛逆亦仅止于此,他也没有那么多的思想觉悟,他虽然在行事上接近了这些思想,但实则只是本能地凭着一颗赤子之心!
 

  他从小就耳濡目染冷冰儿的悲惨际遇,他从心底同情冰儿,希望用自己的爱来使其重获幸福,他并没有多想,他只是爱得义无反顾。他也深深痛恨天山派之中的那些伪君子,那些倚仗父荫的纨绔子弟,并在心爱的人受其伤害之时毫不犹豫地挥剑相向。
 

  因而天山之巅的“舌战群儒”,已不仅仅是为自己的辩护,更是一个赤子的真爱告白,以及对于跳梁小丑的无情蔑视,更是对于百年来抱残守缺,日渐衰微的天山派的巨大冲击!这是作者赋予杨炎的特殊使命。
 

  而杨炎,又何尝是真正的乖戾与不近人情,他一方面打击者那些他所痛恨的人,同时也尊敬着那些爱他的人,他尊敬缪长风、龙则灵、冷冰儿,甚至是对他另眼相看的丁兆鸣,也如兄长般爱护灵珠,而对于孟华、杨大姑、齐世杰,在误会冰释之后,他亦是为对方的爱所感动,毫无保留地表达着自己的爱。而在这些所爱的人面前,他也时常显得天真罄露,真情荡漾,这既是他“不成熟”的一面,也是他可爱的一面。
 

  所以杨炎实则是梁书中又一至情至性之人!
 

  实际上,以上所说的一些思想内蕴,当然不是两兄弟所能真正领悟的,他俩最多粗通文墨而已。这实则是梁公自己的一些思想体悟与碰撞,而他们,是在用自己的善良侠义以及迥异的个性,来表现着梁公心中对于侠的不同理念而已。
 

  难忘最是兄弟情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谈及一个有趣的现象,孟华、杨炎的形象,在今天看来,真有几分80后与90后的味道。一个沉稳敦厚,勤劳质朴,一个激进张扬,嫉恶如仇,但却共同拥有一颗善良热忱的心。
 

  当然这种代沟也是不可避免的,孟华无法理解杨炎行事为什么这般“无耻”,杨炎也总觉得孟华做人显得“虚伪”,这实际上还是互相之间缺乏沟通与理解的缘故。然而当心间的隔膜一旦打开,两人才蓦然发现,原来弟弟仍是那个正直可爱的弟弟,哥哥也仍是那个关爱弟弟的哥哥。
 

  孟华、杨炎的感情描写在书中着墨实则并不多,两人的见面在《弹指》《绝塞》两书中统共竟只有四次,其余大多还是对各自的心理描写。两人第一次相遇已是杨炎在“犯事”之后被孟华追捕之时。看着蜷在地上可怜兮兮的杨炎,孟华心痛不已,虽几乎就想“大义灭亲”,然而血浓于水的亲情还是阻止了他。孟华对杨炎的这种爱绝非溺爱,而是责之深,爱之切,对弟弟犯错决不姑息,责骂弟弟的同时,他的内心也在忍受着自责的鞭笞,只是希望弟弟能够走上一条正道。
 

  第二次相遇时,杨炎与龙灵珠合战孟华。孟华虽然一心想抓抓杨炎回山认罪,但真正面对着弟弟时,却也终究下不了狠手,甚至连龙灵珠都不愿伤害,宁可独自承受着“落败”的落寞。那无奈的转身,多少带着几分萧瑟,一切都浓缩成了一个背影,言犹在耳的谆谆告诫,让杨炎亦为之忍不住莹然泪下。
 

  第三次的见面是在天山之巅,此时两人刚刚误会冰释,杨炎之感动,与孟华之歉疚,一切都被关爱的眼神所包容。随后孟华挑战宇文博,杨炎在一旁为哥哥鼓劲,帮他杀敌人锐气,孟华的惊天一剑之中,更是响彻着杨炎忘情的喝彩!最后杨炎在白驼山大战宇文博,又是孟华关键时刻一声“狮子吼”,助杨炎挫败强敌,一战功成!
 

  果真是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兄弟二人一朝和好,便爆发出了强大无匹的战意与勇气,在这种勇气面前,任何奸邪都要为之颤抖。
 

  这样看来还真有些意思:四次见面,一次是哥哥“战胜”弟弟,一次是弟弟“击败”哥哥,一次是弟弟为哥哥喝彩,一次又是哥哥为弟弟助威,循环相映,怨怼两消。谁说梁公不擅写情?仅仅四件事,一段复杂而生动的兄弟情便跃然纸上,让人回味良久。
 

  这样的场景让人唏嘘,这样的兄弟情惹人神往,有时也会让我想到《大唐双龙传》里寇仲与子陵“一世人,两兄弟”慨叹,以及幻想三国志四中紫丞与刘绪兄弟声泪俱下的告白,想来曩时姜家之大被,宋祖之灼艾,亦不过如此。
 

  《诗》云:“独行踽踽,岂无他人,不如我同父。”
 

  孟华与杨炎本都是不幸的,早早地失去了母爱,也与父亲分离,但他们却凭着自己的勇气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他们也都是幸运的,因为在这样一条看似孤独的路上,还有这样一位兄弟为自己担心,为自己喝彩,虽非“同父”,却远胜“同父”。
 

  正是:弹指硝烟沉绝塞,今当并辔看流星,难忘最是弟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