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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小说] 停云听风录(20220612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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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士

发表于 2011-6-3 22: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有泪如倾 于 2022-6-12 12:20 编辑

修改了一些设定和一些文字,重新发出来。
楔子和前四回因为写的太早,质量较差,和后面关联也不是很大,单独抽出来作为前传,原来的第五回改成第一回。可以无视前面的渣渣前传,直接从正文开始看起。
————


之前一直不敢发过来,自己很少写小说,这算是我挖的第一个长篇吧。动笔最早可以追溯到07年大概。。之后改了两次还是觉得见不得人。这段时间有空,还是没事改改继续写吧,于是先厚颜发过来,请大家指教。

其实我再往下写的过程中,越来越发现自己的弱项所在——对话。大概是自己太内向了吧,ORZ。。发现之前写的对话确实太少,难怪总觉得有点别扭,实际上对话对串联剧情和活跃气氛很重要,之后会再注意点





停云听风录 前传


           楔子 为谁涕泪染春坞 落红残照夕山暮

     梦魂中,遍寻芳芷,流泉绮陌烟渚。浮生仗剑风尘里,不见玉人归处。 溪涧暮,笙歌远,青衫泪断空盟误!流连醉步,痛洒泪千斛!纵横吟啸,独向素娥舞。
  残绡里,晓月冰肌玉骨。开轩眉黛微蹙,红烛俏影邀谁语?低唤少时朋侣。蓬海雾,霞城雪,此生长恨相隔阻!瑶琴轻抚。泪眼对青眸,镜花水月,归去碧空翥!
                                                            ——调寄《摸鱼儿》

    剑,出鞘的剑,带血的剑。
    殷红的鲜血随着剑身汩汩流淌,斜映着天边一抹红得刺眼的晚霞,那种鲜明与艳丽仿佛让人不敢直视。
    持剑的手在微微颤抖。持剑的人却更是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剑柄,那双手青筋暴起,似是要握出血来。
    夕阳的余晖静静地倾泻在他的脸上,这是张多么俊美的脸容,然而脸上的肌肉却因极度的刺激而扭曲得变形,近乎疯狂。
    很难描述这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似是有着天塌下来一样的震惊,同样隐着一种彻骨剜心的哀伤。愧悔、愤怒、自责,甚至一种莫名的美好,都硬生生地挤入他的眉间,使他原本俊美的脸容变成了情绪的交战地。
    眼前的玉人花容惨淡,一似满山桃花倏然委地,残瓣从飘零,落红无处去。然而这张清秀绝美的脸上,亦是有着超脱世俗的恬然与深情款款的笑意。
    持剑的人不敢再直视,微微抬起头,凝视着前方的疏林远山,心头荡起一阵久违的涟漪。眼前仿佛幻化出无数美好的画面,把他带进了一个妙不可言的梦中。那里没有杏花春雨江南的轻柔温婉,却有着霜林烟霭,雾雨空蒙,明月相留醉,溪嶰共枕席,有着“岩上无心云相逐”的恣颜欢笑,更是有着绚烂如遍山流红般的盎然情意。
    山风徐来,持剑人的长袍盈然鼓起,泛起几痕碧绉,旋又消失不见。而他的心境亦如这袍上的绉纹,在狂风暴雨的宣泄后碧波粼粼,继而重又回归宁静,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澈与澄明。

    “楚——云——舒!”这三个字在他身后爆炸开来,一字一顿,铮铮有力,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怨毒与仇恨。
    楚云舒収剑归鞘,转过身来,昂然负手而立,脸上毫无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来者。
    这是个约摸二十来岁的少年,一袭红衣,翩然独立,俨然一副公子哥的打扮。脸容却早因极度的愤恨而近乎狰狞。
    楚云舒仍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双目平静地凝视着红衣少年,不泛一丝波痕,脚下却是不知不觉迈前两步。
    “铮”的一声,红衣少年已是拔出两支护手钩来,护于胸前,一副大敌当前的架势。
    “你这就想安然离去吗?”红衣少年冷冷地道。
    楚云舒似是微一错愕,继而仰天一阵狂笑,笑声穿林而去,林鸟惊散而飞。但任谁也都听得出来,这笑声里竟是隐着一丝哀婉与无奈。
    “既然单兄一定要伸量小弟,那小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夕阳早已落山,雾霭中的山林渐渐被黑暗所覆盖,只在远方闪烁着几点迷离的光辉。不知是谁的长笛漫然轻抚,笛韵飘扬,凄婉的旋律在山中盘绕回旋,如游丝袅空,不绝如缕,纵是木人听了怕也要生出几分感伤。
    红衣少年持钩而立,却感到对方投过来的目光是那样的深邃与难以琢磨。
    楚云舒仿似变了个人一样,只是这么负手一站便使他生出沛然莫能御的感觉来,那种气势与意态都令他心生寒意。
    只听一声暴喝,红衣少年身形已是拔地而起,一闪即掠至楚云舒身前,动作之快超出了人的想象。
    双钩一前一后击向负手而立的楚云舒。看似中宫直进,实则双钩已在空中飞速地不停变换角度,且只是这样平平的一招,已是藏了不知多少后着。
    楚云舒仍是负手而立,昂然自若,原本澄明如镜的心中已是涌进少许杀意。
    双钩携劲风呼啸而至,右钩竟是后发先至,霎时间,楚云舒肩头的“肩井穴”,胁下的“愈气穴”,和小臂的“曲泽穴”已全在右钩劲气笼罩之下,左钩却突然转了个方向,向剑鞘所在方向打去,意在封住楚云舒出手的角度。
    楚云舒仍是那种好整以暇的姿态。突然间,只是脚尖轻轻一点,使个“一鹤冲天”的身法,身形盘旋而起,骤然提升至半空,双钩竟都落了个空。

    剑已出鞘。也不见他有什么大的动作,红衣少年已是感到冷森森的剑气漫空袭来,直沁肌髓,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红衣少年亦是早有防备,“霍”地一个“凤点头”,身形疾退少许,双钩似电,迎上了漫天飞舞的剑芒。
    刹那间“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剑与双钩已是在空中碰撞了数十下。红衣少年虎口微微发热,不由得心头一凛。
    红衣少年身形未稳,楚云舒又是一剑破空划出,一招“叠翠浮青”,在空中挽出几朵剑花,一时间繁星点点,煞是好看,剑光肆意挥洒,如水银泻地一般,使天上的星光仿佛都失去了颜色。
    这一剑竟似毫不费力,极尽轻柔与灵动之能,红衣少年亦是不禁在心中叫了声“好”。
    他终非一般庸手,骤逢此变,迅即右钩横曳,护于胸前,左钩在空中飞速地指指打打,封住了剑气的每一个来袭角度,采取抱元守一的策略。
   “单兄何必苦苦相逼。呀,你不知我心中的苦痛,实不下于你呵!”楚云舒手上丝毫不敢有所放松,脸上却充塞着仿佛无尽的的痛苦与哀伤。
   “多说无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红衣少年虽采守势,手底下却是越来越快,似是要把一切愤懑在这一刻完全发泄出来。
    “当”的一声,剑与钩在空中又交换了一招。却忽见楚云舒身形再次翩然而起,衣袂飘飘,恍若天人,当空一剑,将剑势荡开。红衣少年只觉得这一剑如惊鸿掠波,意态优美而自然,竟使人生出力不从心的感觉来。
    楚云舒容光焕发,精神与气质均提至前所未有的高度,身形仿似仙飞天外,龙游碧空,剑光洒然,劲气四逸。只听他朗声吟道:“噫!行迈靡靡,中心遥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彼曷人哉!”
    倏而身形前俯,一招“黄蜂入洞”欺近身来。
    这竟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
    楚云舒却依然神情自若,催动内力,剑尖不住颤动,嗡嗡作响。
    红衣少年当然知道那是真气激荡的现象,也不敢硬接,疾向后退,同时右钩在剑尖前飞速旋绕,暗使个“卸”字诀,以图逐渐化去这一击的劲力与气势。

    夜晚的树林早已被黑暗所笼罩,只有夜空中的数点星光与剑身映出的寒光。树林深处幽邃神秘,如有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使人有些不寒而栗。
    红衣少年心头微微一颤,赶紧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有些心怯了,忙借势将剑尖轻轻一带,在空中疾疾打了个盘旋。
    半截断袖迎空飞舞,飘然坠下。
    楚云舒丝毫不敢松懈,又是一招凌厉的“星汉浮槎”划向半空中,剑光倏然宕开,继而剑芒暴涨,剑势大开大阖,灿若漫天花雨,将红衣少年完全包裹在其中。
    夜空出奇的安静,飞舞的剑芒中,红衣少年却似能听见落叶悄然坠地的声音。
    又是一道剑芒携风雷之威势破空而至,速度更是快得让人难以分辨。继而漫天的剑光忽地悄然褪去。
    楚云舒静静地凝视着凄美的夜空,以一种平静得异乎寻常的声音淡淡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哎,这又是何苦?”
    红衣少年的衣服出七个明显的窟窿,鲜血喷涌而出,他自然知道楚云舒说的是什么意思,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突然“扑通”一声重重地倒了下去。
    楚云舒的肩头亦是被拉开了一道口子,鲜血轻淌。那是红衣少年死前的奋力一击。
    楚云舒却似毫无感觉一般。他盈然独立,宛若一位入定的高僧,对周围的一切都好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眼神却如不波的古井,闪动着奇异的光辉。
    终于,他一身轻叹,“此剑业孽已多,留之何用!”
    带着斑斑血迹的剑身横空飞出,在山间急速坠落,忽而消失不见。
     那一声轻叹在这渺无人迹的深夜里,却似是昆山的凤鸣,鲛人的夜泣,远远传播开去,仿佛将夜空下的整座山头都重重地叩动,空谷传响,哀转九绝。那熟悉的笛韵也不知何时悄然而起,笛声响遏行云,像是遥相应和,却又隐着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心碎与无奈,似是要把这寂历的青山与岑寂的夜空,都包裹在泪珠缀成的旋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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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3 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有泪如倾 于 2017-11-6 20:03 编辑

第一回 剑海浮沉 一剑西来孤鸿影


重阳盛日,峨冠耸翠,彩绣纷结。
虽是清晨时分,山头薄雾方敛,檐前露水犹坠,原本寂静的山林却早已被络绎不绝的行人所惊醒,旅人的招呼与骏马的嘶鸣清晰可闻。
这座点缀在群山环抱间的素来清冷的庄园,正敞开怀抱,欢迎着四方纷至沓来的贺客。
这些人各各身负刀剑,操着不同的口音,策马于山道间缓行,一看便知是江湖中人。但无论老幼,行至离庄门尚有十丈处,总要翻身下马,牵马徐行,以示对主人的尊敬。
想来这座庄园的主人必是位大有来头的人物。
庄园的仆从们亦是忙得不可开交,他们或是进进出出地来回通报,或是忙着将客人引进门。
这座庄园为方形结构,前后六进,边置侧门,建筑虽是古雅却也不甚铺陈,每能于雕梁画栋间见佳木异卉,奇石名画,亦可见主人之不俗志趣。

园内后方的一方亭榭处,楚天遥倚栏而立,凝视着远处的乳燕轻盈地翦水而去,转瞬间消没于花树掩映的围墙之外。
秋,是归的季节了,偏是这乍寒尤暖的气候,加上亭台水榭的布景,以及细雨初收之后温湿润泽的空气,却使人浑然忘了自己的所在,仿佛置身于草长莺飞的春天。
而他亦不知应归何处,他以不知多少年没尝过归的滋味了。也只有在这里,他时常能于迷醉之中涌起浓烈的思归之情,但那往往随着一阵摇头苦笑之后烟消云散。
然而眼下令他心烦意乱的却绝非这似苦实甜的归情。
楚天遥幽幽一叹,缓缓托起手中的长剑。“铮”的一声,长剑铿然出鞘。剑身漆黑如炭,依稀可见几处零落的斑白,显示表层的漆质已剥落殆尽。
但他并没有因剑身的变化而认不出这老朋友来,因为剑身中央赫然刻着“苍雨”两个大字。
楚天遥似是进入了残酷的梦魇之中,脸色乍青乍白,好半晌才回过身来。但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奇怪,既非忧郁,亦非茫然。
他一言不发,只是用右手轻轻抚摸着剑身,指间传回的那种沧桑而零落的质感使他感觉仿佛正触着自己尘封的心扉。
人言“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可他却恨不得漫天的纤尘将那段可怕的往事彻底埋葬,再也不会于一些美妙的时刻涌上他的心头。

罢了,对着如此良辰美景,偏自劳神伤情,岂非庸人自扰。楚天遥收剑鞘中,青眸中幻化出一丝憧憬与怀恋的色彩,缓缓低吟道: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
        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是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栏独凭。
“相公又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呢?”一阵娇柔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这位姑娘年不过二十许,说不上怎么好看,却蕴着一种温文而娇美的气质,薄施脂粉,身着一身火红的轻花绸衫,更使她出脱的如出水的芙蓉一般。但这清秀的芙蓉却似带着几分病态,更增几分娇艳。
楚天遥淡淡道:“碧儿,我俩尚未成亲,你怎么叫得如此随便。”
红衣女郎抿嘴笑道:“过了今天妾身不就要天天这么叫了么。今天这么大喜的日子,你怎生蔫儿得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楚天遥仍是头也不回,双目平静地直视着前方,熹微的晨光透过繁密而细碎的枝叶,在地上铺出几点迷离的光辉。良久,才缓缓转过身来,宽大的袖口带起一丝清风长袍随风飞扬,他的身躯却更为坚挺,透出几分坚定的色彩。他似是犹豫了半晌,才一声长叹,淡然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冥冥之中自有分定。且待我去看个究竟。”


梁冲随着领路的仆从悠然步入楚府的大门。
他走的如此之快,以至身后的楸儿不依地拉住他,嘟囔着:“师兄,别走这么快啊,这么有趣的地方,楸儿还想多看会儿呢。”
梁冲停下了脚步,失笑道:“楸儿你还真是长不大。武当山上那么大你还没玩够,楚大侠素来俭朴,这庭院又有什么好看的?”
楸儿不过十来岁年纪,孩童心性,自然免不了好奇心强,梁冲微微一笑,正待将他拉走,却见楸儿撅着小嘴一指:“喏。”
正对门口的是一方雕镂精美的照壁。这在大户人家宅第是很常见的,妙就妙在使你不能一览无余,在深入才发现别有洞天。
“一块照壁而已,有什么可看的。”
“师兄你不觉得这图案很奇怪吗?”
石壁上雕得竟是一条龙,然而一般的龙无不是张牙舞爪,怒目而视。这条龙却似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蜷成一团,蔫蔫地趴在地上,最怪之处却是两只眼睛,或者说应是两个洞,显得整条龙完全失去了神采与生气。
梁冲“哦”了一声,淡淡笑道:“楚大侠的手笔哪是你我能够看懂的,快走了。”
他冲前面驻足等待的小厮道了声抱歉,忙拉着楸儿跟了上去。

脚下的画廊在前方蜿蜒几折,终于将他带到了一间大堂前面。这座建筑风格与别处又很是不同,清一色灰白琉璃瓦,门栋漆成古质的红色,窗户细铺薄纱,最引入注目的则是门前几根粗大的立柱,雕饰彩纹,走近一看,竟似是几幅名画的手笔。
由于是楚大侠新婚,整座院落可以说是被装点的一片通红,红绸绕梁,灯笼高挂,红烛高烧,贺客满园,来来往往的仆从和宾客不时从身旁走过,脸上无不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梁少侠请进,我家主人就在内堂等你”仆人一句轻轻的话语将它从左顾右盼中拉了回来。梁冲不禁哑然失笑,自己倒好像忘了是来干什么的了。
屋内的陈设竟颇为简单,除了几个会客用的茶几与木椅,便只有靠窗的一张书桌了。窗户开放角度甚为不错,倚窗看去,后园的花草亭榭尽收眼底,使人总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衣襟带风之声在他背后响起,接着似是倏然站定。梁冲自然清楚是来者有意为之,好引起他的察觉。忙转过身来,拱手鞠躬道:“武当门下第八代弟子梁冲,受掌门人玄清道人之命,特来拜见楚大侠。”
来人面方耳阔,虬髯轻舒,虎目顾盼生辉看起来不怒而威,意态却甚为恬然自若,仿佛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梁冲纵不认识也知道他必是主人楚天遥无疑。
楚天遥淡然道:“阁下是武当派的高足?”竟似有点不大相信,好在梁冲也没仔细推敲。他也大感不妥,接着道:“令师近来可好,我又有好几年未见他老人家了。”
“还好,家师一直很想念楚大侠,因此托我趁此机会问候楚大侠……”梁冲继续说了些客套话,楚天遥只是“嗯嗯”地应着,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似是在想什么。
“这么说,那把剑是武当的贺礼?”楚天遥想了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梁冲哪料到他有此一问,忙嗯了一声。
楚天遥的脸色变得更为复杂,突然又仿佛凝滞住了,似是在缅怀往事,说不出是沉痛还是美好。忽而他一阵狂笑,笑得梁冲颇为尴尬,却又听不出这笑声背后隐藏的意味。
楚天遥却忽地淡定下来,笑道:“好,好,如此好剑,甚为难求,对于一个痴于武学的人来说,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馈赠呢?”
梁冲是个戆直汉子,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只是因此而大感颜面倍增。
“梁少侠,来,让我带你去见见其他客人吧。”
梁冲这下可真是受宠若惊。谁知他刚转过身,便“扑通”一声倒下了。原来在这一刹那间,楚天遥已是以快逾迅雷的速度点中了他背身的穴道。
“楚大侠,你这是何意?……”梁冲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你是何来意,你自己还不清楚吗?”话音未落,楚天遥已消失于门外。同一时间,他亦感到哑穴似被劲气拂过,再也说不出话来。转身看身边的楸儿,发现他也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楚天遥的声音再度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问君此来意如何?纵是无语也知得。
    浮生满把醉墨染,莫向此中寻波折!”

这声音竟似对他一人而发,萦绕耳际,久不断绝。梁冲知道,楚天遥是用上了“传音入密”的功夫。
楚天遥分明是在是在怀疑他图谋不轨。但另一方面,却又警示他,这世上令人沾染尘俗的事已经够多了,不要再插手此中徒寻烦恼了。这大概是看在他是武当弟子份上才有此一语。


门“砰”的一声关上,屋子里重归静寂。
梁冲转过头来看楸儿,发现楸儿也正看着他,两只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似是想说什么。两人相视苦笑,眼中都写满了苦涩与无奈。
本来是来贺楚大侠新婚之喜的,谁想到莫名其妙地就沦为了阶下囚,人说世事难料,果真不假。
这位楚大侠分明是对自己有了什么怀疑,但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他怀疑呢。
他只能试图去回忆,然而回忆如一团乱麻,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混乱中首先在他心头浮现的竟是伊人那张轻颦薄嗔的俏脸。

柳芳菲,“人间四月芳菲尽”的“芳菲”,多么美好的名字,而她的一肌一容也确如其名般娇俏可爱。但梁冲却总觉得自己与这师妹间似是隔了咫尺却仿似天涯般的距离。
武当自来是没有多少女弟子的,而他的的师妹却是武当山下一位武林名宿之女,拜入武当作为俗家弟子。但多数时间他仍是跟着梁冲师父辈的老道姑修行。因而两人见面的机会实是不多。
但就是那蓦然间的惊鸿一瞥,却在他心中种下了挥之不去的情根。

金黄色的柔光在山间交织出迷离而富于生命之鲜活的色彩。林间的绿叶在阳光下更是鲜亮动人,那种绿仿佛在微煦的和风中悄然沉淀下来,积成一种轻灵却又浑厚的意趣。
白皙的纤手从水中徐徐捧起,晶莹的珠串轻轻洒落,在他的心头荡起一阵涟漪,渐渐扩散开去。淙淙的溪水从山石间缓缓流过,在上蔽的横柯所布下的一方幽影里肆意地绵延舒展,说不尽的轻柔与温婉。
眼前伊人的倩影仿佛在水光中逐渐模糊不清,旋又变得清晰无比。
那双泛着盈盈水光的眸子似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又像是凝望着无尽的远方。凝脂般嫩滑的肌肤在肌肤在晕黄的阳光下似是披上了一层雪亮的银辉。两条小辫就那么轻松而写意地搭在肩头,透出几分慵懒而又自然舒展的味道。而那湖水绿色的长裙仿似鲜花般在林间绽开,裙摆如花瓣般平铺开去。
而这张娇美的脸上却是不带一丝波痕。忽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缓缓低垂下去。片刻后又缓缓抬起,翦水双瞳幽怨地在梁冲身上一扫而过。

“这溪水流过指间的刹那光阴,又伴随着多少生命的消亡与转生呵。”檀口翕张,轻轻吐出一串动听的文字,那张俏脸却又徐徐垂下去,似是在自言自语。
“既是如此,岂非更该执著于这片刻的光华。”梁冲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柳芳菲一怔,仍是从容不迫地道,“你看这涓涓的水流,只是在有阻滞的地方波动一下,接着仍是静静地流淌前行,平静如斯,仿佛它就不曾波动过。”平静的玉容仍是淡定得如幽深的潭水。
梁冲哑口无言,凝思片晌,淡淡道:“但当这不断前行的流水碰上如此明媚的阳光,仍是有部分转化为水汽,散逸空中。可见生命本身并不是一个一成不变的过程,在某种遇合之下,生命的本真或许会被激发出来,转化为崭新而美妙的开始。”
柳芳菲静静地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才幽幽一叹,接着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缓缓道:“你可知掌门这次掌门这次为何会选你作为武当的代表?”
梁冲不得不承认这笑容对于他来说确是有着勾魂夺魄的魅力,仿佛浓缩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定格,深深种在他的心头。他一时竟忘了回答。
柳芳菲毫不在意,接着道:“这可是大师兄在掌门面前极力推荐的哦。”
“是吗。”梁冲露出一副苦涩的笑容。他直觉地感到师妹在说这句话时眼中满是美好的异彩与奇辉。
“这或许便会如你所说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至少将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师妹,正是在他出行的前一天。师妹终究还是没由来送他,于是在见过师父后,他亦只能郁郁地收拾好行囊,和楸儿一起作别这曾经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
……
梁冲缓缓抬起头来,环视这间书房,门窗紧闭之下这幽暗的空间使他分外有几分压抑感。可叹手足既不能动,口亦无法自由开合,但偏偏此时神智却异常清醒。这种感觉最是折磨人。
忽然间他的目光停留在墙壁上一幅书卷处,上面用浓墨写成几行大字,笔走龙蛇,很见功力。梁冲默念道:
小窗红褪薄雾销,一夜霜风从飘摇。
极目芳痕知何处?忍将菱镜对冷萧。
离尘豆蔻空自悔,出隧郑伯恨难浇。
残梦惊回凭云散,楚天雁过一水遥!

竟是一首七言律诗,落款为楚天遥。卷上墨迹犹然鲜亮,显是不久前的新作。
梁冲平日里虽看书不多,但这首诗诗意甚为浅显,他自然是一看便明白了几分。但若说真正看懂却又不然。
诗的颈联尤其令他不解,“豆蔻”当然指的是大诗人杜牧了,因他有“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一句,而后句则指的是《左传》中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郑庄公克共叔段于鄢,置其母姜氏于城颖,后方追悔,乃掘隧迎取其母。楚天遥引这两例无非是在表达自己强烈的悔恨,但又有什么事值得他如此愧悔的呢?作为名震巴蜀的大侠,他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为众人所称道。
人人自有伤心事,吹绉一池春水,干卿底事?梁冲不禁哑然失笑。但不知不觉中,他对楚天遥的恶感却是减了几分,因此他窥见了一个更为真实的楚天遥,他也更加坚定地相信这是一场误会。
但误会又怎样呢?他现在仍是被关在这种地方,动弹不得,想来平添郁闷。仿佛中眼前又浮现出师父那苍凉的背影。

那是他临行前最后一次见到师父,武当掌门玄清道人。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夕阳时分的光线静静倾泻在清冷的紫霄殿门口,师父的额角浑如他身后的雕檐画角一样,铭刻着抹不去的岁月痕迹。
他头一次发现,向来独当一面,颐指气使的师父,这一刻竟突然显得如此苍老,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疲惫,步伐是那样的凝重。他似乎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终是摇摇头,返身离去,只留下苍劲而低沉的声音在梁冲耳际回荡,反复吟唱着十六个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寻芳何处,楚客亭畔。”
梁冲对这十六个字百思不得其解,正如他今天面对这奇怪的遭遇一样。

这次他们是代表武当去贺巴蜀大侠楚天遥的续弦之喜兼四十岁寿辰的。那楚大侠的庄园就在成都城郊外,从武当山过去还得几天的脚程。
梁冲不是没有行走过江湖,但以前都是跟着一众师兄弟。这次不但没人领路,还要带着个小娃娃,一路上不免谨慎异常。谁知下了武当山,一路上却也平安无事。这日,两人已从湖广进入了四川地界。
这时正值明朝弘治年间,虽然前朝成化帝后期宠信佛道,致使朝政极为混乱,但好在弘治帝是难得一见的宽仁明君,在他的治下,朝政也渐渐开始有了些起色。而地方政务也还算清明,特别是像四川这种地方,颇有些天高皇帝远的味道,若是地方官不太狠心,老百姓倒也还过得下去。
湖广北部地处山区,梁冲本已习惯了山峦的绵延起伏,只是没想到入蜀这条路之奇险竟是平生仅见,层峦叠嶂,上出重霄,有时竟有种遮天蔽日的感觉,有些路段的山路更是颇为不好走,因而他们只好下马徐行,虽有些嫌慢,但对于欣赏景致却为不错,走在群山环抱的蜀道上,你亦只能徒然感叹天地之造化,感受到人在自然面前是多么的无力。而时不时能见到的飞瀑流泉,水声充塞山野间,格外的空灵与恢弘,使人眼前耳际都为之一亮。

在山道之上设伏却是个好主意,潜伏于山岩上,往下推一块大石头,就能将山道砸坏,让路人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没有人会做如此大煞风景的事。
转角处,梁冲听到了暗器破空之声。
这声音如此明显,你甚至可以看清暗器的来路。然而那手法之奇妙,却使你欲闪避而力不从心。
身后是楸儿的一声怒喝:“师兄小心!”
正是:“方别师门西游去,又见鬼蜮继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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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3 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回 桃僵李代 惊煞筵前少年人

梁冲的剑出鞘了。
他的身体在半空中,避开了打向足底的一枚梅花镖,同时疾疾一个盘旋,另一枚镖堪堪擦身而过。
然后他的剑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削向了打向胁下“愈气穴”的一枚镖,接着那剑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角度迅速回收,随着一个筋斗向后翻出,长剑反手划出半道圆弧。
玄鸟划砂!
这正是太极剑的一招“玄鸟划砂”,那剑刃似是算准了梅花镖的来路,恰恰迎头撞上,“当”的一声,又一枚镖被击回。此时梁冲再难减下坠之势,索性疾落而下,马步一扎,使个“铁板桥”的身法,最早发出的一枚镖后发先至,贴面而过。正欲庆幸,忽见镖的下半部分竟脱离出来,疾飞而回,堪堪打向梁冲的“百会穴”!
这竟是一枚阴阳子母镖。以逸待劳究竟不同,对方计算之精,令人咋舌。
忽地半空中一个黑影如猎鹰般盘旋而至,一招轻巧的“燕子抄水”梅花镖急转直下,“扑”地一声扎入了山路之中,兀自摇摆不停。
几乎是同时,被梁冲击回的那枚镖已是飞入山岩的浓荫之中,随即响起一声惨叫。
梁冲正欲喘口气,楸儿已是大喝一声:“鼠辈敢尔!”再度提剑跃上,一招凌厉的“云麾三舞”,盘旋着削向发镖之处,那势头活脱脱像一只小豹子。
剑尖到处,“腾、腾、腾”飞起三道人影。
梁冲生恐楸儿有失,疾使个“一鹤冲天”,剑尖趁势迎上为首那人。
狭路相逢勇者胜,在这种情况下,再无逃避的可能。

剑还未刺到,树丛中又突地跃出一个身影,双双掌携劲风向梁冲后背击去。
梁冲骤觉风声强劲,慌忙打个盘旋,也来不及使剑,左手并指为掌,打向来者面门。
半空中,来者形貌已尽收眼底。这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长者,一头乱发,脸带长须,面容不见耄老之色,须发却已略显斑白。他身着一袭宽大的灰色长袍,内力穿着黑色紧身劲装。此时凌空下击,长袍如披风般飘起,再加上他兀鹰般犀利的眼神,人还未到,已使梁冲有些心怯。
眼看双掌即将撞上,那灰袍客却突地身子一缩,拦腰向梁冲扑去,将他重重地扑倒在地。
两人躺在地上扭打,搅成一团翻滚。梁冲暗道这灰袍客看着是个人物,怎么用这种无赖的打法。哪知这灰袍客手上的功夫却显得生疏得紧,转眼间已被梁冲按在地上,挥拳击向面门。
拳还未到,那灰袍客却不知哪来的力气,迅速抽出腿来,猛地向上一撂,梁冲哪想到他身法如此诡异,胸口挨了一击,身子已被高高地踢飞出去。
还找这人下脚不重,梁冲一个筋斗,便在空中稳住了身形。
却听那灰袍客大吼一声:“点子扎手,风紧,扯呼!”慌不择路地逃遁,身形疾如脱兔,转瞬即逝,梁冲想要追赶已是来不及。
那边厢楸儿追人也未追到,垂头丧气地赶回来,见梁冲无恙。恨恨地道:“这帮孙子,别的不行,逃命功夫却是一流。”
梁冲掸掸身上的灰,摇头道:“手上功夫如此稀松,也敢抢咱武当弟子。这世上尽多不自量力之人。”

哎,当时年轻气盛,击破大敌,自然沾沾自喜,以至后来才发现其中端倪。以那灰袍客窜出来的身法,不至于招数会如此拙劣。他用这种地痞无赖式的近身打法,答案只有一个——方便偷东西。
他还未细想下去,却忽然听到几声轻微的话音。那声音来自门外,颇为细小,但在如此安静的屋子里,梁冲的感官却提至从未有过的高度。他功聚双耳,门外的声音一丝不漏地传入耳中。
只听一人说:“师父叫你们俩也先过去一下,他有急事找你们 。”
来的可想而知是楚天遥另一徒弟了,却听一人低声说:“那,里面这俩家伙怎么办?”
前者不屑道:“去去就回。这俩小子被师父闭了穴,谅也跑不掉。”
“这次来的都有些什么人呢?”又是一个声音,话语中显出几分急切与好奇
来的那人得意地说:“这你们可就不知道了吧。青城派的紫云道长、崆峒派的灵鹫真人,华山派冥灵子道长,蹑云剑穆青锋,六合枪杜原,都是西南武林中鼎鼎大名的人物,当然也有远客,如河北连家的连弄云。哈,对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个很少见到的人物也出现了,你们且猜是谁?”
“卖什么关子,你说嘛!”
“竟然是唐门的唐老二。”他顿了半天才仿佛郑重其事地道。
“哼,他唐一孤也不是什么遮奢人物,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前年他被梅大侠收拾了一顿,才安静了那么会儿,现在又想抖起来了!
“就是,他们唐门素来连正眼也不瞧咱们一下,更不买师父的账。难得师父这次寿辰竟然请的动他的大驾了。”另一人忿忿不平的附和道。
“也不能这样说嘛……”
楸儿此时好像也发现了什么,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梁冲,虽然不能说话,却分明看得出眼中的激动。
后面的话梁冲再没心情去听,他心中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连那三人的离去也没注意到。
唐一孤?唐家的老二?这名字倒恁地熟悉,梁冲暗想。有三个大字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他试图将其抹去,却发现 这三个字越来越清晰。

成都这座城市自古以来就是西南地区的经济与文化重镇。在明朝,这里依然延续着往昔的繁华,市井林立,巷陌敞通,来来往往的商旅车马塞道,尽显大城市所特有的气派。
城中心的太白楼是个好去处,在这里,你不但可以欣赏下当年诗仙入蜀留下的真迹,还可以凭楼远眺,把半个成都城的风光尽收眼底。
所以难怪今天这里会座无虚席,一张张桌子旁,满是兴高采烈,说的唾沫飞溅的酒客们。
但二楼靠窗这桌的两人却始终阴沉着脸,一语不发,只是闷着头喝酒,不知道的会以为他俩刚死了亲娘。
这俩人无疑就是梁冲和楸儿,只是,刚才还春风得意的两人,现在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楸儿抿了口酒,终于又忍不住问道:“师兄你确定那东西被偷了,会不会是今早走的急了没带。”
梁冲不耐烦地道:“这问题你问过我多少遍了,这几天一直都没拿出来看,谁想到会被人换成了一沓废纸!”
被人扮猪吃老虎了兀自不知,岂非很可笑?然而这一点都不好笑,因为他丢的是要送给楚大侠的贺礼——一本太极剑谱
太极剑在江湖上会使的人可真不少,但这本却是武当玄门正宗的剑法,另附有玄清道人练功导气的法门与修炼剑法的要诀。这一丢失,遗祸江湖倒是后话,燃眉之急是他根本拿不出另一件恰当的礼物。
楸儿无奈地撇撇嘴,呜咽道:“完了,回去又免不了被师父一顿臭骂。”
梁冲叹了口气,孩子毕竟是孩子,问题的严重性还完全不清楚。他抬头望着窗外的斜阳,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时候只听得扑腾、扑腾之声,楼梯中上来一个人。这人一身红色缎衣,脚踏步云金履,手摇折扇,缓缓步上二楼来,活脱脱一副公子哥的扮相。看他步履蹒跚的样子,分明是有了些醉意。
却听后面两个跟班忙不迭地叫唤道:“少爷,少爷,二楼已经没位置了,我看我们还是换一家吧。”
他一上来,酒楼上的目光便被齐刷刷地吸引了过去,尤其是旁边几个卖唱的姑娘,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梁冲不由得瞥了一眼,这人不过二十上下,面如冠玉,丰神俊朗,虽是醉酒,目光却不像一般的醉汉那样没有神采,也不禁在心中赞了个。
却见他摆摆手,笑道:“哪里没有酒喝,我看就这里风景最好。”说罢竟摇摇晃晃地向梁冲这桌走来,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
楸儿不解地望了望梁冲,梁冲淡淡道:“兄台,我们认识吗?”
那公子却是一愣,转头看向梁冲,哈哈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看你愁眉苦脸的,有什么想不开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有酒便都是朋友,来来来,邀君共尽一杯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梁冲也被激发了心中的豪气,酒气上涌,愁绪一扫而空,笑道:“说的是,难得还能寻到一个人陪我喝酒,今天不喝个烂醉如泥绝不罢休。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来,满上!”
楸儿纳闷地看着这俩人,实在不理解,酒这玩意为何会有如此魔力,能让一个刚还愁眉不展的人,笑得比谁都灿烂。
他更不会明白,没有人生下来就喜欢喝酒的。酒这种东西,和这世上很多东西一样,都是经历得越多才会越发喜欢的。纵然醒来之后可能会更加痛苦,但只要正大口的喝着,感觉便和神仙没有什么两样了。
现在这两个人就快活的像酒中仙一样,先前的陌生与隔阂荡然无存。
那人叫楚一孤,自称什么“巴山公子”,手底下看起来也有两下子。但不知是否一开始就有些醉了,此刻更已是烂醉如泥。
“噫吁嚱,哦,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梁冲显然也颇有些醉意,此时也顾不得睽睽众目,聊发回少年狂,把一篇《蜀道难》
吞吞吐吐地诵出,心中的郁闷更是减却不少。
“好好,梁兄果是我道中人……但我跟你说,我不佩服他谪仙的诗做得好,独佩服你的酒量,来,再干一杯……”
“说的是,唔……”
“梁兄,那个,这段时间入川的江湖人士还真不少……哦……你大概也是去参加楚大侠的喜宴的吧?”楚一孤突然凑过来悄声说道。
“嗯?不错,楚兄想必也是同道?”
“我是本地人士,祖上在成都也有些产业。不瞒你说,我和楚大侠倒有点渊源,论辈分,我得叫他一声族叔……”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引得二楼的宾客纷纷将目光投向楼梯道,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却见一个中年邋遢汉慢悠悠地走上楼来,他衣衫褴褛,面色蜡黄,手中抱着一把宝剑,口中却大喊着,“祖传的宝剑,削铁如泥,锋利无匹,不是识货的请勿搅扰……”急的后面的店小二叫道:“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点出去”,一边拼命扯着汉子的衣服,那大汉却似毫无知觉一般,自顾自地往前走,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兀那汉子,你的剑拿过来给我看看。”一桌上的一位身着玄色劲装的江湖侠客叫道。
汉子递过宝剑,那侠客顺手一抄,宝剑铿然出鞘,霎时间银光满室,森森剑气让相隔几丈远的梁冲都感到肌肤为之一寒。
“啧,啧,啧,倒是把好剑,不知开价多少?”侠客显然已爱不释手,不停地把玩着宝剑。
“不多,只要三百两”汉子伸出三个手指,漫不经心地说。
“切,这剑能值这么多,还不如我身上这把好”侠客闻言把剑丢回,又扭过头独自喝酒去了。
梁冲看着宝剑,心中突然有了点想法,一听到价钱眼神又暗了下去,想了想,又一咬牙,暗道,把楸儿身上的盘缠凑一起应该差不多,先过了这关再说,反正武当弟子走到哪总饿不着。
刚要出声喊住那人,一旁的楚一孤已喊道:“兄台请留步,借宝剑一观!”
楚一孤重新抽出了宝剑,观察了两下,突然劈向一旁的一张凳子,只听“咔嚓”一声,凳子应声被劈成了两半。
满屋的人的目光都再次被吸引过来,交口称赞着宝剑的锋利。楚一孤却不发一语,递回宝剑,摇了摇头。
那汉子本来看着一幅懒散的样子,这时突然拍着剑鞘,忿忿道:“你小子看不起咱家的剑,我这宝剑自我出道以来还真么见过能出其右的……”
话还未说完,只见楚一孤霍的一下抽出自己的配剑来,众人还未看清怎么回事,却见梁冲身前的桌子从中间裂开,连桌子中间的酒壶都被整齐地削成两半,砰地一声在地上摔成碎片。
酒楼上的人都呆住了,连店小二也忘了出言责备。梁冲眼前为之一亮,转瞬间又黯淡了下去。
那汉子怔了半晌,郁闷地道:“今天算是邪门了,真是天外有天啊。俺今天认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下了酒楼。
梁冲正在心中感叹,却见楚一孤凑过来道:“梁兄,看你对宝剑也挺有兴趣, 初次见面无以为赠,这把剑赠你算了。”
梁冲一惊,酒醒了一半,低声道:“楚兄说笑。”
楚一孤突然正色道:“我平时拿这把剑只是用作装饰,我拿着还真是暴殄天物。区区一宝剑,在下那里倒有不少。我看你是条汉子,所以欲以宝剑相赠。梁兄若不收,就是看不起在下了。”
梁冲不好再推辞,而且想到刚好需要一个好的礼物,只好收下宝剑,感激道:“梁某倒是正需此剑有用,如此在下却之不恭,楚兄今后有吩咐但凭差遣。今天这顿我请了,来……继续喝。”

思及此,他顿时出了身冷汗。
江湖上初见时以假名告人者未尝没有,但这唐一孤竟冒称是楚天遥的亲戚,却不能不令人起疑了。他隐隐觉得这背后似隐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阴谋,但他又能怎样呢?
梁冲像做了场噩梦一样。

不多时,那两个守门弟子回来了。却听见屋内似有异样的声音,似是微仅可闻的足音。两人慌忙推门进屋,却发现梁冲试图张大嘴巴,发出“唔唔”的声音。按理说,过了这么长时间,他虽哑穴被封,亦可勉强发声了。
那两个弟子环顾四周,发现无甚异状,便走上前去,想要给梁冲解开哑穴,好向他询问情况。
只听“扑通”“扑通”两声,这次倒下的却换成他们了。

正是:
        是友是敌殊难判,空留智计脱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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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3 22:24 | 显示全部楼层
嗯除了梁书氛围外…我想说的是很有张力的开头啊很有张力…人物纷至沓来……且看下面这婚礼如何进行…还有这楚天遥就是楚云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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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3 22:32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3楼(清歌采菱) 的帖子

人物似乎不多吧,我写着总觉得笔下人物寂寞的有点无聊,楸儿都是后来又添进去活跃气氛的。
话说现在这些全是龙套,这次预计三回之后进入正题吧,上个版本得铺叙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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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3 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额为啥子我觉得不少…而且全是挑衅来着…不过我很关心死那个红衣少年…和楚的关系…情敌乎朋友乎…就那么死了好利落啊…最后最后多一句嘴…要不要割断袖子啊…小声说家园看细节的眼多着呢…干脆割掉胳膊算了…反正马上死了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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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3 22:41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7楼(清歌采菱) 的帖子

不明白的说。。。话说已经给了龙套不少表演的空间了,再细致的话,主角就郁闷了。。。第三回前面大部分情节就都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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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3 22:46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吧你不明白啥子……主角是谁楚天遥还是他侄子……感觉那个武当弟子也很有主角范儿狄云那种……最后那新娘子也不简单吧……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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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3 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9楼(羽灵) 的帖子

哦,主角还没出现。。。明天争取就把第三回写完吧,差不多了。其实你猜的都挺准。。。
越来越感觉我这篇其实就是《武当一剑》+《剑网尘丝》+《冰河洗剑录》+《风尘侠隐》的结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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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4 06:54 | 显示全部楼层
综合体…不知指人设还是故事…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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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4 15: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回 变生不测 轻骏卧槽已多时

楚府内院中早已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楚天遥亦已站到了院后方的一块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他身旁围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不过六七岁大,叽叽喳喳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几位成名人物早已在台旁的客座上堪堪坐定,其他人则在台下三五成席,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各色菜肴。若非碍于主人家脸面,想必这帮江湖豪客定会将其风卷残云般收拾一空。
在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有两个人似乎与众不同。别人都是挤着往台前坐,他们却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坐在最靠外的一席上,仿佛生怕有谁认出他一样。
其中一个抬头看了一眼台上坐着的那个人,“果然没错”,他叹了口气。
台下这两个“怪人”正是梁冲和楸儿。楚天遥那俩弟子离开时,梁冲运气三转,便发现穴道似乎有些反应。于是他便继续催动内力,冲击各处经脉,初时颇为艰难后来便觉真气渐渐凝聚,脉络逐渐通畅。待那两个弟子回来时,他已是成功解开被封的穴道。也是楚天遥大意,一来他见梁冲年纪轻轻,功力不会有多深厚,二来念及梁冲是武当弟子,不忍下狠手,故而没用重手法闭穴。否则谅梁冲内功根底如何不错,也不可能在今天就能自己走出屋子。
但梁冲却丝毫也无法高兴得起来。他隐隐感到几丝恐惧,那是因敌暗我明,处处被动形势而引起的不祥预感。然而更多的则是愤怒了,因为台上坐着的那个别人口中的“唐二公子”赫然是他所认识的“楚一孤”!

楸儿却是饶有兴趣地听着邻桌的两人在那闲扯。
“老段,今天都是被你一大早叫起来在成都城里瞎晃悠,这下好了吧,你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指望能坐到前面的席位?”说话的是一个粗豪汉子,拿着把大刀,大大咧咧地坐在一旁。
“我说你李金刀就不能少说几句,就凭你这张嘴,还不如改叫李金嘴得了。”旁边秀才模样的人忿忿地说了句。
“我跟你说正经的,据说这新娘子才不过二十来岁,楚大侠今天可是满四十了啊,娃都好大了,你说这是不是有点……”李金刀凑近“老段”低声道。
老段不屑地瞥了李金刀一眼,没好气的说:“小声点,让别人听了。还不立马乱棍把你打出去。”
他顿了下,又故作神秘状,悄声说道:“据说楚大侠的前妻在给他生了个胖小子之后就难产死了,这几年一直未续弦。楚大侠大概也是想到要再找个女人好照顾自己的一对儿女吧。”
李金刀道:“那这新娘子是什么来头,你知道么?”
老段道:“能得楚大侠青眼的,来头还能小么。不过你别说这新娘子还真没几个清楚她身份的,好像常来楚府的几个人说,也是这几年经常看见她和楚大侠再一起,要不是楚大侠对前妻痴情,早给她定名份了。”
李金刀道:“不过也是,人家名人的事情还真说不清楚。你看楚大侠三十岁之前还籍籍无名,但人家之后立刻就创出了一番事业来,还娶了这么漂亮的新娘子,啧啧……”
老段道:“你见过新娘子了?怎知她漂亮?”
李金刀脸红道:“废话,楚大侠的新娘子,还能丑了不成……”
老段瞪了他一眼道:“我跟你说,像楚大侠这种人物,会在乎新娘子的美丑不成。你看人家诸葛孔明当年……”

楸儿懒得再听下去,看了眼一旁郁郁的梁冲,低声道:“师兄,怎么还不开始呢,你看这菜都凉了。”
梁冲抬起头望了望台上,却发现楚大侠脸都青了,一旁的几位贵客也阴沉着脸。台下的贺客们全都吵吵闹闹的,纷纷猜测着当前的情况。
这时只见一旁的紫云道长走到台前来,拱手道:“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大家先静一静,好叫大家知道,这里出了点小事,我们正在解决。望诸位给老朽个薄面,稍安勿躁。”

楚天遥此时的脸色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刚才仆人告诉他的时候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下一颗心却不断往下沉。
新娘子没了!
一开始楚天遥只是告诉仆人说碧儿大概是出恭去了,让大伙再等等。可这左等右等也不见新娘子踪影,顿时着了慌,待到管家战战兢兢地递上一张在碧儿闺房发现的纸条之后,他就一直站在那,目光呆滞,有一刻钟了。

纸上只有这几句话:“楚云舒,我已经走了,不要想念我,因为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紫云道长皱着眉头走向楚天遥,耳语道:“楚老弟!”
楚天遥一怔,回过点神来,转眼目光又呆滞下去,口中不停说着:“不可能,不可能……碧儿一定是被人绑走了,她怎么可能突然就抛下我。”
他怎么也想不通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出现这样的事。碧儿,碧儿早上还在和自己打情骂俏的,怎么突然就消失了,难道碧儿不想和自己结合么?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

“好像新娘子跑了,你知道吗”不知是谁放出去的消息,台下已经有人了解了点情况,抱成一团窃窃私语。不一会儿台下大部分人都知道了这情况,偌大的院子炸开了锅,有激动的已经大喊起来,“奶奶的,这女人忒不要脸,看俺去把她给捉回来!”当然也有些幸灾乐祸的低声道:“嘿嘿,今趟来的值得,这算是有好戏看了。”

几位贵宾也越看越觉得不像话,华山长老冥灵子凑上来对紫云道人说道:“紫云老兄,你看这怎生是好,楚老弟也不发个话……”
这时只听一个阴仄仄的声音在他身后爆炸开了,让全院的人耳中都为之一震。
“楚云舒,看来你还真认不得在下。这会儿反正你也没事,不如我们来算下二十年前的旧账吧!”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位红衣公子手摇折扇缓缓从一旁走上来,这个人看起来很年轻,也很英俊,只是白皙的脸上,此刻却满是狰狞,似乎已应极度的愤恨而扭曲的变形。
这个人当然是唐一孤。
从他出现起,梁冲就不时的注意着他的动静,见他一份安之若素的样子,谁想到,会在这个时刻发难。
唐一孤表面上很愤怒,心中却在窃喜,本来自己已经好好的布置一番,谁想到老天已经给自己布置的更好了。

紫云道人等人已是忍不住吼道:“唐老二,你这算是什么意思,咆哮礼堂,成何体统!”
楚天遥终于回过神来,错愕地盯着唐一孤,半晌,脸上现出痛苦之色,大声道:“你,你和他什么关系!我早应该预料到会有这天了……”
梁冲早料到他会有所动作,只是没料到会是这种方式,会在目下这种形势微妙的关头。因为唐一孤还这么年轻,即算他从娘胎即开始练功,也不会是楚天遥的对手。实在让人想不通他何以敢向楚天遥叫嚣。
台下的六合枪杜原也早已看不过眼,叫道:“唐一孤,你这算怎么一回事?有什么事不能以后再说么?你这分明是不把咱西南道上人物放在眼里!”
唐一孤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冷冷地盯着楚天遥,淡淡说道:“楚云舒,我寻得你好苦!这场比斗只是我俩之间的事,我只问你,你是接还是不接?”
他把楚天遥叫成楚云舒,旁人都觉得甚为奇怪。楚天遥却已面色灰白,半晌,才回复过来,平静地说道:“即是有客远来,楚某为何不接?你是小辈,我让你三招便是。”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却只见平地翻起一朵红云,迅若鬼魅般向楚天遥卷去。唐一孤手中的折扇化作判官笔,击向楚天遥全身要害大穴,口中却喝道:“便是让十招又如何?楚云舒,你大可不必如此惺惺作态!”
这身法在旁人看来已是快至极点,在楚天遥这种绝顶高手眼里原是不值一哂。但之前的那件事彻底打击了他,而唐一孤的出现,更已似一石激起千层浪,将他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心湖搅得如骇浪惊涛,风波翻涌。腾挪跌宕之间,左袖竟未避开,被折扇印上金钱大小的一个洞。
三招已过,剑锋出鞘,唐一孤但见冷沁沁的剑光直向自己袭来,剑气四逸,竟将折扇出手的角度完全封死。唐一孤心头一凛,一个筋斗翻开,不假思索地忽将折扇展开,剑尖堪堪点上扇骨,剑势忽止。
原来他这折扇扇骨竟是以精铁打造而成,可挡刀剑。唐一孤退而复上,手中折扇时而收起,化作判官笔打穴,时而展开,如刀锋一样连削带劈,有时还能横扇一挡,封住楚天遥的进攻。

但两人功力究竟相差太大,几招一过,唐一孤已经感到手腕有些发麻,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险象环生中唐一孤慌忙大声喝道:“为何不用那把剑?为何不用那套剑法,你倒是说啊,说啊!
楚天遥默然不语,剑光继续挥洒,但不知怎地,手上动作竟似慢了几分。但饶是如此,唐一孤仍是与之差得太远,不多时便左右支绌,险象环生。
剧斗中楚天遥本有机会一剑削断唐一孤的右臂,忽地心念一转,心中默叹道:“我本已做了错事,又怎可一错再错。”剑锋疾转,擦着唐一孤右臂滑过。
唐一孤冷笑一声,道:“你不用手下留情,斗不过你是我本领不济,你无须为此过意不去!”话是这么讲,但若非料定楚天遥会手下留情,他还真不敢有此一斗。
楚天遥又是一招“燕子抄水”,弯腰吸腹,剑势轻盈地划过,破去了唐一孤折扇的进击,喟然叹道:“当年之事,未必如你所想的那样,哎,此事早已封尘,又怎堪再提……”
却见唐一孤大喝一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猛然咬破舌尖,竟似换了个人一样,招招凶悍,再非完全落于下风。紫云道长等人却是不由得暗暗心惊。原来唐一孤已是使出了天魔解体大法,这种邪派的武功极其霸道,可咬破舌尖,激发自身潜能,使功力陡增一倍,只是后来损耗极大。但明眼人亦可看出,楚天遥早已是心神不属,发挥不出平时五成的功力,这样此消彼长之下,唐一孤功力已是与楚天遥相差无几了!
唐一孤厉声喝道:“我便是那索魂的太岁,我便是那催命的小鬼,楚云舒,纳命来!”他状若疯狂,招招狠辣,击向楚天遥全身要害。
折扇与长剑相碰,发出巨大的金铁交鸣之声。却忽见唐一孤手腕抖了几下,但见满空银光灿灿,数十枚透骨钉向楚天遥射去。唐一孤出身唐门,众人早就留心着他的暗器,谁知直至此刻,他才发出暗器,而且一出手就是最狠毒的绝招!
楚天遥不愧为顶尖高手,剑锋如秋风扫落叶,眨眼间便将透骨钉纷纷削落。但这透骨钉之间,竟夹杂着无数淬了毒的细针,虽大多被他掌风扫落,仍是有几枚径直刺入了他的肩头。
紫云道长与冥灵子道长救友心切,赶紧飞身扑上石台,但终究是迟了一步,在楚天遥神志模糊中,唐一孤已是一掌印上了他的前胸!
楚天遥口里喝道:“放他走!”随即颓然坐下,面无颜色。

台下众人谁也没料到会有此变故,却见一个人紧跟着跃上台子,吼道:“楚大侠可以放过你,我却不能放过你!接招!”剑势一展,继而飞身进击。
这人不用说,正是梁冲,他早已急怒攻心,此刻再顾不得掩饰身份了。
唐一孤出招却是越来越慢,原来天魔解体效力已过,他早已后继乏力。梁冲却只当他心中有愧,出招更是毫不留情。
唐一孤在心中早已把梁冲列祖列宗问候了个遍。但偏偏他弃扇认输亦是不能,因为梁冲的攻势如暴风骤雨,若是弃扇,只怕身上立马将添几个透明窟窿。想要说话也是再没力气说出来。

却听楚天遥站起来一声暴喝:“碧儿!”紧接着吐出一口血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来,却见崆峒派的灵鹫真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台前,手上揪着一个红衣女子。
那女子颓然坐在地上,衣衫已有些破烂,嘴角同样淌着血。听到楚天遥的喊声才抬起头来,眼中满是仇恨的怒火。
灵鹫真人淡淡道:“这女子适才并未走远,还躲在一旁观望,被我给抓回来了。”
楚天遥恍若不闻,呆呆地问道:“碧儿,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离我而去?”
那被唤作碧儿的女子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是那么的凄厉,让人听了直想把早上吃的饭都给吐出来,梁冲赶紧塞进了耳朵。
碧儿恨恨地道:“楚云舒,你以为我想嫁给你么!这些年,我和你虚与委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可笑你竟然还痴心妄想我嫁给你!”
楚天遥如遭雷击,一屁股坐在地上,旁人正待去扶,他却一手撑地,一手推开扶的人,惨然道:“你,你和诗湘是什么关系?”
碧儿惨笑道:“你终于想起来了,不错,当年的那个苦命女子还有个小妹妹,只不过她却无法看着疼爱自己的姐姐就那样死去。”
楚天遥有气无力的问道:“我早该想到你和她的有关了,太像了,你们俩都是那样的温柔漂亮,美得不染纤尘……”
“住口!不许你再提我姐姐!”碧儿的表情略显激动。
“好吧,但我只想问你,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还想要嫁给我?不,我不相信你之前对我不是真心的!”楚天遥颓然道。
碧儿又是一阵凄厉的惨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快出来了,才厉声道:“楚云舒,你还真是天真!是的,我当然想报仇,但你不觉得直接给你一剑太便宜你了吗!如果要死,你二十年前就该死了,而不是现在!于是我试图接近你,为的只是等待一个羞辱你的机会。功夫不负有心人,你终于接受了我,并且请到了全天下的武林名宿,为的只是来见证着你的丢脸!哈哈哈,我早就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丢掉尊严,是在所有认识的人面前把他的残存的一点骄傲,一点自尊给彻底地剥下来!现在,我做到了,哈哈哈哈”
碧儿一阵狂笑,笑得泪水直流,真不知这泪水因为过度高兴还是伤悲。院中人无不为她语气中的恶毒和仇恨不寒而栗。
楚天遥又吐出一口血来,眼中透出几分凄迷的神色,轻声道:“你错了,我现在的确比死了还要痛苦,但并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尊严’,而是因为伤害,一个最爱的人带给我的伤害。”
碧儿早就哭成了个泪人,此时只是不停地哭,再也说不出话来。
梁冲一开始还对这女子的所作所为十分愤怒,此时却不禁喟然叹道:“你敢说你对楚大侠就没有一点情义吗?若是没有,你刚才早该远走高飞,何必还要回来看看。你想伤害他,却不知道自己被伤害的同样深。哎,这又是何苦……”
楚天遥看了梁冲一眼,淡淡道:“碧儿,既然我知道了这前因后果,我只能对你说声对不起。你多保重,我先到地府去走一趟,向你姐姐偿还我的罪孽吧……”
“不可!”,紫云道人出手如电,已是迅速封住了楚天遥的穴道,避免了他自断经脉而亡。
碧儿也止住了落泪,苦笑一声道:“保重什么,该保重的是你,你觉得我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么?”
紫云道人暗道不好,刚欲阻止,已是来不及,碧儿的嘴边流出一道黑色的血痕,显然是咬破了嘴中含的毒药。
她的脸上瞬间被黑气所覆盖,那张清秀的脸庞,就这样带着几许不甘颓然地倒下去。她的眼中或许还正憧憬着美好,在泪水洗过之后,这双重归澄澈的眼睛让所有人的心头都为之一颤。
“楚大侠!”梁冲正对着眼前的惨象发呆,突然听得几位名宿一声大叫,再看楚天遥,已是昏了过去。


正是:步步迷棋步步险,当年旧怨当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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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4 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有泪如倾 于 2017-11-7 21:16 编辑

第四回 途穷日暮 忏情侠客悲往事




院中的人大多向紫云道人等人告了声别就匆匆散去,只有紫云道人慌忙把昏迷的楚天遥给带进屋里救治。其他几位武林名宿则围着倒下的碧儿,由灵鹫真人为她输送真气,盼望着奇迹的出现。
梁冲呆了半晌,才想起有些事要和楚大侠交待清楚。看了一眼楸儿,发现楸儿也在那儿发呆,于是轻轻拍了拍楸儿的肩膀,转身向内堂走去。
谁知转了一圈却没发现楚天遥和紫云道人的身影,回来问几位武林名宿,也都推说不知道。
这让他很纳闷,仔细想来,除了护送楚天遥的紫云道人,可能只有碧儿最了解楚天遥了。于是和灵鹫真人打了个招呼,凑近碧儿低声道:“碧儿姑娘,你知道楚大侠一般在哪里养伤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
碧儿似乎还有几分力气,却只是茫然地闭上了眼睛,不发一语。
梁冲脑中突然想到了什么,凑近碧儿,耳语道:“那碧儿姑娘能告诉我楚客亭在哪里吗?”
碧儿一怔,脸现激动之色,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身体竟坐直了起来,低声道:“诸位前辈,没用的,这毒药谁都解不了,我有话要跟他说。”
只听嗖嗖几声,几位武林名宿全都不见了踪影。
碧儿喘了口气,说道:“看来你和天遥关系匪浅,那你就代我再见他一面好了。你记着,到进门的地方去,找到门口照壁的那条龙,那龙是没有眼睛的,你把手伸进去按一下,再去左手第一间房,把床掀起来,就能找到通向那里的密道,咳,咳……”
梁冲默记于心,却忽见碧儿脸上泛起一片灿烂的红霞,精神也似乎好了许多。但听她微笑着柔声道:“告诉天遥,我已经原谅了他,也要对他说声抱歉。但愿我们来世还能再做……再做真正的夫妻吧……”
梁冲点了点头,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而已。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楚天遥正襟而坐,呆然望着窗外疏疏落落的桃花,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之感。
方才他受了重伤,紫云道长想把他藏到此处疗伤,他执意不肯,但终究是被架了过来。
他受的伤很重,以至只能勉强支撑着身体。然而肉体的创伤却远远比不上心灵所受到的沉重打击呵。
往事封尘,二十年来如一梦,今朝梦觉,顿觉不堪回首。望里苔径阴湿,露华微润,但使人徒生惆怅。
而这种惆怅却很快被一阵莫名的温暖所覆盖,那是伊人低眉弄弦管的倩影。时过境迁,斯人已杳,然而每当伊人桃花生靥的笑脸在脑海中浮现时,心头还是会不禁泛起一阵柔和的涟漪。
但笑脸又被玉人惨淡的容颜所取代,然后是剑光,然后是鲜血,然后是覆裹心头的仿佛绵延无尽的黑暗。
“下雨了”,他喃喃道。
冷雨敲窗,冰凉的雨滴却似打在的心坎上,声声入耳,如刀割,如针刺,使他忽然感到一种凄神寒骨的寒冷。
尽管心乱如麻,他还是听到了几声轻微的脚步声,心中陡然一惊。
“武当派弟子梁冲求见楚大侠!”
他心中一动,低声喝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但听来者清声吟道:“寻芳何处?楚客亭畔。”
“进来吧。”




梁冲推门而入。
这楚客亭虽说是座亭子,实则是以高墙封闭,只有侧面置有小窗,倒不如说是间小屋更为合适。
坐在他面前的楚天遥,双眼紧闭,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这才不过片刻功夫,他已是与梁冲印象中的楚天遥判若两人,须发微白,色陈顑颔,似是忽然苍老了许多。他的脚边躺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双目紧闭,似乎是被点了昏睡穴。
梁冲上前拱手道:“楚大侠,那把剑……”
楚天遥打断他的话说:“你无须解释,我知道你定然不清楚这把剑中的玄机,怕只是糊里糊涂地做了别人的棋子,这事怪不得你。”
梁冲解开了心中的一个心结,顿觉轻松了不少,忙道:“其实武当派的贺礼本是一本太极剑谱,师父再三叮嘱我要收好,我却不慎丢失,说来惭愧。师父也让我转告您他有意收您为武当记名弟子。”
楚天遥这两个心愿,在很早之前就有了。楚天遥成名后,曾有一次找到玄清道人,希望能拜入武当门下。他的意思是自己修的大力金刚掌刚猛有余,而阴柔不足,且灵活变化较差,学了太极剑之后可将二者融会贯通,创出自己的一门武学来。玄清道人虽与他是忘年之交,又对他的根骨大加赞赏,但终究是婉拒。玄清道人近年来每思及此,未免稍有悔意,恰值楚天遥四十岁生辰,正好替他了结这两个心愿。
但楚天遥听了这话,却只有摇头苦笑的份了,“哎,我已是行将就木之人,知道这些又有何意义呢?”
梁冲一惊,道:“楚大侠,你……”他早已知道楚天遥受了重伤,却不知伤的竟有这么严重。
楚天遥道:“我这一死,本是种因得果,但回想此生庸庸碌碌,而又空负佳人,便觉遗恨难遣,哎。”
梁冲摇头道:“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也’,况楚大侠早已解悟,又有什么放不开的呢?只这‘寻芳’二字,便可说明问题。”
楚天遥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是吾痴了,我常道要去执著,谁知最放不开执著的,竟是我自己。”
这“寻芳何处,楚客亭畔”本是他当年答友人“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之告诫的答语。“寻芳”二字,化自朱熹诗“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乃是探索真理之意。因而他今日一听梁冲之答语,便对他产生绝对的信任。
但当年信誓旦旦,要在武学上开辟出自己的一条路来,至今却无多大进境。他究竟是未能忘情,未能将不堪回首的过去完全抛开。




梁冲看着楚天遥从哈哈大笑又变回沉默不语,忽地心中一动将之前遇上碧儿的事以及碧儿临终寄语一一说给楚天遥。
楚天遥呆然片刻,才喟然叹道:“哎,想不到楚某一生,最对不住的,却是三位女子。”
他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梁冲,哑然失笑道:“是了,趁着我还有一口气,把当年的一些事说给你听。有些事让你知道也好,这也可以解开你关于那把剑的心结吧。”
楚天遥缓缓道:“二十年前,湖广武林中有一位奇女子,她本是一位巨富家的小姐,却拜入武当门下,作了俗家弟子。他当时是湖广武林中有名的没人,追随者很多,不知为何,她却唯独对我青眼有加。”
他顿了顿,接着道:“她的名字叫杨诗湘,你或许听过。”
梁冲摇头道:“诗湘,诗语潇湘,确是好名字!”
楚天遥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叹了口气道:“谁知一名成谶,便真做成了苍梧的斑斑血泪,湘水的泣涕悲零,唉!”
梁冲自知说错了话,一时颇为尴尬,怔在那里,做不得声。
楚天遥却没有丝毫责怪之意,接着道:“我那时还是啸聚山林,安窑立柜的山贼,难得她并未因此轻看我。不过她也曾劝过我金盆洗手,我笑着告诉她,做贼有什么不好,劫富济贫,锄恶惩奸,多么快意。但渐渐地,最初的梦想终被人的物欲所打败,开始做着一些不愿做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我受到一些人的挑拨,前去进行一次极为危险且助纣为虐的行刺。”
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喘了口气,才回复平静,续道:“她知道此去我必死无疑,苦苦相劝,我却不听。于是在那个夜里,她一身玄裳在必经之路上等我,希望能将我拖住。我突然遇袭,与她缠斗在一起。然而最后竟,……,竟一剑将她刺死。”
楚天遥虎目蕴泪,似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挣扎了半晌,才沙哑地说道:“直到我揭开她的面纱才发现铸成大错,但她逝去之时,仍是含笑注视着我的。呀,她那时的笑容是多么的温柔动人,让我在数十年后的今天犹自不能忘怀。”
“我当时处于极度的疯狂之中,但尽管如此,还是注意到,在她大腿的环跳穴上,竟有枚极其细小的银针,我才恍然,原来竟是有人伏在一旁偷施暗算。看清了暗器的手法,我心中倒是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来。”
梁冲道:“这人竟如此狠毒,是谁呢?”
“那人很快便现身,并理直气壮地指责我的‘罪行’,我在极度愤恨之下,便一剑将他也杀了。我今天见到那唐一孤的面,便觉颇为熟悉,想来或许正是那人的亲子。他叫单南风,也是我旧日的友人之一,只是没想到他竟会下此毒手,他一直是私心爱慕着诗湘的呵!而那把沾满血腥的剑,我早已丢弃,谁料得今日又得以重见。”
梁冲“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他幡然醒悟,难怪楚天遥一开始会那样对待他。而那帮人的用意也可想而知,此剑若是由他们自己送上,不见得会有多大效果,但若是作为武当派的贺礼,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楚天遥,二十年前的那桩血案,武当派已了解清楚,并将追查到底。
楚天遥咳了一声,道:“嘿,也是我自己私心作祟,隐姓埋名二十年,始终怕被人发现,谁想竟有今日之局。道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这话再不错也。只是因此却又害了三位无辜女子,叫我如何心安?”


梁冲叹了口气,道:“楚大侠,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楚天遥本来一副很颓废的样子,这时却突然坐直了腰,环眼圆睁,怒道:“节什么哀,我是有错,错在自己的糊涂,因为这分明是有人蓄意挑拨的结果。”
看着梁冲不解的眼神,他苦笑着解释道:“不怕说与你知道,你道这湖广北部山区里的这些所谓的山贼都是哪来的。其中不乏无家可归的破落户,但更多的是当年荆襄流民起义的所谓‘余孽’。”
梁冲一怔,说道;“这个我也有所耳闻,当年的起义发生在成化年间,席卷陕西﹑四川﹑湖广,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不过前朝弘治帝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经过他继位后这些年的励精图治,老百姓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和往昔大大不同了。”
楚天遥叹道:“包括那个单南风,据说他是起义军头领之一的什么‘汉德胜王’刘千斤的侄儿。但他们这些人和一般的山贼不一样,一般的山贼都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只想着打家劫舍,好点的想的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然而他们这群人却始终忘不了当年的旧恨,虽然世道已渐渐太平些了,他们却仍一心想着再干出一番所谓的‘事业’来,于是他们想到请高手去刺杀当时被派去经略郧阳府的右都御使吴道宏,认为这样可以极大地鼓舞大家的士气,激起大家的野心。”
他摇了摇头,接着道:“可叹我那时目光短浅,竟然受了赏金的诱惑,去做这不明不白的行刺。幸亏湘儿拦住我……不……不是幸亏……!要是她没有拦住我,让我死了多好,也比看着她死在我手上要好的多!大概是因为刺杀一开始就被搁浅,那单南风恼羞成怒,再兼他明白永远再无法获得湘儿的心,所以……所以他终究导出了这样一场悲剧。”
梁冲黯然道:“哎,或许他也只是枚棋子而已,那山贼当中,必然隐藏着某些丧心病狂的野心家,可叹这些野心家总是置身事外,却让无数人为之家破人亡,当真可恨得紧!”
楚天遥颓然叹道:“你说的没错,只是若不是自己太过贪心,也未必会铸下大错,未必不能和湘儿一起远离血腥,当一对神仙眷侣。”
他顿了一下,叹道:“这些年尽管我仍然娶妻生子,却始终忘不了湘儿当年对我的情意。当我看到碧儿时,我真以为湘儿复生了,来找我了,所以我很快接受了她,并沉浸在幸福之中,从来不愿意去想这是怎么回事,谁又会想到是这种结果。”


见梁冲已经呆住了,他又接着说道:“可笑找我寻仇的人还真不少,想那唐一孤为寻仇煞费心力,布了好一个局,希望通过心灵上的打击好在决斗中击败我,谁想一个碧儿,就彻底把我击垮了。古人说‘祸福无门,惟人自召’,这话再不错也。”
梁冲回过神来,摇头道:“我虽所知不多,当亦知浪子回头,千金难换;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且知人之于世,本是空空如也,任他风云变幻,但求心之所安。管他世相翻覆,我只一瓢而渡。水自流,瓢自飘,又何必理会这些伤心憾事,致使自己提得起却放不下呢?”
楚天遥大笑道:“罢罢罢,此事一经道出,心中便觉舒坦不少。虽说是‘日里看山西来意,不起一念须弥山,’但若是心自空明,便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我执既破,方可一念不生。可叹我终究未能忘情,踟蹰于可断与不可断之间,故未能上窥至道,百理皆喻。湘儿、碧儿,还有我那早逝的夫人,欠你们的,我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他突然冒出一句:“不知梁少侠今年贵庚?”
“晚辈今年二十有五。”
“楚某不过痴长你十几岁,若蒙不弃,愿与你结为兄弟,不知梁少侠意下如何?”
梁冲又是一惊,脱口道:“这怎么行!”
楚天遥拈须微笑道:“人生在世,但求一个缘字,你我聚于此,便是有缘。况我也是私心自用,哎,我纵使撒手人寰而无憾,只怕膝下幼子年仅六岁,不能独活……”
梁冲拱手一揖,道:“楚大哥,小弟愿将他带在身边,看着他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侠客!”
楚天遥将怀中的孤儿递上,眼中闪过一丝凄迷而怃然的神色,但这神色一闪即没。但听他说道:“可怜这孩子的姐姐,也不过八岁,已是不知去向,她是秋天出生的,故名为楚江秋,她的弟弟叫楚云深,咳……”
正说着,楚天遥轻轻点开了楚云深的睡穴,这孩子揉了揉眼睛,待看清眼前的景象,叫了声“爹”,哇的一声扑到楚天遥怀里。
楚天遥摸了摸孩子的头,指着梁冲说:“云儿,爹要去找你的妈妈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以后就跟着这位梁叔叔,记着要听话,梁兄弟切记一定不要教他武功,也不要再找那唐一孤寻仇。”
梁冲讶道:“这是为何?”谁知楚天遥只是闭上了眼睛,那孩子竟突然就停止了哭泣,点了点头,从父亲怀里钻出来,好奇地看着梁冲。
梁冲把孩子抱在怀里,也不知说什么好,低声道:“令嫒福大命大,也当可无碍。”
楚天遥含笑不语,忽然曼声吟道:“水月镜花,净是虚空。贪嗔执念,皆为妄相。舍却臭皮囊,遁入空空相,恩仇俱已了,无复生波浪。噫,待到黄泉重聚首,换得秉烛遥相向!”
一曲吟罢,楚天遥缓缓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雨仍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梁冲目光扫过孩子的衣服,上面隐约绣着一首小诗,正是他在书房里读过的那首。
“小窗红褪薄雾销,一夜霜风从飘摇。
极目芳痕知何处?忍将菱镜对冷箫。
离尘豆蔻空自悔,出隧郑伯恨难浇。
残梦惊回凭云散,楚天雁过一水遥!”
诗中无限沧桑与愧悔之意,同时也隐着一种强烈的思乡之情,虽是避世巴蜀,无奈楚云深重,惘惘难解。但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阔别已久的故园,观楚江空晚,望楚云轻舒了!
梁冲苦笑着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出奇的是,这孩子竟显得格外坚强,目光中仍满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憧憬,茫然不知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正上演着一出又一出的悲剧!
梁冲匆匆掩埋的楚天遥,又嘱咐孩子在这里等他,便阔步走出了园门。他无法想象,如果让唐一孤看到这个孩子,形势又会产生怎样的变化。
还未开始他美好的童年,父母就已偕亡,生命所赐予这孩子的打击,委实是太沉重了。但他仍须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坚强地活下去,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




院中的几位武林名宿刚刚掩埋了碧儿,正站在墓碑前发呆。只见梁冲一人缓缓步入,他走得是那么慢,却是那么坚定,仿佛每一步,都汇聚了全身的力量。
众人正欲上前询问,却见梁冲双眼紧闭,朗声吟道:“来时空空,去亦空空。平生怅恨,尽付此中。漫嗟来去,知与谁同?今朝判袂,来世相逢。皮囊既却,羽化成龙。真如已证,无惧秋风。悲哉世人,长-忆-此-盅!”他举杯邀雨,一饮而尽。
不知何时,那雨竟已悄然而止。丽日晴天下,只余他一人呆然伫立,仿似凝成一尊雕像,双目紧锁,一动不动,似乎已与身后的夕岚晚照浑然融为一体。


正是:
    廿年旧事随流水,且看孤子谱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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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4 15:35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不小心就写多了,又变成两回了。。。
先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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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儿报复的手段不高明啊…楚天遥干嘛不猜新娘子是被绑走的…难道碧儿在他看来自保能力很强么…好吧我猜主角是小楚云舒…也就是楚的儿子…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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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4 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15楼(羽灵) 的帖子

哦,是的,大概这是当局者迷吧,应该留张纸条的
主角已经很明显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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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4 16:19 | 显示全部楼层
主角还很小…他的发展空间是啥…不是复仇模式…那个楚夫人是真的难产死的么…
湖畔一痕初见,钟灵毓秀清颜,江湖共度意绵绵,偏叫风波惊变。孑然心忧你我,携手留恋桃源,人月圆时箫声断,晚风吹都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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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4 16:29 | 显示全部楼层

回 17楼(羽灵) 的帖子

主角还很小,不过这十年不会学武,准备由文入武了。当然不会再无聊地寻什么仇。。先去找他姐呗,中间再遇个一堆人,穿插点历史,继续被别人报复之类的。。。
不难产还能咋办,有妈的话写起来太累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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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4 20:40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哥,我崇拜你,可是看到“只是脚尖轻轻一点,使个‘一鹤冲天’的身法”、“‘霍’地一个‘凤’点头”这两招时,忍不住笑出眼泪来了,这两招实在用得太多了,商量一下可不可以换别的招啊?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草,年年知为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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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2:21 | 显示全部楼层
竟似有点不大相信,好在梁冲也没仔细推敲。他也大感不妥。
不懂……bug?
梁羽生家园,梁迷网络的家http://www.yushengbbs.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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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12:2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竟是一枚阴阳子母镖。以逸待劳究竟不同,对方计算之精,令人咋舌。
以逸待劳究竟不同~~显得突兀。
还找这人下脚不重,梁冲一个筋斗,便在空中稳住了身形。
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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