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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 卧龙生「冥灵真人」 VS 梁羽生「赤霞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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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25 08: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相似的还有:《惊虹一剑震江湖》男主学武环境,金庸《碧血剑》男主学武环境。两者非常相似。《碧血剑》写于1956年,《惊虹一剑震江湖》1957年,但不能因此说谁抄袭了谁。
金庸《碧血剑》和梁羽生《江湖三女侠》里有部分情节类似。

卧龙生小说:1957《惊虹一剑震江湖》
梁羽生小说:1960《散花女侠》


卧龙生:《惊虹一剑震江湖》

第十二回 夜探古刹

  紫云和玉玲一唱一和,老和尚被弄的束手无策,他斗不过二女两张利口,只有早些开溜。
  悟性走后不久,两个小沙弥手捧饭菜送入厢房,虽是全素,但却味美可口。二女吃完饭后暗中商量,决定夜间要入少林寺本院一探。
  半天时间转眼就过,天色刚入夜,二女就闭目安息,到了二更左右,陈紫云首先跃起,程玉玲也跟着翻下床,两个人都换上一身玄色劲装,佩上宝剑。再看床上的孝燕,睡的正甜。
  玉玲皱皱眉头,道:“姊姊,孩子怎么办呢?带着他碍手碍脚,不带他我又不放心。”
  紫云怔了半晌,答不上话,因为夜入少林寺,势必要受寺中群僧拦截,带孩子实在危险,不带他更是不成,二女相对忖思,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妥善办法。
  陈紫云叹口气,道:“带他吧!如果拦击我们的和尚当真是高手,那就不要硬闯,免得伤了孩子。”
  玉玲恨着声道:“他倒舒服极了,什么事也不管,一个到人家寺里作客,要是他把孩子带去,我们不是可以放开手斗斗拦击我们的和尚吗?”话刚落口,突然后窗一响,跃进来劲装佩剑的俞剑英,笑着接道:“别骂,别骂,我是专门来替你们看孩子的。”
  玉玲白了他一眼,一拉紫云道:“姊姊不要理他啦,咱们走吧!”
  两人刚到窗下,突觉背后微风飒然,剑英一手一个,拉着了二女玉腕,说道:“少林寺中僧侣们,武功不可轻视,两位姊姊千万要小心才是,如果遇劲敌拦击,最好不要强往里闯,有我义父随同来此,料他们还不至于真敢对两位姊姊下什么毒手,见机而为,免得吃亏。”
  二女听他言词之间,充满关怀爱惜,不觉心中一畅,相视一笑,挣扎玉腕,跃出窗去。
  二女轻功,均已达上乘境界,施展开如两道流矢并飞,外院距本院不过有两三里距离,那还不是瞬息工夫即到。
  两女到墙外后,双双停住脚步。陈紫云回头低声对玉玲道:“少林寺中号称天下武术发祥之地,庙里和尚武功,当然不会很差,我们夜入寺院,已经触怒了人家不准妇人女子入寺的忌讳,自然他们要出全力拦截,我们不要离得大远,以便彼此有个接应。”
  玉玲点着头笑道:“我跟着姊姊,一步也不离开就是。”
  紫云微微一笑,纵身跃上围墙,双足刚刚站好,蓦闻暗影处一声大喝道:“什么人敢夤夜闯寺?”
  就在那喝问之声响起的同时,程玉玲也跃上围墙,娇笑一声,接道:“陈紫云、程玉玲久慕贵寺之名,今晚特来拜谒。”说完,回头又对紫云笑道:“姊姊,让小妹为你开路吧!”
  陈姑娘一点头,程玉玲自围墙上腾跃而下。
  暗影中又响起一声大喝道:“恕敝寺黑夜中不迎贵客,两位请早些止步,再要庄里闯,就不要怪我们开罪了。”
  程玉玲跃下围墙后,接道:“我们两姊妹跋涉千里而来,要不入贵寺见识见识,实在是抱憾的很。”答着话,又向前一个飞跃,深入一丈六七尺远。
  只听两声大喝,道:“两位再不停步,贫僧等不得不出手截击了。”一语甫毕,飒飒风声响处,两个身穿青色僧装的和尚,手横禅杖,拦住去路。
  程玉玲翻腕抽出宝剑,笑道:“两位大师一定要截拦我们,恕我程玉玲放肆硬闯了。”
  话刚落,玉腕挥动,宝剑左刺右点,一招“神龙摇尾”分攻两人。两僧见玉玲出手剑路,不觉心头一震,双杖并举,猛向玉玲剑上碰去。
  程姑娘娇笑一声,玉腕倏挥,剑拟打闪,让开两僧禅杖,疾向右面一僧前胸点去。
  这一招快如闪电奔雷,右面和尚想收禅杖封架,已自不及,只得向后跃退数尺。
  和尚快白燕儿比他更快,攻出剑势,原式不收,娇躯疾转,长剑回扫,一招“风吹落叶”
  反向左边一僧攻去。
  和尚禅杖“金针定海”向下一立,想架住玉玲宝剑,哪知姑娘剑到中途,突然斜着翻起,顺手变一招“大鹏舒翼”横斩中盘。
  和尚吃了一惊,翻身一跃,才让开了玉玲一剑。
  白燕儿柳腰一长,人已跃进一丈多远,闯过了二僧截击。
  陈紫云更是极快,趁二僧尚未会合拦路时,施出“八步赶蝉”轻功,紧随玉玲,一掠而过,待两僧再想出手截击时,紫云和玉玲已到了三丈外,二僧心知二女愈深入,拦击二女之人,本领愈高强,当下也不追赶,望着二女背影,心头泛起来无限的敬佩、惊奇。
  玉玲和紫云闯过第一道拦后,继续向寺中深入,这是第一进院子,足足有三四亩地大小,二女连着几个纵跃,已到了二门前面。
  二门两旁,都是密连的房间,紫云柳腰微挫,全身凭空而起,半空中一长身,人如一片落叶轻飘飘落到了屋面上,身法轻灵至极。
  屋面上隐藏着几个准备拦截的和尚,都看得十分佩服,程玉玲跟踪跃上,但她比陈紫云姑娘的身法,已是大有差别,陈紫云纵空时,既不作态作势,亦不见提气用力,举手投足间,人就飘风而起,神情飘逸,若无其事。
  至于程姑娘的轻功造诣,看上去并不比陈姑娘差,纵跃亦极快速,窜高跑远,比起陈紫云不低亦不慢,但她却没有云姊姊那份悠闲的神态。
  两女刚刚落在屋面上,隐在屋上准备拦阻二女的四个和尚,一齐由暗影中纵了出来,一字横排,拦住了二女去路。二个手横禅杖,两个手提戒刀。
  陈紫云冷笑一声转脸对玉玲道:“不要和他们斗口磨牙,我们闯过去就是。”说罢,当先出手,振腕一剑“金刚掣尾”,横向二个手握戒刀的和尚扫去。
  这四惜都是达摩院中,选出来的和尚,每人都有十四五年以上功候,禅杖戒刀,施展开有如狂风骤雨,一时间竟把二女拦挡住,冲不过去。
  打了四五个回合,陈紫云发起急来,因为拦击她们的和尚,还不知有多少道布置,如果像这样打下去,打到天亮,也难冲到寺中大殿。
  想一想,姑娘心头冒起来了万丈怒火,娇叱一声,剑法忽变,刹那间精芒电掣,寒光飞绕,三合后,己不见姑娘人影,但见一圈白光盘旋飞舞于两柄戒刀之间。
  这是陈姑娘最精熟的越女剑法,以轻灵迅快克敌,果然不到十合,已把一个和尚手中戒刀逼落,随手又攻两剑,把另一僧逼下屋面。
  程玉玲见云姊姊得了手,不由芳心大急,哪里还顾到什么利害,剑势一变,连施三绝招,这三剑都是太极剑式三十六招中的三记绝学,两个和尚哪里还能封架得住,一僧被削去一片衣袖,一僧被划破胸前僧衣,而且伤及皮肤,鲜血汩汩流出。
  白燕儿一咬牙,又接连演出了一招“江河倒泻”绵绵剑势,尤如江河堤溃。
  二僧只觉剑光如山当头压下,只得双双退下屋面。
  程玉玲逼退了两个和尚后,转眼看云姊姊等候旁侧,两人一同纵起,联袂向前飞去。
  闯过了二门屋面拦截,当前又是一进院子,二进院,比一进院小了很多,院中种着千竿翠竹,经人工修排的十分整齐。
  陈紫云当先跃下屋面,双脚刚落实地,蓦闻金刀劈风之声,三点寒芒,由那竹林中激射打到。
  陈姑娘矫叱一声,手中剑舞起干朵银花,但听几声金铁交响,三粒佛门项珠,尽被姑娘宝剑打落。
  只听那翠竹林中一声大笑,道:“灵虚上人女弟子,果然不凡,再接老衲几颗佛门项珠试试。”话音甫落,只闻嗤嗤数声连响,五点耀目寒星,自翠竹林中袭到。
  这次手法较上次威力大了不少,冷芒破空,带着五股寒风。
  姑娘心头一震,暗道:“好大的腕力,少林寺的和尚,的确是不可轻视。”振腕挥剑,剑化一片绕身银虹,五粒项珠又被陈紫云宝刀击落,但陈姑娘只觉手腕一麻,正待挥剑护身冲入林中,突又闻笑声起,一串寒芒接连飞出。
  这一次,对方已不再留情,手法利害至极,十余粒项珠排成一串,绵绵不绝打到。
  陈紫云心头火起,手挥宝剑,迎接暗器,姑娘实有一股狠劲,硬是挥剑击挡,不肯闪避。
  但听锵锵之声不绝,一串串火星飞起,十余粒项珠,仍被她完全击落。
  竹林中又响起一声长笑,道:“女施主果然了不得,老衲佩服极了。”
  声音逐渐远去,人似是已由林中退走。
  陈紫云看手中一口百炼精钢宝剑,已是痕迹斑斑,被打了数处缺口。
  二女继续向前面走了一阵,已快出那片翠竹林,抬头看去,第一重大殿只剩下了四五丈距离,殿里面高烧着四支红烛,照得十分明亮。
  玉玲走在紫云身后边,到了竹林将近之际,抢一步和云姊姊走个并肩,笑道:“姊姊,难道他们就只有这三道拦击吗……”话还未完,只听微风飒然,竹林尽处,出现了两个老和尚。
  二女停住步,抬头打量拦路僧人,竟是白天随百拙迎接几人的监院五老之二。
  陈紫云手领剑诀,躬身笑道:“晚辈们心慕贵寺,故不惜触犯贵寺戒律,夤夜探寺,两位大师父请恕晚辈狂妄之罪。”
  两个老和尚的脸色,本来十分准看,听完陈紫云几句话,渐渐的和缓下来,同时微微一笑,却是不答紫云的话,两柄佛门方便铲一横,挡住去路。
  程玉玲看了两僧手中的兵刃后,不觉心中吓了一跳。
  因为那方便铲是一种极重的兵刃,二僧所用,更较一般为大,铲头大如轮月,寒光耀目,铲身鸭蛋粗细,从头到尾,足足有九尺多长。
  这两个和尚,正是监院五老中的悟静、悟法两人,不但在少林寺中地位很高,而且武功亦有独特的造诣,少林派武学,大都是走刚猛的路子,悟静、悟法更是天生神力,所以他们用的方便铲,都是特别定制,每一柄重达六十斤以上,紫云和玉玲用的宝剑都是轻兵刃,而且长不过二尺八寸,真要动手,兵刃上先吃大亏。
  二僧横铲拦住了两女去路,却是一语不发,相持了好一阵工夫,紫云逐渐不耐起来,望了玉玲一眼,示意他准备动手。自己一领剑诀先把门户封住,笑道:“两位大师父不肯成全晚辈们观光贵寺的心愿,请恕我姊妹放肆硬闯了。”
  两个和尚仍然是不答一句话,紫云火起,振腕一剑,向悟静刺去。
  悟静早已蓄势相待,方便铲猛的向外一推,横击紫云宝剑。
  紫云倏沉玉腕,剑化“金丝缠腕”,方便铲滑下,用贴字决,把和尚方便铲逼住。
  这一就势制敌,逼得老和尚向后退了两步。
  悟静想不到紫云出手竟是这等凌厉,登时怒火千丈,大吼一声,运足腕力一弹,把紫云贴在铲身的宝剑震开,挥动方便铲,呼的一招“横扫千军”击去。
  这一招横打,威力奇大,铲头上寒光闪闪,卷着一股风袭到。
  紫云第一次和用这种重兵刀的人交手,看劲风凌厉,威势无匹,不觉吓得心里一跳,仰身一窜,退出去一丈多远。
  悟静方便铲一扬,第二招“泰山压顶”,当头压下,紫云闪身一让,振剑还攻,她担心手中宝剑震飞,处处让避铲锋。
  动手五六个回合,紫云逐渐的恢复了镇静,宝剑展开,和悟静夺制先机。
  那边程玉玲也和紫云一样,初交手时,被悟法长大兵刃的威力先声所夺,闹得手忙脚乱,打了几合后,渐渐地沉住了气,以轻灵的剑招身法,和悟法抢攻。
  两支宝剑,化成了两道银虹,投入两僧的铲风光影之中,森森寒气,逼人冷风,只震得一片翠竹嗦嗦作响。
  激斗到十五个回合,二女精神倍长,剑光霍霍,攻势越来越猛,剑招愈打愈奇。
  两个老和尚久战二女不下,心中本就有点发急,见二女愈战愈勇,更是惊奇万分,一面打一面暗道:二个女娃儿的年龄,都只不过二十左右,不要说败在两女手中了,就是让两人冲过去,面子就挂不住。
  二僧一样心意,不约而同的,各发一声轻啸,同时抢攻两招,把紫云和玉玲逼开,纵身一跃,合在一起,双铲合壁,威力陡增,刹那间铲影如山,当头向二女罩下。
  紫云娇笑一声,招呼五玲道:“他们双铲合壁,我们也正好试试那两仪剑法威力如何?
  玉玲挥剑急施一招“回风舞柳”,一封绕身铲光,宝剑反手一点,已和紫云的剑招合上。
  二女双剑联手,施展开两仪剑法,两个老和尚骤然被逼落下风,只觉二女双剑吞吐如风,而且每一剑攻所必救,两三个照面,已闹得手忙脚乱起来,不要说还攻了,单是招架,已觉来不及了。
  要知道这两仪剑法,是灵虚上人由五行生克中体会出来的剑术,穷尽了武术的变化,渗入了五行生克之妙,双剑相辅相成,奇妙无穷。
  悟静悟法,又勉强支撑了五六个回合,只闹得汗水儿透湿了肥大的僧衣,这还是二女剑下留情,凡是杀着,点到就收,两个老和尚才算没有伤在剑下。
  紫云见二僧败象毕露,不愿再逼出人命,娇叱一声,剑化“长虹经天”,人随剑走,逼开二僧方便铲,冲过去一丈多远。
  两仪剑法,招招相应,陈姑娘剑势一变,冲过二僧拦截,程玉玲紧随着剑施“风卷残云”,凌厉剑风,真似无际大海中涌起千丈巨浪,两僧只觉剑光耀眼,招架无从,只得双双闪身让避,白燕儿趁势一个纵跃,追落到紫云身侧。
  二女也想不到那两仪剑法,竟有这等威力,不觉相对一笑,回头看两个老和尚时,却横着方便铲出神发愣。
  白燕儿微笑着道:“武林中称师父为当今第一奇人,依我看何至当今之世,恐怕旷古绝后,再也无人能比上他老人家纵横的才气了。”
  二女快步前进,这里景物却很幽雅,松柏夹道,满种花树,踏进院子,就闻到一阵阵扑鼻花香。玉玲手横宝剑,当先开路,走完那松柏夹道,当前现出七层石级,抬头望去,只见石圾上面一片青砖砌成的平台,约有一亩大小,平台上一座耸立巨屋,正是少林寺中的第二重大殿。
  殿门口垂着两盏宫灯,殿里面却黑沉沉的,未点灯火,玉玲款步移上七层石级,紫云也接踵而上,两女刚踏上平台,突闻一阵飒飒风响,大殿里面,跃出来三个和尚,正中一人,手横禅杖,左右二僧,手中各执两柄练银戒刀,这三僧二女也都见面,正是监院五老的悟仁、悟义、悟道。
  悟仁微微一笑,道:“两位女英雄真个不凡,贫僧等已奉命侍候多时了。”他口中虽然说的轻松,但心中对二女连闯数道截击,甚是诧异。
  紫云横剑答道:“三位老前辈,定是奉命截拦晚辈姊妹了,事已至此,晚辈姊妹除心觉惶愧之外,已无法再作解释,三位请恕我姊妹放肆无礼了。”说完,宝剑一招“笑指天南”,直向悟仁刺去。
  老和尚禅杖横抡,硬架宝剑,紫云沉玉豌,剑变“罡风扫叶”,悟仁心头一震,暗想:
  “灵虚上人号称当今第一奇人,看来果然不错,这女娃儿出手剑势好快。”
  当下急收禅杖,向后一跃,让开紫云剑势,当头一杖“雪花盖顶”劈下。
  老和尚手中掸杖重达五十斤以上,这一杖力道奇猛无比!陈姑娘自不敢硬接硬架,娇躯疾转,闪开和尚禅杖,欺身直入,剑化“云龙三现”,转眼间劈刺出三剑。
  悟仁被姑娘三剑快攻,又被逼退数步,登时怒火冲心,大喝一声,禅杖突然演绝学“达法摩”杖法,但见杖影翻滚,排山倒海般,直攻过来,紫云也展开越女剑法,以快速轻灵的剑招,和悟仁抢攻。
  玉玲一侧观阵,看两人杖飞剑舞,一时间很难分出胜负,看一阵,再难忍耐,娇叱一声,振剑而上。
  玉玲一动手,悟义、悟道,也同时出手,四柄戒刀卷云飞雪,联手拦击。
  白燕儿娇笑一声,出手“八方风雨”闪闪寒光,分袭二僧。
  悟义双刀交又出手“日月争辉”,架住了玉玲宝剑,悟道却趁势挥刀抢攻,左手刀“毒蟒出洞”,指攻玉玲前胸,右手一招“横扫千军”横断中盘。
  两僧一封兵刃,一攻敌人,配合的极为巧妙,玉玲不得不让人先机,用力抽剑,仰身向后跃退。
  二僧借势追袭,四柄戒刀电奔劈去。
  程玉玲一着失机,立陷危境,这就逼得她不得不出杀手解救。身子还未挺起,手中宝剑突演绝学,一招“云雾金光”,剑化一道绕身银虹,荡开四柄戒刀后,借势吐剑还击。
  二僧见玉玲还未挺起,就一剑封开戒刀劈刺,不觉微微一怔,就这一怔之势,玉玲剑势已到,寒光掠胸扫过,划破了悟道肥大僧衣,幸好程姑娘入寺时,受紫云一番告诚,因此她不敢伤人,要不然,这一剑老和尚就得当场重伤。
  程玉玲一剑划破了悟道僧衣,把他逼退数尺,接着一跃而起全身凌空,反手又一招“仙鹤戏水”,剑尖银芒颤动,指向了悟义顶门。
  这一剑妙在出手快捷,令人防架不要,跃起身子后,反手回攻,更是出敌意外,老和尚再想举刀封架,哪里还来得及,逼得他纵身后退,避开八尺。
  程玉玲娇笑一声,施出“八步登空”轻功绝技,人如宵飞蝙蝠,跃飞到二层大殿门边。
  再说紫云久战悟仁不下,侧目看玉玲已打败二僧冲到大殿门口,手横宝剑等她。
  这就逗得紫云心中有点发起急来。娇叱一声,剑法突变,施出“太极三十六剑式”中,两招绝学,剑聚一片银光,当头向悟仁压下。
  老和尚只觉银虹耀目,四面八方都成了紫云的宝剑攻到,感到招架无从,只有向旁一让,待银光敛时,陈紫云已从他身侧飞过。
  三僧望着并立在殿门口紫云玉玲发呆,二女却对着三僧一笑翻身入殿。
  除了殿门旁挂的两盏垂苏宫幻灯之外,殿中却是一片漆黑,程玉玲伸手入怀,取出来千里火筒晃燃,慢慢地走到供案前面,点燃神案上两盏长生灯,缓步浏览殿中风光。只见画粱雕栋,金碧辉煌,这座大殿比起第一重规模还要大些,看完了殿中景物,陈紫云摇摇头笑道:
  “少林寺名闻天下,其实还不是和别的寺院一样,除了大殿大屋和尚众多以外,我再也看不出新奇的地方?”
  玉玲笑道:“少林寺所以能名闻天下,主要是罗汉堂,和藏经阁两个地方,据说那罗汉堂中有一十八尊罗汉,都是用珍木和精钢由巧工制成,腹藏机簧,可以自行转动和人动手,少林寺艺满出师弟子,都必需打过罗汉堂才能离寺,藏经阁珍藏着少林派七十二种绝学秘籍,那是少林寺防守最严密的所在。
  陈紫云虽然十分神往,但她为人极是持重,想了一阵,答道:“我们既然冒违人家寺中戒律入寺,要是就这样看几座大殿退走,大觉无味,但如当真硬闯入人家机要所在,实在又觉愧憾,早知如此,不来也罢!”
  玉玲望着紫云点点头,道:“姊姊说得不错,我们和人家素无过节,自不好闯入人家划为禁地的藏经阁,不过,我想那罗汉堂我们不妨去去,少林寺艺满弟子,都能够入罗汉堂一试功力成就,我们去看看,料想那也没有多大关系?”
  紫云究竟还未脱少女心性,听完玉玲的话,再也忍耐不住,笑道:“好吧!我们就到罗汉堂去观光一下,但那藏经阁,可是万万不能去得!”
  玉玲嫣然一笑,遥空两掌,把两盏长生灯扑熄,和紫云双双退出大殿。
  那悟仁、悟义、悟道三僧,仍然在大殿前平台上面站着。六道眼神齐注着二女行动,不过他们并不过问、拦阻。
  二女又绕过二层大殿,向后走去,这二重殿景物,又自不同,只见两边都是密连房舍,中间一道四五尺的大路,路由砖铺成,两边栽着矮松,那矮松都经人工修剪的十分整齐。
  走约半里左右,眼前突然分成了三个叉道,紫云停步问玉玲道:“这三条叉路,你知道哪一条是通往罗汉堂的?我们要走错了,怎么办呢?”
  玉玲穷目搜望,见前面重重只是房屋,哪条路通往罗汉堂,实在无法分辨,陈姑娘这一问,问的她半晌答不出话。
  这当儿,突然闻得几声长啸传来,接着身后又传来几声钟响,紫云心中一动,道:“妹妹,这钟声是不是人家招集门下弟子要集中全力对付我们。”
  玉玲还未及答话,突闻一声宏亮的大笑由远而近,瞬息已到二女前数尺所在。
  紫云定神望去,见来人正是少林寺达摩院的主持洪禅上人,肩横禅杖,大袖飘飘,望着二女笑道:“两位女侠剑术真个超绝,本寺中监院五老,竟都拦挡不住,贫僧自不量力,想见识见识两位的高明剑法。”
  紫云知此刻推让谦逊,都是白费时间,一顺宝剑,答道:“老禅师既肯赐教,晚辈自当遵命奉陪。”
  洪禅上人一抡肩上禅杖笑道:“两位女侠请一齐上吧!”
  紫云听他口气狂妄,心中有气,冷笑一声道:“如果我们姊妹双剑联攻,只恐怕老禅师难以支撑十个回合……”
  紫云话未说完,洪禅上人已接口道:“那倒未必见得!就是令师灵虚道长亲来,贫僧还自信能和他对拆个百十来招,两位请动手啦。”
  紫云柳眉一竖,回头对玉玲道:“妹妹快来,这位老禅师不愿和我一人动手,执意要我们双剑合攻,再要推辞,人家恐怕反怪咱们不识抬举了。”
  玉玲笑应一声,跃到和尚面前,笑道:“你不信我姊姊讲的话?到时候悔恨已迟,十合内你是必败无疑。”说着笑着,跃起来一剑劈去。
  洪禅上人自负武学在少林寺中是第一高手,哪会把二女放到眼里,随手一杖,向玉玲剑上砸去。
  程姑娘剑势一引一拨,已把洪禅上人的禅杖封到外门,玉腕疾转,剑势突变,但见银星流动,当头罩下。
  洪禅上人心头一惊,才知道灵虚上人之名果非虚传,二女确实不可轻敌,想收杖封架,已自不及,只得仰身向后一个倒翻,肥大僧袍卷风,跃退一丈多远。
  哪知他身子刚刚挺起,双脚还未站稳,只觉眼前银虹闪动,耳际听得陈紫云的娇笑声,道:“老师父承让了,留心你项上的佛门素珠。”
  但听一声呛啷轻响过处,洪禅上人项上的素珠,被紫云宝剑劈碎一粒,总算陈姑娘手下留情,未把素珠红线挑断,只把其中一粒劈碎而已,不过,紫云恨他刚才出口藐视恩师,因此,剑劈素珠之后,顺手用剑尖又把他左肩的僧衣挑破。
  洪禅上人一生中从未吃过这等苦头,不禁又惊又急,竟忘记了挥禅枚攻敌,呆了一呆,再定神看时,只见二女联肩并立,横剑微笑,神态极是闲逸。
  看二女神态悠闲情,憋得洪禅上人怒火千丈,把一腔惊急,尽化仇恨,猛的一声大吼,禅杖横抡,风起五步,一招“力扫五岳”平向二女中盘扫去。
  二女同时拔身纵起,让开洪禅上人的一杖横扫,紫云剑演“探臂引龙”,身子悬空,剑尖寒芒,指向洪禅上人顶门。玉玲娇躯侧飞,宝剑回扫,劈斩和尚右臂,双剑并出,一齐袭到。
  洪禅上人疾退两步,双足一顿,身子也凌空而起,手中禅杖一招“盘龙飞舞”,卷着劲风,猛向陈紫云扫去。
  这一招,是少林寺中十八罗汉杖中一记绝学,紫云身悬半空,无处借力,匆忙中一咬牙,宝剑迎向洪禅上人疾扫来的禅杖迎去。
  老和尚刚才被紫云劈碎素珠,挑破僧衣的余怒未息,看姑娘竟以手中宝剑,硬架禅杖,不由冷笑一声,心说:狂妄的丫头,你这是找死。手上一加劲,杖势愈发迅猛。
  哪知紫云早有准备,功行右臂,力透剑尖,宝剑一接触到洪禅上人禅杖时,立时借力弹出,连人带剑,飞了两丈多高,落到四丈以外。
  程玉玲见云姊姊在疾劲杖风中飞了起来,误认为陈紫云被人禅杖扫中,只得啊呀一声惊叫,急向紫云扑去。
  陈紫云左掌疾出,接着程玉玲飞来娇躯,笑道:“你叫什么?我又没有受伤。”
  玉玲定定神,眨眨眼睛,道:“啊哟!我的姊姊你可把我的魂吓飞啦。”
  紫云摇摇头道:“这个老和尚比那监院五老厉害多了……”陈姑娘话未完,洪禅上人已挥杖攻到。
  玉玲娇躯一晃,闪开数尺,已和紫云取了两仪剑法合击之势,喝道:“要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认为我们就打不过你了?”剑随声后,振腕劈去。
  两剑合壁,威力突增,刹那间,剑气漫空,势若山崩。洪禅上人接了二女四五招,已闹的险象环生,只感对方攻来剑招奇诡异常,招招出乎意料之外,左拦右架,怎么也封不住二女凌厉的攻势。
  六七合后,老和尚已被迫得顶门汗水如雨,正想荡开二女绕身剑光,突出围困,可是玉玲已施出绝招,娇叱声中,银虹凌空而下,直逼到前胸要穴。
  洪禅上人吃了一惊,铁禅杖“怒龙翻江”,迎空扫去,竟存心拚个两败俱伤。
  哪知他禅杖刚刚迎扫出手,突听得紫云喝道:“你当真不要命了么。”老和尚只觉手腕一凉,陈紫云宝剑已平压住他握杖右腕,如非姑娘心存仁厚,洪禅上人早已溅血断腕。
  就在紫云剑势逼住他禅枚不能出手的同时,玉玲宝剑也掠着他前胸扫过,但却丝毫未伤着他。
  二女同时收剑向后跃退,洪禅上人已是面红耳赤,撒手丢杖,仰脸望天,长长叹息一声,道:“武林中传说灵虚道长,为当今第一奇人,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承蒙两位姑娘手下留情,但老僧已无颜再见天下豪杰,空负五十年日夕苦学,有何颜再偷生人世。”说罢,举右手猛向自己天灵穴上击去。
  紫云、玉玲万万没有想到这老和尚会有这样大的火气,竟要自碎要穴而死,双双惊了一惊,待要救援,已自不及,眼看洪禅上人掌势就要击中自己天灵穴上,突听得一声嗤的轻响,老和尚只感右肘一麻,劲力顿失,手臂再也举不起来。定神看去,只见二女分站两侧,此外再无旁人。
  这就又使得洪掸上人怒火千丈,厉声对二女叱道:“逼人岂可过甚,你们这等羞辱老衲,可不要怪我和你们拚命。”
  紫云收了宝剑,敛衽一礼,正色答道:“老前辈功力修为,实在比晚辈姊妹们深厚很多,再说我们两姊妹打你一个,胜了也不算光荣,老前辈败在无法架我们奇诡的剑招,要知我们用的剑术,是我们恩师半生心血研悟创出的奇学,我们仗以求得幸胜,何疑是师父亲身临敌,要是凭真功实力,我们再加上两个人,也不是老前辈的敌手,假如老前辈因此含羞自绝,不觉着太不值得吗?”
  洪禅上人听紫云一席话不但合情入理,而且察颜观色,看她言出衷诚,长叹一声,道:
  “两位姑娘小小年纪有此大量,老衲惭愧极了,二位请过吧。”说罢,向旁边一闪。
  紫云、玉玲又双双躬身,对洪禅上人一礼,向后闯去。
  这当儿,又是一阵急促的钟声,从前面飘传而来。
  紫云停住步,凝神听那钟声,连续九声后始归沉寂,皱皱眉头,似想问玉玲什么,但还未说出口,又继续向前走去。
  程玉玲也似想和云姊姊说话,但见紫云又继续向前赶路,也就把到口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去。
  二女又往前走一段路,转了两个弯,眼前景色突然一变,只见八个灰袍中年僧人,手中各捧着一支禅杖,拦住去路,一见二女后霍然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路来。一个个肃容而立,既不像迎接二女,也不似拦阻二女去路,这就使紫云和玉玲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一时间进不是,退不是,也站那儿发起呆来。
  陈姑娘怔了一阵子神,抬头望去,只见八僧后面是一座阁楼,阁楼四周经人工开辟了一道八九尺宽的河沟,引山泉把河沟灌满,只听水声淙淙,景物异常清幽。一道红漆木桥,连通两岸,阁楼上灯光满窗,似是住的有人。
  突然间,陈紫云目光触到了阁楼前一块金字匾额,那上写着藏经阁三个大字。
  陈紫云心头一跳,叫道:“妹妹,我们走错路了,怎么会跑到了藏经阁来呢?”
  玉玲点点头,低声答道:“不错,我们赶快退回去吧!”白燕儿一语甫毕,蓦闻得呀然一声大响,藏经阁两扇铁叶包的红漆大门忽的大开,四个小沙弥手提着气死风灯,导引着少林寺掌门人,百拙大师缓步而出。
  百拙大师刚刚踏上木桥,“藏经阁”两扇门又突然闭上。
  百拙大师缓步渡过木桥,肥大的僧袍衣袂,在夜风飘荡着,肃穆中透着和蔼,慢慢地走到了二女面前,八僧一个个合掌作礼迎拜。
  陈紫云不觉也动了敬仰之心,裣衽一礼,说道:“晚辈们久慕贵寺庄严,因而渴望一游,冒犯贵寺中戒律,实感惭愧的很,误入‘藏经阁’更是惶惶难安。”
  百拙大师笑道:“名人高足,果然不错,两位女英雄算得巾帼奇杰,闯过本寺监院五老拦截,又力败达摩院中主持,这是少林寺数百年从未有过之事。”
  紫云笑道:“几位老前辈都是故意相让,因而晚辈们才得闯过重重拦截。”
  百拙合掌喧了一声佛号,笑道:“年轻人胜而不骄,实在难得……”百拙话未完,蓦闻又一阵急急的钟声传来,一响数应,刹那全寺院到处钟鸣。
  百拙大师听得大作钟声后,脸上颜色突变,四个小沙弥以及那八个灰袍僧人,神情都忽的紧张起来,紫云和玉玲也感觉到事非寻常,因为那满寺急促的钟声,听上去十分混乱,如非有特别重大的事故,决不会如此散乱无章。
  果然百拙大师十分严肃地望了二女一眼,问道:“二位女英雄是否还约有人同来。”
  紫云摇摇头,答道:“除了晚辈俩姊妹之外,并无邀人同来。”语甫毕,突见一条人影,似电闪奔来,到了百拙大师数尺处停住,合掌躬身,禀道:“寺外突来强敌,已闯过三道伏卡,到了寺外,弟子已恭请监院几位长老,到寺外拦截……”
  来人是一个中年僧人,青色僧袍,斜背戒刀,他话还未说话,百拙大师已截住他的话,问道:“来的是些什么么样子人物?”
  那中年僧人,又合掌禀道:“弟子据两个卫守寺外松林的受伤师弟面告说,来人似乎不少,俗、道、男、女都有,而且大都身怀绝技,出手异常狠辣,他们和人交手不到三合就受了伤,故对敌势未能十分明了。恐怕本寺派守在寺外之三道伏卡的弟子,大部分都遭了毒手。”
  百拙听完话,只气得慈眉倒竖,望了二女一眼,吩咐身旁四个小沙弥,道:“你们快些分传我口谕,要达摩院,及监院没有职司弟子全部到寺外拒敌,如有职司弟子,无论如何都要坚守岗位,不管来人下手如何毒辣,都不得擅自撤离。”
  四个小沙弥,各应一声,立时飞奔而去,百拙大师又望着二女,问道:“二位女英雄请恕老衲无法再领教超绝剑术了。”说完,又回头吩咐两侧八僧,道:“你们协助卫守藏经阁,不管什么人,只要图闯藏经阁格杀勿论。”
  八僧合掌应命,一齐跃退到桥边,八支禅杖横举,十六道眼神齐注二女。
  百拙大师吩咐八僧后,却向前殿奔去。
  紫云转脸低声对玉玲道:“压境强敌,可能就是九华山所聚群魔,咱们不能坐视不管,快些到寺外去,助少林寺一臂之力。”
  玉玲点点头,二女联袂飞起,跟在百拙大师身后追去。
  只见沿途道路,屋面上,僧众穿梭,往来不绝,每人手中不是提禅杖,就是横着戒刀,行色虽然紧张,但看上去有条不紊,百拙所过之处,群僧纷纷躬身合掌作礼。
  二女紧随在百拙身后跟进,群僧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所以并不出手拦截,放任二女通行无阻。
  百拙一路急奔,不大工夫已到了寺外,洪禅上人早已到了,一见掌门人,立时合掌作礼。
  百拙停住步,问道:“敌人到了什么地方,你是否已和敌人照面?”
  洪禅上人看紫云和玉玲也跟在百拙大师身后,不觉微微一怔神,才立掌当胸,答道:
  “监院中五位师兄已赶赴前面阻敌,我刚到寺外,尚未和敌人照面,故而还不知敌势如何。”
  老和尚话还完,蓦闻得几声长啸,由远而近,瞬息工夫,啸声已到了数丈以内。
  但闻长啸响彻云霄,和那等迅快来势,已知来人功力不凡,百拙大师和洪禅上人都不禁为之心头一震,定神看去,只见二丈左右处,并肩站着两人,一个身穿青色道袍,身躯修伟,背插宝剑,手执拂尘,胸垂长髯。
  另一个却是一身黑色劲装的女人,体态窈窕,青绢包发,中缀明珠,光华耀目,背插双剑,含笑而立。
  洪禅上人抢前一步,问道:两位是什么人,敢夜闯少林寺?”
  那青袍道人动也不动一下,对洪禅上人的问话,充耳不闻,却听那黑衣劲装女人银铃般一阵娇笑,道:“岂止敢夤夜闯守,而且今夜中就把你们这座和尚庙烧一个片瓦不存。”
  洪禅上人听得心头火起,厉声喝道:“好大的口气,你们烧一下试试。”
  那手执拂尘的青袍道人,仍是一语不发,黑衣女却突然一欺步,逼到了洪禅上人身侧,冷笑一声,道:“你们不信?咱们就当场比划几招看看,你能不能拦得住我们?”
  洪禅上人见她移步作势,娇躯一晃,就突然欺到了身侧,心中暗暗吃惊,赶忙提气凝神,蓄势以待。
  黑衣女左掌一扬,迎面劈出,洪禅上人看见她空手进招,不好用禅杖,只得杖交左手,右掌一招“如封似闭”,也用肉掌封挡那黑衣女一招攻袭。
  哪知黑衣女人动作快的出奇,左掌一招劈出,同时右手已拔出了宝剑,洪禅上人举手封架她左掌时,她右手宝剑已接连点出,寒光一闪,直逼到洪禅上人前胸。
  老和尚吃了一惊,再想举杖封架,已来不及,只得仰身向后一窜,让开一剑。
  洪禅上人双脚还未站稳,黑衣女已跟踪追到,同时左手也已把左肩的宝剑抽出,双剑相交攻出,招招指向洪禅上人要害,瞬息间连攻八剑,只把洪禅上人逼退了一丈多远。
  老和尚一着失机,全陷被动,人家逼攻八剑,他就没有还攻一招。
  黑衣女倏的收剑笑道:“怎么样?你信不信我能烧了你们的和尚庙?”
  洪禅上人自艺成出师,主持达摩院三十年以来,会过不少高人,除了掌门方丈,及行脚西域的悟性,未和他磋砌过武学之外,其余寺中高僧均非其敌,数十年来未逢到敌手。今夜中连遭两次挫折,初败在紫云和玉玲手中,现在又被这黑衣女人几剑连环劈刺,逼得无力还攻。
  一阵羞忿,激起老和尚拚命之心,狂喝一声,横抡一杖,用了他毕生功力,但闻杖风带起了一阵呼啸之声。
  那黑衣女人,倒也不硬挡锐锋,仰身一个倒翻,退出去一丈多远。
  洪禅上人纵身追袭,施出少林寺镇山绝艺“十八罗汉杖法”,但见杖影如山,滚滚若江河堤溃,瞬息间把那黑衣女人圈入一片杖风光影之中。
  黑衣女手中双剑展开,亦化成一片白光封拦架挡,毫无败象。
  两人激斗十六七十回合,仍无法分出胜败。
  这时,少林寺的僧众,已得到掌门人吩咐令谕赶来,四个小沙弥手横戒刀带路,群僧共分四队,每队二十人,十个手提禅杖,十个手握戒刀,到了百拙大师身后六七尺处停住,四个小沙弥走到百拙身侧,躬身禀道:“弟子已传了师父口谕,在达摩院和监院中无职司师兄,都已集齐,敬候师尊令下。”
  百拙大师回头目注群僧,八十个和尚纷纷躬身作礼,老和尚面色十分肃穆地沉声说道:
  “我们少林寺自达摩祖师创建迄今,数百年来,从未遇到今天这等情势,你们都是本寺中护法弟子,为保护祖师手创基业,应不惜舍弃肉身,现在你们守卫寺外,不管强敌如何,均不得擅退一步。”
  群僧纷纷单掌立胸,口喧佛号,一时间阿弥陀佛之声,响彻云霄。
  群僧余音未绝,蓦闻两声长啸响起,两条人影随着那长啸声,电奔而来,瞬息间已到二丈以内。
  百拙打量来人,一个是穿长衫的老者,一个是金箍束发的头陀,正是少林寺中两个叛徒,草上飞虎简治宇,和铁罗汉迦龙。
  两人对那青袍道人甚是恭敬,现身后,竟双双对那道人行礼。
  只听那青袍道人一声阴沉沉的冷笑后,问两人道:“这帮人可都是少林寺中的精锐之师吗?”
  简治宇点点头答道:“那赤手空拳的老和尚是少林派的掌门人百拙,现和道长师妹动手的,是寺中达摩院的主持洪禅,前面林中拦击我们的五个老和尚,是寺中监院五老,那四队分列的和尚,都是寺中武功较好的弟子,除了一个悟性老和尚未露面外,少林寺中可以说精锐尽出了。”
  那青袍道人又一阵冷笑道;“好极,好极。咱们现在就冲,看他们能不能拦挡得住。”
  说完话,只见两肩微一晃动,已向前移进一丈多远,动作迅快无伦,群僧数百只眼睛,竟未看出他用的什么身法。
  百拙大师也不觉微一怔神,转眼工夫,那青袍道人已欺到百拙身侧,手中拂尘一挥,拦腰向百拙扫去,只听丝丝风声,那一拂之力,竟是极大。
  老和尚手无兵刃迎敌,只好向旁侧一闪,四个小少弥却一齐跃出拒敌,四柄刀寒光闪动,齐向那青袍道人剌去。
  这青袍道人,正是南海黑鲸岛冥灵真人,四个小沙弥如何能挡得住他,但见拂尘卷处,四柄戒刀一齐卷掷半空。
  百拙吃了一惊,运起功力一掌劈去,一阵劲风随掌卷出,猛向冥灵真人撞去。
  老和尚数十年修为,内功极其深厚,这一记劈空掌,当有六百斤以上真力。
  冥灵真人左手袍袖一挥,也卷起一股潜力,把百拙劈来一记掌风震开,随手又一拂尘点去。
  但闻得一声惨叫,一个小沙弥吃冥灵真人手中拂尘扫中面门,登时血肉横飞,倒地死去。
  百拙身后群僧一阵呼喝,冲上来二十余人,戒刀禅杖密如狂雨,把冥灵真人围在中间。
  紫云、玉玲,借机看那小沙弥死状,脸上血肉模糊,五官已是不分,两只眼球也被扫出眶外一半,心中暗暗吃惊,心道:小小一柄拂尘,竟有这等威力,来人武功当真是高。
  只听冥灵真人纵声大笑,拂尘展开,威势惊人,不过五个回合,已被他卷飞了三柄戒刀,两支禅杖。
  无如少林寺僧侣众多,这个戒刀震飞,那个接踵而上,密密层层把冥灵围在中间。
  突闻冥灵一声断喝,手中拂尘用力一扫,立时有一股潜力卷出,把近身群僧,逼退数步,拂尘交到左手,右手抽出背插长剑。
  这一刹工夫,两柄禅杖,四柄戒刀,已指袭到他前胸后背。
  冥灵道人仰天一声怪啸,拂尘闪电扫出,震开了二支掸杖,同时右手长剑横划一道银虹,架开了四柄戒刀,首当其冲的和尚,手中戒刀竟被他一架之势,震飞八九尺高。
  他一剑挡开群僧袭击后,立时振腕抢攻,但见一片银光中夹着拂尘扫出的丝丝风响,狂飚般向群僧卷去。
  一阵金铁交呜声中,禅杖、戒刀纷纷向半空中飞去,接着几声惨叫,一僧被拂尘扫去了半个脑袋。
  百拙大师目睹弟子遭此劫运,心中大感痛伤,一伸手接着空中落下一支掸杖,大喝一声,跃起一丈多高,从群僧头上飞过,呼的一声,向冥灵真人劈下,他功力深厚,这一击力道非同小可,但听杖风如啸,当头罩下。
  冥灵真人一声冷笑,右手长剑一招“海市蜃楼”,剑光打闪,逼退群僧,左手拂尘一抡,竟迎着百拙禅师禅杖扫去。
  老和尚暗道:“你这是自找苦吃,我这一杖劈下劲力将近千斤,你内功不管如何精纯,也不能以一柄小小拂尘,硬接我的禅杖。”
  他心念转动之间,禅杖和拂尘已然相触,但觉一股绵绵的阴柔之力,循臂而上,老和尚突感两臂一麻,臂上劲力顿失,这一杖劈下,竟被对方用极高内家气功化解开去。
  百拙吃了一惊,一压丹田真气,脚落实地,用手一收禅杖,哪知对方拂尘的发丝,已绕缠在禅杖上面,这一收,竟未把禅杖收回。
  只听冥灵真人纵声一阵大笑,右手长剑挥动,又震飞了两柄戒刀,接着剑势挺近,又刺伤三人。
  百拙大师急怒交加中,大喝一声,全力一推,禅杖猛向冥灵真人胸前撞去。
  哪知冥灵真人随着禅杖向后一退,左臂陡然一震,内家劲道聚发,老和尚只感两只握杖手腕一麻,禅杖几乎脱手。
  冥灵一震之力,未能把百拙掸杖震脱出手,心中也是暗吃一惊,忖道:这老和尚功力当真不凡。
  就在冥灵微一怔神间,两支禅杖,三柄戒刀已齐向他攻去。
  冥灵果有非常之本领,左手拂尘一带,借百拙禅杖挡开了三柄戒刀,右手长剑一招“横架金粱”,封开了两支禅杖,紧接着又一剑“穿云取月”,闪闪寒光,指奔向百拙大师前胸。
  老和尚手握禅杖,吃他拂尘上发丝卷住,相持不下,无法收回迎敌,只有松手向后一跃避开。
  这时,草上飞虎简治宇,和铁罗汉迦龙,也挥动兵刃,向群僧攻来,两人武功均是一流高手,不大功夫被他们连伤了数人。
  冥灵真人左腕一振,把拂尘缠夺的掸杖,抛向半天空去,右手长剑一扫,巡退了四个拦路和尚,纵身一跃,凌空而起,但闻衣袂飘风之声,拂尘长剑形成一片光影,猛向百拙大师罩下。
  老和尚还未来得及重拾兵刃,对方已挟着排山倒海之势攻到,只得运起真力呼呼劈出两掌。
  两股掌风迎向凌空下击敌人。
  冥灵真人一声冷笑,拂尘扫出一股潜力,把百拙掌风震开,右手长剑仍然指袭顶门。
  老和尚只得仰身向后退了八九尺远。
  冥灵真人如影随形跟踪而上,拂尘一扫,卷飞了侧里伸来拦击的一支禅杖,有手长剑“笑指天南”,向百拙大师追刺来。
  百拙被冥灵真人拂尘剑势,逼得连连向后退时,紫云和玉玲已想出手迎击,只因场中僧侣众多,两人不好出手。现在见百拙大师连遭险招,情势十分迫急,青袍道人手中拂尘长剑锐不可挡,群僧只一交接,不是兵刃出手,就是当场受伤,心知再要多所顾虑,可能造成大错,陈姑娘首先发难,娇叱一声,身剑齐进,一招‘开山导流”直向青袍道人撞去。
  冥灵真人卷飞拦击僧人禅杖后,拂尘长剑交相攻出百拙,只逼得百拙险象环生,他正想再下几着杀手,把百拙大师伤于剑下,突见一道银虹激射而来,快似电奔,迅速至极。
  这就迫得他不顾伤敌,拂尘回腕一扫,反向飞来银虹迎去。
  但闻沙的一声轻响,拂尘上二尺多长金线发丝,缠住了陈紫云手中宝剑。
  陈姑娘玉腕一震一收,想把宝剑撤回,哪知用尽气力,竟难如愿。不禁大吃一惊,耳闻冥灵真人的冷笑声起,右手长剑,已向前胸指刺过来。
  陈紫云不松剑,就得被人家长剑刺伤,正在危急当儿,骤见白光一闪,玉玲宝剑已指劈到冥灵真人的左腕。
  玉玲剑势比冥灵快了一步,因此迫得他不得不先求自保,右手长剑一转,不刺紫云,移封程姑娘攻来一剑。
  只听一阵金铁交响,玉玲宝剑被他一挡之势,直荡开去,他左手拂尘仍是卷着陈紫云宝剑不放。
  程姑娘看未能救得云姊姊,不由怒火冲霄,再次震腕而上,刷刷刷疾刺三剑。
  这三剑都是那太极三十六剑式中绝学,招招狠辣无比,饶是冥灵真人武功精博,也被逼退三步,不得不抖松拂尘,放开陈紫云卷缠长剑。
  二女和人交接几招,已知对方功力深厚惊人,哪里还敢大意,紫云剑脱拂尘,立时劈扫两剑,带动两仪变化,刹那间,双剑合璧,精芒电掣,剑气漫天,绝招连出。
  冥灵真人想不到这两个若花的女娃儿,竟有这等精深剑术,不觉心头一震,拂尘疾扫三招,右手连攻八剑,荡开一片绕身剑光,跃出圈外,厉声喝问道:“你们两人是什么人的门下?”
  玉玲见两仪剑法仍是困他不住,着实吃了一惊,横剑望了紫云一眼,答道:“什么人的门下你不配问。”冥灵直人气得一声冷笑道:“年轻轻的女娃儿,竟敢大言不惭。你认为道爷是怕你们吗?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你们也不知道爷是何许人了。”
  紫云心中一动,问道:“你是不是南海黑鲸岛,自称什么冥灵真人的老怪?”
  冥灵真人笑道:“你的胆子很大,小小年纪竟敢这样对我,看你刚才出手几剑,果然玄妙无方,既知我来历,必非无名之辈,你是什么人的弟子?”
  紫云笑道:“九华山排云岭,灵虚仙师门下弟子,她是我师妹程玉玲,今夜我们姊妹有幸的很,能会到海外高人。”
第十三回 一叶道人

  冥灵真人仰起脸纵声一阵大笑道:“除了排云岭灵虚上人朱一岚一外,别人也调理不出来这样好的弟子,你师父很放心,他为什么不亲自来呢?”
  玉玲跃起来,振腕一剑劈去,道:“你先别唬人,打败了我们姊妹,再说不迟。”
  玉玲一出手,紫云不得不跟着发动。两道银虹电奔,直对冥灵真人刺去。
  冥灵左手拂尘迎剑一扫玉玲宝剑,右手长剑封架紫云攻来一招。
  二女知他内功深厚,如果宝剑被他碰上,势必被震脱手,当下剑势一变,避开迎击,并立时展开两仪剑法,但见剑光流动,有如满天银星飞洒,把冥灵真人围在中间,瞬息间,交接了二十余招。
  冥灵受二女两仪剑法所制,空负一身绝世武学,竟自无法冲出围困,不觉激起怒火,大喝一声,连起内功,拂尘、长剑交互攻出,但闻风声丝丝,一丈方圆尽都是激荡逼人的潜力,只震得二女衣袂乱飘,威势实在吓人。
  紫云、玉玲都被冥灵贯注拂尘、长剑上劈扫而出的潜力,震得娇躯摇摆,心神震动,芳心中暗暗吃惊,但她们知道此刻是性命交关之时,只要被人震开那流动剑光,破了两仪变化,决难逃得危运。因此,咬牙苦忍,依照两仪剑式,全力施展。
  这一套穷极剑术变化的奇学,妙用果然是不可思议,招招制敌机先,招招攻敌必救,饶是冥灵真人,功力盖代,技拟天人,也被那奇微的变化克制住,不能脱出绕身剑光。
  这一场武林中绝无仅有的拚搏,只看得群僧相顾愕然,百拙大师亦不觉看个目瞪口呆,心中暗自忖道:“武林中传说灵虚上人朱一岚,胸罗玄机,功参造化,才学绝伦,举国第一,看来当真是一点不错。只看他的门下女弟子奇奥剑术,就使我们号称武林最大主脉,有七十二种绝技的少林派黯然失色。”
  百拙被二女和冥灵的恶斗吸引了全部心神,一时间忘记了指挥群僧环攻强敌。
  突然间,几声惨叫响起,划破了夜空,也惊醒了百拙。老和尚抬头望去,只见拦击草上飞虎简治宇和铁罗汉迦龙的弟子,已有几个横尸溅血,同时和那黑衣女人缠斗的达摩院主持洪禅上人也被逼的险象环生。
  百拙心头火起,从群僧手中抢过来一柄禅杖,一把戒刀,左刀右杖,大喝一声:“叛派逆徒竟敢如此放肆。”纵身一跃,直向两人扑去。
  禅杖迎头猛击铁罗汉迦龙,戒刀指袭草上飞虎简治宇。
  铁罗汉也是用的禅杖,反手一挡架开百拙一杖劈打,简治宇刀演“力屏天南”,封开百拙戒刀。
  紧接着两人杖刀并举,合力猛攻百拙。
  老和尚狂怒已极,力拒两人,仍是攻多守少,刀杖连环攻出,招招指向要害。
  激斗中,突听一声娇叱:“撤手!”百拙分神向外看去,只见洪禅上人右臂衣袖被那黑衣女人用宝剑划开,臂上鲜血如注。
  但洪禅上人仍是挥杖猛斗,毫不退缩。
  百拙一阵感伤,手中戒刀一慢,被铁罗汉迦龙觑了个空隙,拨开百拙戒刀,趁势一招“直捣黄龙”,当胸点去。
  百拙心头一惊,赶忙凝神迎敌,但杖风已快近前胸,封架不及,只好向后一跃,让开一招点袭。
  就这微一失神,简治宇和迦龙的禅杖单刀,已借机展开迅猛的快攻。杖影刀光,迅如雷奔电闪,把百拙逼落下风。
  要知简治宇和百拙同是少林寺上代掌门人亲传弟子,两人所学相差无几,再加上一个铁罗汉合力并攻,百拙本难抵两人,刚才急怒之下,凭一股猛劲,力战两人十余合不落下风,现在一个失神,让两人抢了先机,登时感到压力沉重,难以挡得两人攻势。
  群僧一见掌门人已处于劣势,立即把简治宇、迦龙凌厉的攻势挡住。
  这时,少林寺外,打的极是热闹,陈紫云、程玉玲以两仪剑法,双战冥灵真人,虽把他困在剑光中,但想伤它却是不易,反被冥灵真人长剑、拂尘扫出劲风,震得心神乱荡。他内功深厚,劲力悠长,拂尘潜力和剑风愈来愈大,二女全凭那奇微的剑招,和两仪玄妙的变化,把对方圈入剑光内,表面上看去二女占了优势,其实要再长打下去,二女后力不继,必败无疑。
  最危险的还是洪禅上人,他被冥灵真人师妹玉面仙狐陈凤,刺伤右臂,全仗致十年修为功力,勉强忍创拒敌,情势险恶至极。
  陈凤见洪禅上人负伤后仍是力战不退,不觉怒火千丈,双剑突的一变,施出她最厉害的杀手天魔剑法,刹那间,剑光化万道银蛇,盘绕洪禅飞舞,老和尚只感眼花头晕,四面八方尽都是敌人剑光逼来。
  洪禅上人又勉力支持了几个回合,只觉剑光耀目,眼花头晕,手中禅杖也缓慢下来。
  蓦闻得那黑衣女人一声娇叱,双剑连环劈出,剑拟打闪,光如波翻浪涌,冷锋过处,老和尚左臂鲜血泉涌。
  这一剑伤的不轻,洪禅上人再难支持,拚尽最后余力,横抡一杖,跃退了九尺多远。
  只听陈凤一声冷笑,振剑跃起追袭,洪禅上人伤处巨痛难忍,哪里有余力迎敌,幸好达摩院的弟子及时跃到,五支掸杖并举,挡住了陈凤追袭。
  玉面仙狐心头火起,双剑卷云飞雪,带起逼人剑风,施出天魔剑法中绝学,一招”五鬼飞叉”,但见精芒流动,两僧应声惨叫,一被剑穿前胸气绝,一被断去一条臂膀。
  群僧见她出手这等威力,无不心头一震。就这略一怔神,陈凤又挥剑攻到。
  群僧被她出手剑势震惧,不自觉纷纷让避,陈凤趁势追袭,两剑如神龙穿空,转眼间又被她刺伤两人,逼开群僧,双剑直逼洪禅上人。
  老和尚正疼的晕头转向,哪顾得迎敌,眼看一代名僧就要断送在陈凤手中,忽的剑光打闪,一道银虹凌空而降。
  寒气逼人,冷风透肌,当头向陈凤罩下。
  陈凤吃了一惊,不顾再伤敌人,猛的收剑,翻身向后跃退,银虹敛处,眼前出现了一个丰神如玉的美少年,猿臂蜂腰,手横长剑,剑身寒光耀眼生花,一望即知是柄宝刃,陈凤哪见过这等美男子,不觉心中一荡。
  目光一转动,仔细打量了对方几眼,只见他右手横剑,左手却抱了一个孩子,心中暗暗好笑,忖道:“这怎么搞的,和人动手打架,还把孩子抱着。”
  她这里心念转动,剑英已借机取出来一粒百转还魂灵丹,交给洪禅上人说道:“老禅师请快把这粒丹丸服下,这是家师亲手调制的灵丹,功能止疼清神。”
  洪禅接过丹丸一口吞下,陈凤已横剑欺到身边,正想开口说话,哪知剑英突然回手一剑扫去。
  陈凤骤防不及,几乎被剑势扫中,逼得她一个大转身,向左面避开了五六尺远。
  原来剑英手中抱着孝燕,怕她突然出手伤了孩子,因而一剑把她逼退。
  这一剑招惹起陈凤怒火,怒叱一声,双剑“二龙出水”合击过来。
  剑英怀抱孝燕,心情十分紧张,看陈凤攻来剑势凌厉无伦,不敢让他近身,猛的一提丹田真气,惊虹剑虚空点出。
  一股潜力由剑上发出,直向陈凤逼去。
  陈凤心头一震,收剑疾退三步。
  俞剑英冷笑一声,潜运功力,左脚向前疾踏半步,右手长剑,又连着点出三剑。
  玉面仙狐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当前的俊美少年,竟身怀剑术中最高绝学,以剑气伤人,立时把双剑舞成一片光幕,护住全身,把剑英点来剑风挡开。
  俞小侠玄门先天气功,还未到炉火纯青之境,他这以剑震气伤人打法,又是最耗损人身真气的打法,是以他连攻四剑之后,头上也见了汗水,只觉真气不继,轻声喘息。
  他心中明白,如果再要以气震对敌,必将大耗元气,但如近身和人拼搏,又怕伤了孩子,虽然他自信武功剑术,足可保孩子无恙,但一种父亲的至爱,使他不愿冒险。
  他这犹豫难决,陈凤已欺身抢攻,双剑交相击出,瞬息间连攻八剑。
  这八剑,均是天魔剑法中绝学,招招凌厉无比,俞剑英失去先机,这八剑只闹得他手忙脚乱,连封带躲,才算把这八剑避开。
  陈凤一着得手,双剑展开连绵快攻,剑光若长江大河,一招比一招迅快,招招都指向剑英要害。
  她这套天魔剑法,施展开后,威力竟是奇大惊人。
  俞剑英左手抱着孝燕,分去了他心神不少,一时间竟被陈凤的绵密剑光所困,只有守势,不能还攻。
  激斗了十五六个回合,俞剑英仍无法抢回主动,这就使他怒火冲天,大喝一声,剑势忽变,一招”白云出岫”疾奔陈凤前心。
  陈凤见来势奇猛,不得不侧身闪避,俞剑英就借她一闪之势,惊虹剑化成一片寒光护身,纵身一跃,凌空而起,冲出了剑光围困。
  低头看孩子,脸上微带笑容,毫无惊怕之意,心头一宽,战志激增,长啸一声,振剑复向陈凤扑去。
  两人接手再战,情势已大不相同。俞剑英放手抢攻,惊虹剑带起凌厉剑风,再加上宝刃威力,丈余内尽都是侵肌寒气。
  不过陈凤的天魔剑法,变化异常诡异,俞剑英虽然全力抢攻,但一时间要想胜她,却也不易。
  这时,少林寺中又有很多僧侣涌出,在寺门外排成一座阵式,两翼伸展,全阵缓移,慢慢包围过来。
  再说二女合力狠斗冥灵真人,她们虽被冥灵真人长剑、拂尘发出潜力,震得心神动荡,但仗两仪剑法的精奥变化,始终把冥灵困在剑光之中,难以脱出。
  激斗了八十合后,二女已觉难再撑斗下去,紫云还可勉强忍受支持,玉玲已娇喘不息,香汗透衣,头晕眼花,力尽筋疲,手中剑势,也渐渐的慢了下来。
  不过冥灵真人,这当儿也因真气耗消过多,剑风和拂尘震荡出的力道不似初交手时那样凌厉。紫云已看出玉玲力尽难支,芳心中甚是焦急,猛的娇叱一声,施展出两仪中的三招绝学,疾攻三剑把冥灵逼退数步,然后振奋精神,单接冥灵还击,程玉玲只不过随着云姊姊的剑势,合着两仪变化,作势助威。
  她心中明白紫云是叫她借机调息,立时暗中行功运气。她自投入灵虚上人门下后,开始习玄门正宗内功,仗过去基础,三年来进境甚速,一刻工夫,真气已恢复不少。
  可是这一阵工夫中,陈紫云却吃足了苦头,她单接冥灵真人长剑拂尘,如何能是敌手,六七合后已累得她脸上变色,神散手软,全身无力。
  所幸玉玲能及时调息过来,见云姊姊情形,不禁又怒又愧。倏的怒叱,变剑抢攻,紫云也强忍苦战,不稍松怠,霎时间,两仪剑法威力大增,有如万丈怒涛汹涌,冥灵真人心中暗暗吃惊,不觉斗志消减,登时被二女抢去先机。
  这边紫云和玉玲夺得优势,那面剑英也占尽上风,王面仙狐的天魔剑法虽然威势奇大,但如何能挡俞剑英的深厚功力,和惊虹宝刃威力,力斗二十合后,已把陈凤逼得失去了还手之力。
  剑英趁势剑演三绝招,威势如排山攻出,陈凤在慌乱中忘记他手中是柄宝刃,举剑封挡,右手剑应声两断,剑英借势又一招“神龙摇头”,冷芒扫过,削去她包发黑绢。
  五面仙狐只吓得亡魂离体,左手剑突一招“玉女投梭”,以攻为守,一挡剑英攻势,纵身翻跃退了一丈多远,接连再几个纵跃,隐没逃走。
  俞剑英低头看怀中孩子无恙,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长啸一声,纵身拔起两丈多高,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虹,破空而下,闪闪寒芒,攻向草上飞虎简治宇。
  百拙力战铁罗汉迦龙和草上飞虎两人,虽然有群僧相助,仍难抢得上风,反因人数过多碍手碍脚,大家都有点施展不开,群僧平时虽然练过合力拒敌的配合默契,但因百拙大师武功高出太多,无法配合得上,人虽多威力却难发挥。
  铁罗汉迦龙和草上飞虎简治宇,因武功相差有限,打了一阵工夫后,反而配合的得心应手了。两人一样心意,都志在百拙大师,所以他们对群僧攻势只是封架闪避,掸杖、单刀,却全力对付百拙大师下手,招招攻袭指向穴道,招招攻袭致命要害。
  俞剑英的凌厉攻势,使简治宇和迦龙立陷困境,不过十招更险象环生,二人不敢再战,双双脱走。这时群贼都已逸走,单余冥灵真人一个苦战,少林寺群僧布成的阵式,两翼也伸延包围过来。
  冥灵真人看不出二女剑法窍诀,心知再打下去,仍是无法胜得,大喝一声,运集了全身功力,刷,刷,刷,劈出三剑。
  这三剑威势,直似山崩海啸一般,凌厉剑风把二女绵密的剑光震开,纵身一跃,脱出了二女剑光围困,左手拂尘回扫,架开紫云、玉玲双剑追袭,右手长剑振腕点出,这当儿,少林寺群僧摆成的围击左翼,已拦住了冥灵真人去路,四个带头领队的和尚,还未来及出手,冥灵真人已抢先发动,把内家罡力贯注剑身,弹震出一股剑风,当先迎击过去。
  四个和尚,两支掸杖,两柄戒刀同时出手,造成一片光幕,把冥灵真人点来剑风挡开。
  冥灵真人就借这点出剑风之势,一提气,凌空而起,直飞了一丈多高,呼的一声,从群僧头上掠过,活像一只大鹏鸟,掠空低飞,群僧只看得目瞪口呆,百拙也看得心头一震,暗道:此人轻功,为生平所见第一高人。
  冥灵真人这一卖弄轻功,只看得俞剑英心头火起,回头喊了一声:“云姊姊!”陈紫云一回头,剑英已把怀中孝燕直抛过来。
  紫云吓的心头一跳,急跃而起,接住孩子,剑英已拔身跃起了三丈多高,半空挫腰长身,施出独步武林的轻功“梯云纵”,突然间又升了两丈多高,气聚丹田,舌绽春雷,大喝一声,身剑合一,化一道银虹向冥灵真人追去。
  冥灵吃了一惊,半空翻身回头望去,只见一道冷森银虹卷飞追到,赶忙一沉丹田真气,施出千斤坠身法,泻落实地。
  他不过刚落实地,剑英已挟着一片剑风当头罩下。
  冥灵左手拂尘,右手长剑,一齐劈出,迎向剑英攻去。俞小侠绝妙的轻功,使冥灵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这一出手竟全用的内家罡力,两股奇猛劲道,交相而出,待近剑英时,合而为一,两股潜力合流,威力突增一倍。剑英只感到一阵劲风,迎面袭来,心知对方所发全是内家罡力,只要一沾身,必为所伤。当下凝神提气,运起玄门先天气功,贯注剑身,振腕点出。
  剑风丝丝,宝刃由冥灵劈出内害罡力中透过,寒光闪动,当胸刺去,冥灵心头一震,横右手长剑架去,双剑交击,响起一片龙吟虎啸之声,冥灵手中长剑,登时被截作两段。
  俞剑英削断冥灵手中兵刃后,剑势仍然不收,气行右腕,惊虹剑斜劈而下。
  寒锋过处,划破了冥灵右臂袍袖,但剑英也被冥灵拂尘横里一击扫破左肩衣服,皮开肉绽,鲜血汩汩而出。
  这一招奇险交接,双方都不禁呆了一呆,冥灵不再恋战,长啸声中一跃数丈,眨眼间已隐没不见。
  紫云、玉玲联抉飞落到剑英身边,四道眼神齐住在剑英左肩伤处,无限关怀的深情问道:
  “你伤的怎么样?”
  剑英看着二女焦急神情,摇摇头,笑道:“只伤到一点皮肉,那老妖道当真是利害,如非恩师授了我玄门先天气功,只怕早被他内家罡力,震伤五腑了。”
  程玉玲一面替剑英扎伤势,一面又十分怜惜地责道:“那妖道功力深厚,实非小可,我和云姊姊用两仪剑法对付他,还难占到丝毫便宜,你怎么能单剑穷追,如果他情急拚命……”
  程玉玲话末说完,突闻桑逸尘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问道:“英儿!你伤的是不是很重?”
  剑英转头看义父脸上倦容隐现,头顶上汗水未干,知他也经过一场凶狠搏斗,赶忙躬身答道:“我只略伤皮肉,一两天就可复元,义父和什么人动手了?”
  桑逸尘叹息一声,道:“海外几个魔头,当真是不可轻视,今夜之战,是老叫化子生平所有战阵中最凶狠的一场拚搏。”
  这时,少林寺僧众摆的阵围,正自行散去,伤的已抬入寺中治疗,死的也被人抬去埋葬,寺外除了几个打扫血污的和尚之外,只余下百拙、悟性,和监院五老中的三个,原来监院五老中的悟情、悟法,都受了伤,先回寺中疗伤去了。
  百拙合掌对八臂神乞、剑英、紫云等一礼,说道:“今夜如非桑大侠及两位女施主出手相助,少林寺定遭魔劫,老衲愧掌门户,无能无德,致引得群魔欺上门来。”说罢,黯然一叹,神色异常凄伤。
  桑逸尘突然仰起脸,一阵大笑道:“海外群魔妄图争霸中原,志在武林各派,贵派不过是自当其冲而已,老叫化子只要不死,决不让他们如愿以偿。今宵之战,虽然空前惨厉,但他们也没有讨到好去,阴阳老妖吃我混元气功震伤,虽无大害,也得他数月养息,贵掌门如果有心,老叫化愿高攀一次,由我们两人柬邀各门各派,遣派高手,追踪海外,和他们作一次总结,免得他们寻到中原,多造杀劫。”
  百拙沉吟一下,答道:“此事关系太大,老衲虽为少林一派掌门,但代代戒律,约束重重,一个人难作得主,请桑大侠先入寺中休息,容老袖和寺中几位同门研究之后,再作决定如何?”说罢,合掌肃客。
  桑逸尘知他所言非虚,点点头道:“你掌着一派门户,行事自不像老叫化子一样随便,不过,老叫化子先把话说明白,我在少林寺住两天等你回话,事关中原武林千百生灵,再说得重一点,关乎着今后武林兴衰,老叫化子已活到八九十岁,早就该死了,我一生无牵无挂,除了收个义子之外,遍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亲人。何况这个义子又是排云岭灵虚牛鼻子的门下,牛鼻才才博古今,学究天人,有他那样的师父,我这做义父的也不过是个配搭,我这把老骨头能在埋入黄土之前,为中原武林做件好事,死了也心安理得。如果你们少林派不肯出头,老化子也不愿自找麻烦,拚着一条老命,我一个人到海外斗斗他们。”
  悟性接口笑道:“凭你八臂神乞在江湖上的盛名威望,只要振臂一呼,我们少林寺也得听你令下,何况群魔又是先对我们发动,少林寺不愿惹事但也得出手自保,不过要我们掌门人和你联合具名,柬邀各派,对付海外群魔一事,关系太大,依我们少林寺规矩,必需召集寺中长老,会商后才能决定,掌门人确实难作得主,并非有意推诿,今夜里如非你八臂神乞,及俞小侠和两位女英雄仗义出手,少林寺难免一场浩劫,这份云天情宜,已铭志我们少林寺千百弟子心中。”
  说话之间,已到了寺门外面,紫云、玉玲望了八臂神乞一眼,收住步停在寺外。
  百拙知二女故意刁难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适当法子处理,不准妇人女子入寺,是少林寺代代相传的规矩,但现在情形不同,今夜如非二女出手,挡住冥灵真人,少林寺还不知道得多少人受伤,既不便拒人人寺,又不能违背代代相传的戒律,如果二女一声不响的跟着进寺,百拙也就装糊涂,看见只当没看见。不理不问,二女力战冥灵真人的惨烈惊险,寺中几位长老大都是亲目所见,大概不会再对他提什么反对意见。偏是二女自作聪明的在寺门口一停,这可给老和尚一个大大难题,如要他亲口说出请二女入寺,实在难以开口,因为那无疑废弃了代代相传,不准妇人女子入寺的戒律,既不能出言相让,又不能开口拒绝,场面十分尴尬。
  二女玲珑剔透,如何看不出者和尚作难模样,但她们究竟未脱少女习性,实本无意,等看出百拙尴尬神情后,又故意放刁,玉玲长长叹一口气道:“老师父,你们寺中不准妇人女子进去,晚辈们自不便强人所难,适才我和云姊姊莽莽撞撞闯进去一趟,现在想起来,心中十分不安。”说罢,对百拙福了一福,拉着陈姑娘双双对八臂神乞一礼,然后转过身子就走。
  百拙望着二女背影,招呼她们停下不是,不招呼又觉不对,一时间呆站着说不出话来。
  桑逸尘看出老和尚作难神态,低声对剑英道,“你送她们到外院去,不许再故意放刁生事。”
  剑英一笑,转身向二女追去,桑逸尘却转脸对百拙笑道:“这两个女娃儿,都叫牛鼻子给宠坏了,你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咱们进去啦!”说罢当先进了寺门。
  百拙和悟性及监院中三位长老随后跟进。
  如果在往日,桑逸尘这等豪迈狂傲之气,纵让百拙和悟性能忍耐得下,监院的三位长老,决不买帐,但他们现在不但不觉八臂神乞狂傲,而觉他这种不拘小节之处,正是风尘中奇人本色,概因他们亲睹八臂神乞的绝世武功,今夜中如非他出手,挡住阴阳老人,监院五老只怕都难逃这次劫难。
  原来在二女合拒冥灵真人的同时,监院五老也在截拦住阴阳老人恶斗,老妖手中一只铁骨阴阳扇,穷尽了武技变化之能,功力深厚,愈战愈勇,五老全力拒挡,不但难操胜券,而且逐渐的被逼落下风,不及三十回合,已吃人家铁骨阴阳扇点伤了两人。
  悟静、悟法受伤退下之后,余下三人更是难支,登时被人逼得险象环生。
  幸好,桑逸尘及时赶到,喝退监院三老,以一双肉掌独斗阴阳老人铁骨扇。
  桑逸尘以生平绝学“七十二式降龙伏虎”掌法,和阴阳老人力搏两百合,仍难分出胜败,这时,双方都已打的汗流浃背,八臂神乞吃亏在手中没有兵刃,阴阳老人吃亏在先和监院五老打了一阵,气力略有损耗。
  斗到两百三十合后,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这就激起桑逸尘心中怒火,大喝一声,运起混元气功,呼呼劈出三掌。
  这三掌,可以说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威势凌厉无伦,阴阳老人接得了一、二两掌,第三掌却震伤他的内腑,喷出一口血后逃走。
  不过,桑逸尘劈出三掌后,也已经疲倦不堪,如果阴阳老人能接过他第三道掌力,胜负之数就难再预料。
  少林寺监院三位一旁观战的长老,却是不清楚桑逸尘是否还有余力再战,自己五人合力难拒的阴阳老人,却被八臂神乞赤手空拳打跑,不禁对桑逸尘佩服得五体投地,回到寺外,又见到二女双斗冥灵真人的一场惨厉恶战,俞剑英追袭冥灵轻功,更是武林少见。因此,他们对桑逸尘、俞剑英等观念也随之大变,心有敬仰,坏也变好,桑逸尘的狂傲神态,变成了风尘异人的本色。
  百拙、悟性、监院中三位未受伤的长老,直把桑逸尘送到静室,百拙才和三位长老告辞,悟性却留在房中和八臂神乞品茶、闲谈。
  桑逸尘呷了一口茶叹道:“老叫化今夜中只能算饶幸胜人,老实说,这是我生平最凶狠的一次拼搏,到今天我才感到,老叫化子当真老了,血气日渐衰退。看来一个人,不管如何去练习武功,也不能青春长驻,永不衰老。当今江湖上,不少人羡慕老叫化混元气功是独步武林的绝学,千方百计想投到我门下,习练这门功夫。但灵虚牛鼻子却指我这混元气功,是外家功夫,不足以持,劝我散去全身功力,随他重习玄门先天气功,当时老叫化还和他大吵一场,指他危言耸听,现今想来,牛鼻子实在一番好意。他说混元气功,可以把人练成钢筋铁骨,劈碑碎石,但无法练气驻颜,化神还虚,到了年岁增长后,功力不但难再增进,反要日渐减退,老叫化这三年来,就没遇到一个劲敌,因故,对牛鼻子告诚之言,始终不肯相信,今天和阴阳老怪一场拚斗后,才算醒悟过来,但已时机不再。”说罢,长长一声叹息,脸色黯然。
  悟性和八臂神乞相交数十年,从未听得他叹过一口气,也从未见到他感伤神色,今夜中,桑逸尘一反常态,不觉心头微微一震。
  悟性功力虽没有八臂神乞深厚,但他半生青灯古佛,灵性修善极高,昆仑二十年面壁岁月,更是悟出不少人生消长之机,听到桑逸尘大异他往昔为人的话,心中忽有所感。偷眼望了八臂神乞一眼,只见他垂目静坐,这瞬息时刻,不复见他的豪迈之气。
  正想开口劝说几句,突然人影一闪,俞剑英穿门而入,他手中拿着一节小指粗细的竹子,躬身对八臂神乞一礼,轻轻叫了声“义父。”
  桑逸尘倏然睁开一双大环眼睛,湛然神光逼人,俞剑英一怔神,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
  八臂神乞微微一笑,道:“英儿,你有什么话问我?”
  剑英把手中半节竹子呈上,道:“英儿刚才送两位姊姊回到外院,她们交给我这一节竹子,据云姊姊说这节竹子,是一位隐身暗中的奇人所发,一发之力,震脱云姊姊手中宝剑。”
  桑逸尘接过那节细竹子,详细看了一阵后,道:“如果她们说的不错,此人功力实非小可。当今武林之中,除了你师父之外,只有海外几个魔头也许有此功力。”
  悟性摇摇头道:“如果是海外魔头,决不会震剑不伤人,据我想,可能是他?”
  桑逸尘笑道:“你说的可是衡山剑客一叶道人?”
  悟性道:“除了他,当今武林中,恐怕没有人能用一节竹枝,击落灵虚道长门下弟子手中宝剑。”
  桑逸尘一皱眉道:“如果是他,恐怕会出麻烦,据老叫化子所知,两个牛鼻子心里有着一点小嫌怨,灵虚老道量大如海,你就是把他排云岭老窝给烧了,他也不放在心上。但衡山一叶老杂毛,心胸却很狭窄,三十年前他曾派人送信邀灵虚牛鼻子比剑南岳,当时老叫化刚巧也在九华山排云岭上作客,看完信心头火起,怂恿灵虚牛鼻子照信履约,如果老叫化不在一边加油烧火,他决不会履约比划……”说到这顿一顿,两道冷电般的眼神,注射在剑英脸上。
  望了一阵后,叹息一声,接道:“那场比剑,可真是激烈无伦,老叫化见证绝峰,只看得目迷五色,激斗三百合后,一叶道人不敌落败,那杂毛老道火气比老叫化还大的多,当场断剑,含泪而去,灵虚抱怨我不该激他履约,一叶道人胸襟这等狭小,只怕从此结下嫌怨。
  果然自从那天起,武林中不再说一叶道人之名,三十年岁月匆匆,也未闻一叶上排云岭生事寻仇,这件小可能已算拉倒,偏巧两人门下弟子,又演出一幕夺爱纷争,事情本是自然形成,但在一叶道人眼中也许会认为灵虚牛鼻子故意和他为难,如果因此勾起他心中旧恨,可能要引起一场滔天风波。”
  悟性摇摇头叹道:“这天下第一奇的名头,倒也给灵虚旧友招了不少麻烦,但据老衲所知,灵虚旧友对门下约束素严,这夺爱纷争之事,老和尚却有些不解。”
  桑逸尘大笑道:“牛鼻子表面看上去,道貌仙风,一派庄严,但事实上他却异常慈爱,不是老叫化子有意捧他,说穿了,他是异常护短。刚才我在寺外说他宠坏了两个女弟子,并非无的放矢,你知道他门下两个女弟子,一个是陈北鹤独生女儿名叫紫云,陈北鹤晚年慕佛,剃度出家,做了你们三宝门下弟子,斩情断亲,把女儿送给牛鼻子收养,另一个叫程玉玲,江湖绰号白燕儿,出身江湖世家,是绿竹堡程九鹏的掌上明珠,一叶道人门下弟子岳凤坤,钟情白燕儿,示爱不移,坏却坏在程玉玲钟情我这个宝贝义子,栖燕楼剖心示爱后,又要自绝殉情,这就又要怪老叫化子多管闲事,大包大揽,把程玉玲荐入了牛鼻子的门下,也不知他是看老叫化的面子,还是存了成全徒弟心愿之念,我一荐,他就收。”说到这里,纵声一阵狂笑,两道眼神又落到剑英身上。
  俞剑英听义父畅淡自己和白燕儿一段经过,羞急得一张脸,红到了耳根后,换个人恐怕早已发作,至低限度也拂袖而去,但桑逸尘侃侃而谈,他不但不敢插嘴,而且也不敢借故退席,只得红着脸,坐一边默然听着。
  桑逸尘目睹剑英羞窘之态,又来个哈哈大笑,接道:“岳凤坤失意情场,决不甘心,自己无能报复,势必要对师父诉说,这新怨旧恨集在一起,老杂毛自然要怒火千丈。这几十年他不在江湖上出现,可能是在埋首研究武功,一旦重入江湖,武功必较前高出许多,老杂毛找不到灵虚牛鼻子,说不定会把这一股怨气,发泄到几个孩子身上。”
  悟性皱着两条慈眉,道:“衡山剑客,也算是武林中一代大侠,大概他还不至于对比他晚一辈的后生下手。”
  桑逸尘笑道:“老杂毛为人极是自负,除了心胸狭窄一点之外,为人倒很正派,对灵虚门下几个孩子下毒手,是绝不至于,怕的是他会捉去几个孩子作人质,好迫使灵虚上人出面。
  牛鼻于离开九华山排云岭后,行踪如杳飞黄鹤,一叶道人想找他自不容易,捉住他门下弟子作人质不失上策,问题在灵虚上人会不会因此出面,据老叫化子近年看他一切作为,似是已到无嗔无念之境。一叶道人决不能把他逼出头,再来一次衡山比剑。”
  俞剑英只听得一扬剑眉,接道:“一叶道人既和英儿恩师结有梁子,英儿正应当挺身而出,我身受恩师十年培育,为师门恩怨,死亦无憾。”
  桑逸尘呵呵一阵大笑,道:“你师父近十年中,玄功大进,也许他早有安排,老叫化刚才看云儿和程玉玲双斗冥灵时用的剑招,着着变化奇奥,大异一般剑术,老实说,老叫化就看不出所以然来,一叶老杂毛不见得就比老叫化强到哪里。”
  悟性叹道:“这一代武林中以灵虚、一叶两位道长,和你八臂神乞,三个声誉最隆,江湖道上,大概没有人不推祟你们,偏巧你们三个人,又都各具怪癖,不肯创立门户,培育下代英才,灵虚道长避居深山,读书自娱,啸傲山林,绝缘江湖,一叶道人埋首敛迹,轻易难得一见。你八臂神乞,虽常在江湖上走动,但始终不肯收录一个弟子,可惜你们绝世武学,后继无人……”
  桑逸尘截住了悟性的话,笑道:“老叫化子混元气功,不能传人,传人后果,极是可悲,哪一个拜在我门下,就得断子绝孙,你想想看,我该不该收录弟子?灵虚牛鼻子也不是吝惜绝学,不收弟子只因异质难得,才智过人,未必能宅心忠厚,宅心忠厚又未必才智过人,像他那一身本领,万一所传非人,要留给后代江湖上多大祸害?一不小心,就要遗恨千古,所以他不能随便收录弟子……”说此一顿,呷了一口茶,望了俞剑英一眼,又继续说道:“总算是机缘凑巧,你徒弟带英儿求师登山,那晚上老叫化也费了不少口舌,他才把英儿收到门下,不过我现在想来很觉可笑,老叫化和他交了几十年道友,也说得上莫逆二字,但他处处都给我摆陷井跳,说起来,老叫化实够惭愧,只要他一动心眼,我没有一次不跌入他谋算之中。”
  说罢,纵声一阵大笑后,又道:“就拿他收英儿这件事说吧!明明他早已看上了英儿的才质,足以当得他衣钵传人,却故意推三阻四,不肯答应,害得你那徒弟王振乾,泣求丹室,老叫化看不过挺身质问,他又以英儿杀孽重不肯应允,千不该万不该,老叫化不该允担俞剑英,日后闯出的一切恩怨烦恼,结果害得我劳碌奔走不算,又受了很多折磨。老叫化活了八九十岁,就没有受过那些烦恼困扰,两个女娃儿一对死心眼,闹的一场情爱纠纷,差一点要了老叫化的命。牛鼻子却连一句感激慰问的话也不说,老叫化子哑于吃黄连,苦在心里,如今他又丢下几个孩子,跑得没了影儿,牛鼻子步步占先,老叫化处处赶巧。”
  悟性笑道:“俞施主继承了灵虚道友衣钵,又是你八臂神乞义子,老和尚希望你赞助他,辟创武林一支主脉……”
  俞剑英突然起身,对悟性一个长揖,接道:“晚辈质愚才浅,从师十年,只不过学得恩师十之一二,怎敢欺世盗名,辟立门户,老前辈一番盛意,晚辈心领就是。”
  悟性被剑英几句话顶得呆了一呆,默然无言。
  桑逸尘接口笑道:“灵虚牛鼻子,天生一代奇才,旷古绝今,他那一身本领,不是人人都能学得,能寻得承继他衣钵之人,已算不错。一叶道人,不肯多收弟子,大概也是怕流害武林,以你们少林派来说,重重门规,收录弟子,不能算不严,但这数百年来,贵派中背叛的弟子,何止百人,而且大都是武功高强,才越同辈的弟子。”
  悟性想到今夜中引狼入室的草上飞虎简治宇,和铁罗汉迦龙,都是自己平辈的师兄弟,讲两人成就,均属杰出。简治宇更是上代掌门座下亲传弟子,只因未能得掌门户,负气离寺,蓄发还俗另立门户,专以和少林弟子为难,致闹的同门师兄弟,骨肉自残,更不惜欺师灭祖,勾引海外群魔,企图把整个少林寺毁去……想至此处,摇头一声长叹,道:“桑兄说的不错,武功一道,可以用其行善,也叫以用来行恶,传所非人,为害实深,如非本门中两个孽徒作祟,也许不致于有这次海外群魔,联手争霸中原之事。”说完,起身告别,辞出静室。
  桑逸尘送走悟性后,缓步走到剑英身侧,脸色十分严肃地说道:“一叶道人的盛名,震惧武林,功力深厚,剑术绝伦。除了败在你师父手中一次外,未闻他遇过敌手。老叫化虽未和他动过手,但我自知得让人一筹,你夺爱程玉玲,理已先屈,日后如果遇上一叶道人,非不得已不许和他动手。”
  俞剑英看义父神情严肃,哪里还敢出言抗辩,乖乖地垂首聆教,心中却暗感奇怪,因为桑逸尘平常最为护短,不管剑英闯了什么祸,他都大包大揽,而且,除了灵虚上人之外,也从不把别人放在眼中,这次竟大异往常,自谦让人一筹,并训瞩剑英,不许他和一叶道人动手。
  桑逸尘说完话,挥手命剑英退出他卧室,登塌休息。两人刚才都经过一番猛烈的拚斗,对手又都是海外久负盛名的魔头,真气消耗颇多,极需一段时间休息。所以剑英退出义父卧室后,也立时登榻安歇。一宵易过,第二天剑英起身,已是满窗阳光,两个小沙弥早已侍候室外,见他起身,立时送上面水。
  俞剑英和桑逸尘分居两室,中间有一个小门相通,剑英住在外间,他洗过脸后,步入义父房中,但见枕被横陈,桑逸尘早已不知去向。



梁羽生:《散花女侠》

  第廿四回 王府逼才華 聯題佳句 魔頭施毒手 共闖名山

  于承珠和沐璘都笑了起來,忽聽得一聲極其刺耳的笑聲,將他們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只見六七個奇形怪狀的人物,突然在山坡上出現,其中一個,髮紅如火,雙腿挺直,蹦地一跳,就是七八尺高,兩三丈遠,瞪著兩隻銅鈴大的眼睛,向著于承珠哈哈笑道:「好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憑著于承珠和葉成林練過暗器的耳力,他們那麼多人,竟然到了跟前,才給發現,葉成林不由得暗暗吃驚,看來這一夥人個個都是頂兒尖兒的武林高手。

  說時遲,那時快,那紅髮怪人,猛地一跳,就跳到了于承珠面前,伸開蒲扇般大的怪手往下一抓,于承珠冷不及防,幾乎給他抓著,小虎子大喝一聲,「砰」的一拳打將出去,這一拳乃是「龍拳」,小虎子雖然年少,這一拳少說也有六七百斤氣力,但聽得「篷」的一聲巨響,跌倒的不是怪人,卻是小虎子,他被那怪人彈出三丈開外,收勢不住,直跌到水裏去了。

  這一夥人正是赤霞道人從四面八方邀請來的有名魔頭,其中的六陽真君最為好色,一見于承珠這麼美貌,竟然不問來歷,伸手便搶。

  就在小虎子被六陽真君震倒的同時,于承珠早已拔出青冥寶劍,六陽真君毫不在意,咧開嘴巴,長臂一捲,仍然肆無忌憚地抓來,就在這一剎那,但見寒光一閃,于承珠使出「穿花繞樹」的身法,在他身邊倏地繞過,青冥劍一招「玉女投梭」,「嗤」的一聲,將六陽真君的道袍削去了好一大片,但劍鋒觸及他的衣袖,竟然也給反彈開來,六陽真君哈哈笑道:「好一把寶劍,美人寶劍,兩者俱得,豈不快哉?」一爪抓下,拿著了于承珠肩頭的琵琶骨,這琵琶骨乃是人身上最脆弱的軟骨,縱是武功高強之士,彼人抓住了琵琶骨,亦是休想動彈。

  六陽真君正自洋洋得意,剛要把于承珠扳轉過來,只聽得又是「蓬」的一聲,六陽真君背心一陣劇痛,竟然不由自己地向前衝了兩步,于承珠趁勢倒轉劍柄,疾點他乳下的「志堂穴」,劍柄撞到他的胸膛,發出木石般的聲響,六陽真君竟不跌倒,搖搖晃晃地叫道:「好啊,原來你還懂武功,這更好了。」于承珠不容他稍息,唰唰唰,便是一連三劍,抬頭一看,只見葉成林在地上不停的打著轉兒,拳頭腫得海碗般大。原來剛才擊在六陽真君背心那一拳正是葉成林打的,葉成林的大力金剛手有開碑裂石之功,不料這一拳竟然只能把六陽真君打得衝出兩丈,而葉成林的拳頭反而打腫,還給他的反力震得穩不住身形。

  六陽真君也料不到這幾個少年男女有這麼強的武功,他接連出手,還是抓不著于承珠,反而挨了葉成林一拳,心中甚是惱怒。

  于承珠靈巧之極,知道自己的武功比之敵人差得太遠,便只用穿花繞樹的身法,仗著青冥寶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六陽真君雖然練有金鐘罩、鐵布衫的功夫,對這把削鐵如泥的寶劍也不能不有所顧忌,轉眼之間,已被于承珠接了他十餘招,兀是抓不著她的衣角。于承珠叫道:「葉師兄,快回去請師父。」

  葉成林這時已消解了那股反震之力,但見于承珠形勢危急,不跑回去,反迎上來,他右手紅腫脹痛,左手仍然可用,揮動左拳,又向六陽真君猛擊。

  于承珠叫道:「不可肉搏,他有氣功!」劍光一閃,隔開了六陽真君和葉成林,葉成林左臂一展,抱住了一棵小樹,「呼」的一聲,把那小樹連根拔起,向六陽真君攔腰疾掃,端的是勇猛絕倫,奮不顧身。

  六陽真君練的是混元一氣功,適才為了不願傷及于承珠,捨而不用,只用本身真力,與之周旋,這時久戰不下,深感失了面子,殺機陡起,想道:「我先斃了這個小子,再將這個丫頭嚇暈!」酣鬥之中,忽然伸腰深深吸氣,忽聽得赤霞道人大聲喝道:「真主手下留情,這丫頭是張丹楓的徒弟!」

  赤霞道人本來不認得于承珠,他帶來的大徒弟盤天羅卻認得。盤天羅曾吃過于承珠的虧,恨不得六陽真君將她擒去,因此一直不肯說明;反而是赤霞道人瞧著于承珠的劍法好得出奇。起了疑心,向盤天羅問及,師尊問及,盤天羅自是不能不說。赤霞道人並不是怕張丹楓,卻不是對于承珠有所愛惜,但他到底是一派宗師,行事得依武林規矩,未見主人,未曾交手,就侮辱人家的女徒弟,這事說出去總是不太光采。因此赤霞道人連忙喝止六陽真君。

  六陽真君悚然一驚,心道:「原來是張丹楓的徒弟,倒不可胡來了。」但他的混元一氣功已經使出,急切之間,不能全部撤回,只聽得「咔啦啦」幾聲猛震,葉成林那棵小樹折為幾段,幸而六陽真君未盡全力,葉成林也有大力金剛掌護身,一見不好,立刻拋樹撤掌,回護胸前,在地上一個「鯉魚打挺」,翻出一丈開外,沒有受著內傷。

  在葉成林手中的樹木被震斷的那一剎那,于承珠為了搶救葉成林,亦已豁了性命,運劍如風,欺身疾刺,然而到底遲了一步,葉成林已被拋開,六陽真君的混元一氣功亦已收回,長袖一拂,捲著了于承珠的寶劍,哈哈笑道:「等下我再向你的師父討人,我要張丹楓讓你做我的徒弟!」

  于承珠氣得面色青白,用勁再刺,但那把劍被六陽真君的長袖裹住,卻是拔不出來。

  葉成林忍著疼痛,從地上躍起,想叫沐璘回去報訊,舉頭一看,卻不見沐璘的影子。他不知道六陽真君對于承珠只是心存戲弄,見于承珠的寶劍被六陽真君的長袖捲住,心也大急,咬緊牙根,掙扎著又衝上去。

  六陽真君冷笑道:「臭小子,想找死麼?」一隻袖子捲著于承珠的寶劍,另一隻袖子噼啪一揮,朝著葉成林迎面拍打,葉成林只有一掌可用,護著胸膛就護不了面門,六陽真君這一拍勢道凌厲,看來實是難以躲開。

  勁風拂面,葉成林突感暈眩,正想拚死進招,陡然之間忽見綠光一閃,一股潛力將葉成林推出數步,人未站定,但聽得于承珠一聲歡呼,幾條人影飛騰而起,隨即聽得六陽真君大叫一聲,跌下地來,兩道綠光白光銜尾急迫而下,葉成林這時才看得清楚,原來黑白摩訶到了!

  原來黑白摩訶是被小虎子叫來的,小虎子精通水性,跌下溪流之後,潛水逆游,誰也沒有注意他。正好黑白摩訶想下山訪段澄蒼,在山坡上便碰到小虎子,聽得有人敢欺侮于承珠,立刻如飛趕到,一照面便施殺手,六陽真君提不及防,先吃了一大虧。

  六陽真君武功也確是驚人,被黑白摩訶雙杖震飛,居然一跌下地便立即穩住身形,白摩訶一杖劈下,六陽真君大吼一聲,這時他的混元一氣功已然使出,雙掌開推,勢如排山倒海,白摩訶的寶杖竟被他盪開尺許,六陽真君運足真氣,第二掌還未拍出,陡聽得黑摩訶一聲大喝:「何方妖人敢到蒼山放肆!」這一喝直如晴天驟起霹靂,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六陽真君大吃一驚,但他兇悍成性,明知來人內功深厚,那一掌更是拼了全力擊出去。

  但見白摩訶身形一晃,白光稍稍一偏,黑摩訶的綠玉杖後發先至,綠光白光雙杖一合,登時形成了一道兩色的光輪,六陽真君的混元一氣功雖若狂潮怒捲,卻被那光輪擋住,便似碰到了鐵壁銅牆!

  黑白摩訶雙杖合圍,一招猛過一招,六陽真君仗著混元一氣功左衝右突,卻總是衝不出那兩色光圈,眾魔頭中只有哀牢山的鳩盤婆公孫無垢與六陽真君最好,龍頭枴杖一頓,便想走出,赤霞道人道:「先別混戰,且待我先去把話說明。」緩緩走出,羽扇一揮,道:「這兩位可是黑白摩訶麼?」黑白摩訶雙杖開下,正自施展殺手,被那羽扇一撥,兩色光輪竟自縮短了幾寸,六陽真君鬆了口氣,猛地躍起,一招「鵬搏九霄」,凌空擊下,黑白摩訶大怒喝道:「今日若放你這妖人生出此山,江湖道上就抹了我黑白摩訶的名字。」

  赤霞道人羽扇輕搖,冷冷說道:「幾位道兄真不給貧道一點面子麼?」黑白摩訶雙杖一圈,先擋住了六陽真君,正想回答,忽聽得山頭上一聲清嘯,一個極其清脆的聲音緩緩說道:「原來是赤霞道長前來,有失遠迎了。黑白二兄暫且回來,有話好說。」說話的人正是張丹楓。于承珠心中大喜,她正憂慮師父到段王府去,不及回來應敵,卻料不到師父早已趕回來了。

  赤霞道人心頭一震,想道:「張丹楓果是名不虛傳,聽他這傳音入密的功夫出力竟似不遜於我。」想起張丹楓不過是玄機逸士的第三代弟子,不禁有些心虛,急忙拉著了六陽真君,道:「是啊,咱們且去見了主人再說。」六陽真君滿腹怒氣,不得不依。

  于承珠輕輕扶著葉成林,問道:「怎麼樣?傷得重麼?」葉成林捧著那條被震傷的臂膊,忍著痛笑道:「沒什麼,只是一點外傷。」于承珠過意不去,扶著他走,葉成林不便拒絕,臉孔漲紅得比手臂還要厲害。

  眾人回到山上,沐璘不知從那兒鑽了出來,見葉成林臂膊腫得水桶般粗大,驚得呆了,葉成林輕輕拍他的肩膊,微笑說道:「小弟弟沒嚇著麼?」沐璘好生慚愧,道:「呀,可惜我不會武功。」小虎子道:「那你跟我學嘛!」沐璘本來想和于承珠說話,想起剛才被敵人嚇得逃跑,忽覺難以為情,訕訕地和小虎子先跑上山。

  山上張丹楓、烏蒙夫、雲重三對夫歸和澹台滅明、鐵鏡心等人並列一起,張丹楓見葉成林受傷,取出秘製的金創藥叫他去敷。赤霞道人率領一眾魔頭,在黑白摩訶的背後,這時亦已到了山上。

  張丹楓微笑問道:「赤霞道長此來,有何賜教?」赤霞道人道:「特來給玄機逸士拜壽。」張丹楓道:「敝師祖的壽辰乃是後天。」赤霞道人道:「先到為敬。想玄機逸士不會閉門不納,煩你向令師祖通報一聲。」張丹楓道:「敝師祖與上官老前輩閉門坐關,要到後日壽辰,才開關見客。」赤霞道人面色一變,道:「真的麼?」黑白摩訶怒道:「他們怕你什麼?難道你以為玄機老前輩是不敢見你,故作遁詞麼?」赤霞道人略一沉吟,化怒為喜,笑道:「那就真個不巧了。不過與玄機逸士份屬故人,今日既然到來,說不得只好叨擾寶殿,等候老友開關了。」

  張丹楓冷冷說道:「敝師祖閉門坐關,事先曾有吩咐,不許別人嘈擾。請恕我不敢招待諸位。」赤霞道人勃然變色,道:「我與玄機逸士訂交之時,你還沒有出世呢!」澹台滅明冷笑道:「那麼,張丹楓就更不必賣你的帳了。你要講交情,待後日和玄機前輩講去,江湖上各講各的交情,你不懂麼?」

  赤霞道人怒道:「咱們遠來非易,你這麼說,當真是想閉門不納麼?」張丹楓道:「諸位既是為拜壽而來,後日上山,待我稟明師祖,自當款待,今日只好失敬了。」鳩盤婆鐵拐重重一頓,「哼」了一聲道:「好大的架子!」赤霞道人羽扇一搖,忽地又冷笑道:「你們可知,我今日此來,除了向玄機逸士拜壽之外,還有別事麼?」白摩訶道:「我們又不是你肚裏的蛔蟲,誰知道你打的什麼心思?」

  赤霞道人氣得回色鐵青,羽扇一搖,道:「我不與閒人打話。張丹楓,我來問你,你的師父師伯也沒來麼?」張丹楓道:「家師只怕也要到後日才能趕到。」赤霞道人冷笑道:「那就真是冷了我們這一班道友慕名來訪之心了。」與赤霞道人同來的崑崙山星宿海摘星上人仰天打了一個哈哈,笑道:「只怕是虛有其名,有意掛免戰牌是實。」

  張丹楓眉毛一揚,道:「怎麼?」赤霞道人道:「三十年前,我與玄機逸士切磋武功,領益不淺。聞說他這些年來,武功越發精純了。這幾位道人都是海內高人,只是未有機緣得與令師父請教。所以這次與我同到寶山,一來是賀他八十大壽,二來也是想藉此機緣見識見識名揚海內的玄機逸士的絕技。」頓了一頓,冷笑續道:「我們也想到玄機逸士八十高齡,非復當年之勇,但他門下四大弟子,每人都得他傳授一項絕技,呀,可惜都不在此,這豈不叫我們空跑一趟了。」張丹楓哈哈一笑,道:「你想見識玄機逸士門下的技藝,那可容易,第三代弟子還有幾人在此,絕不會叫你們失望而回。」烏蒙夫也朗聲說道:「上官天野第二代弟子也有數人在此,諸位想切磋武功,咱們也一準奉陪!」黑白摩訶大叫道:「咱兄弟二人,不屬任何一派,就是看不慣你們這班妖邪,喂,張丹楓,這一架我也是要打定的了。」

  赤霞道人道:「兩位也肯捧場,那是最好不過,也省得我們落個以大欺小的罪名。」其實赤霞道人聽說玄機逸士坐關,四大弟子亦都不在,正是心中暗喜,本來若是他想真心找玄機逸士較技的話,也不遲在這兩天,他正是想趁此機會,先在蒼山大鬧一場。

  張丹楓緩緩說道:「那就請道長劃出道來,要如何切磋,咱們一定領教。」赤霞道人退下去和幾個魔頭竊竊私議,張丹楓冷眼旁觀,但見盤天羅在他師父旁邊指手劃腳,面色一變,忽道:「不好!」黑白摩訶道:「怎麼?」張丹楓道:「陽宗海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卻不同來;他們既然說是拜壽,卻故意提前來到,擺明是想攻我們個措手不及。只怕其中有詐!」黑摩訶道:「我還是不懂,你快給我們剖開,他們悶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張丹楓道:「我猜陽宗海是請他師父出頭,纏著咱們,他卻去偷襲王府。這幾個魔頭雖然厲害,我猜他們也畏忌上官前輩和我的師祖,敢情他們也打探到我師祖坐關,這才放心來此挑釁。哼,他們的算盤可是打得再好不過,在他們的心裏這裏只是幾個小輩主持,王府那邊也無人抵禦,豈不是可以大獲全勝。」黑白摩訶道:「我不怕這班妖邪,就擔心王府被襲。」他們本想即刻趕去王府,卻又捨不得錯過這場大戰,甚是躊躇。

  張丹楓道:「陽宗海武功殊不足道,只是他若去偷襲王府,定是從水路進兵。這不是一兩個人較量武功的事,須得有一個懂得兵法,懂得水戰的人,趕去指揮。王府那邊,水師已有防備,就是缺少一個指揮之人。」眼睛向葉成林瞟了一眼,原來葉成林昨晚之來之後,已將王府防禦疏忽之處,對張丹楓言及,張丹楓也有同感,今朝匆匆趕去王府,就是提醒段王爺的。不想他們來得如此之快,張丹楓剛剛回來,他們也跟著到了。

  在張丹楓的意思,本來是想叫葉成林去最為適合,但見他手臂受傷,紅腫未退,眼光一轉,又向鐵鏡心望去。

  鐵鏡心這時正在向于承珠大獻慇勤,只聽他說道:「哎呀,于姑娘,你受了傷啦,肩頭也給抓破啦,讓我給你敷上藥膏。」其實于承珠適才給六陽真君一抓,僅是給抓裂一片衣裳而已,連皮肉都沒有傷及。

  于承珠正在用心聽師父的話,鐵鏡心在她耳邊嘮嘮叨叨,她竟沒有全聽進去。詫然叫道:「什麼?你說誰受了傷?呀,師父,你怕王府被襲,葉大哥昨天也有說了,你們兩人正是英雄所見,彼此相同!」葉成林跳起來道:「我在水鄉長大,稍懂舟旅之事,待我去!」張丹楓微笑道:「你的傷不礙事麼?」葉成林摔動一條臂膊,笑道:「還有一條可以用呢,比武或者不能,駛舟還來得。」張丹楓道:「好,澹台滅明,你護送成林到王府去!」于承珠送他走了幾步,道:「葉大哥,你好好保重了。」

  鐵鏡心一片茫然,想不到自己一片好心,于承珠竟然連他的話也沒有聽清楚。對葉成林更是不忿,心中想道:「你這廝懂什麼兵法,敢去指揮?」若非礙著張丹楓的面子,他幾乎就要冷笑出來。

  只見赤霞道人那邊似是商議已定,一字排開,赤霞道人當中說道:「咱們每人乾乾脆脆各比一場,不過可得說話在先,這幾位道兄都練有獨門絕技,若有失手,打死或打傷,各安天命。我既屬你師祖舊交,只好等待他們和你的師祖或師伯比試了。」張丹楓笑道:「不必客氣,老前輩若肯指教,那正是求之不得。不過,我們有兩位朋友,有事可要先下山去。」澹台滅明伴著葉成林大步走,眾魔頭俱是一怔,怒目相向,正是:

  闖破天羅地網陣,虎穴龍潭走一遭。

  欲知澹台滅明與葉成林能否通過,蒼山比武結果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廿五回 較技蒼山 高峰騰劍氣 泛舟洱海 月夜動情懷

  澹台滅明若無其事,攜著葉成林從人叢中闖過,忽聽得摘星上人「哼」的一聲,喝道:「朋友慢走!」忽發一掌,急如閃電,雙掌相交,「蓬」的一聲,只見澹台滅明抱著葉成林凌空飛起。摘星上人在崑崙山星宿海潛修多年,所練的「摘星手」狠毒非常,這一掌來得無聲無息,竟然被澹台滅明接過,但覺火辣辣般一陣疼痛,手腕被澹台滅明鐵指所拂之處,起了一條紅印,有如火烙一般,心頭一震,第二掌又發出去,說時遲,那時快,黑白摩訶已是雙雙搶出,雙杖一橫,攔著了摘星上人的去路,大聲喝道:「想打架麼?有人奉陪!」

  張丹楓叫道:「請問赤霞道長,這是什麼規矩?」赤霞道人羽扇一揮,道:「由他去吧!」說話之間,屠龍尊者早已一把飛刀擲去,射到澹台滅明的背心,赤霞道人眉頭一皺,但聽得「嗖」的一聲,那把飛刀,忽地射回,原來是張丹楓使出「摘葉飛花」的內功絕技,彈出一顆小小的石子,硬生生地將屠龍尊者的飛刀碰了回來。

  黑白摩訶大怒,雙杖疾起,左打摘星上人,右打屠龍尊者,張丹楓喝道:「你們是想琢磨武功,還是想群毆亂打?」赤霞道人亦已料到澹台滅明是去援助王府,但他是一派宗師,被張丹楓用說話問住,又見澹台滅明已奔下山坡,只得做好做壞,將眾人勸開,羽扇一搖,把黑白摩訶、摘星上人、屠龍尊者隔開兩邊,朗聲說道:「大家別鬧,按武林規矩各比試一場。」這說話把黑白摩訶罵在裏頭,黑白摩訶怒道:「好個不分青紅皂白,是誰胡鬧來了?好,咱兄弟倆就先請教你青城派大宗師的絕技!」

  六陽真君雙掌一錯,冷冷笑道:「割雞焉用牛刀?還是咱們把剛才那一場未打完的架分個勝負吧!」黑白摩訶雙杖一頓,大怒喝道:「好呀,那正是求之不得!」鳩盤婆公孫無垢在旁邊陰惻惻地說道:「六陽真君以一敵二,不惱自損名頭嗎?」黑白摩訶怒道:「你一人來是咱兄弟接,十人來也是咱兄弟接!」鳩盤婆這番話其實是暗幫六陽真君,六陽真君火爆的性子一時間卻聽不出來,盛氣凌人地喝道:「我就憑這雙肉掌要會會黑白摩訶雙杖合璧的西域奇功!」鳩盤婆笑道:「六陽真君你是一派宗師,雖然以一敵二,亦是勝之不武。還是待我老婆子替你先打這一架吧!」其實有許多種武功是必須兩人合使的,算不得以二敵一,鳩盤婆和六陽真君交好,明知他不是黑白魔訶的對手,故此搶著出頭,要替他擋這一場。在這些魔頭之中,鳩盤婆的武功僅次於赤霞道人,自信對黑白摩訶可操勝券。

  但六陽真君也是狂妄自負之極的人,竟然不肯退讓,正自僵持不下,忽聽得一人朗聲說道:「黑白二兄和公孫先輩請押後一場,待我先見識六陽真君的混元一氣功!」

  這人是烏蒙夫,在四大劍客之中的名次僅次於張丹楓,論輩份卻比張丹楓還高出一輩,黑白摩訶道:「好,這一場讓你,但我們已有話在先,絕不讓這人生出此山,你下手可不許留情。」烏蒙夫笑道:「知道啦,不勞二兄吩咐,我自當盡力而為。」

  六陽真君勃然大怒,但勁敵當前,卻也不敢暴躁出手,只見他頭髮根根倒豎,繞著烏蒙夫斜走三步,直走三步,沉腰蓄勢,就像一隻擇人而噬的猛獅。烏蒙夫臉上也現出緊張的神色,腳踏九宮八卦方位,六陽真君進三步,他退三步,六陽真君退三步,他又踏進三步。兩人盤旋進退,半個時辰還未交手。在場的都是武學的大行家,知道他們二人正在運氣蓄勁,尋瑕抵隙,一出手就是非同小可,強存弱亡!

  于承珠看得有點發悶,遙望山下,澹台滅明和葉成林的背影尚依稀見到兩個白點,于承珠心道:「咦,他們怎麼走得如此慢法?」心中掛念王府安危,恨不得催他們快走,但又想向葉成林的背影多看兩眼,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心情,但覺葉成林這次捨了性命,相助自己,而今又帶著重傷,救援王府,此一去吉凶難卜,「呀,但願他能平安回來!」于承珠心道。她可不知道澹台滅明適才與摘星上人對了一掌,彼此都受了一點傷,而葉成林亦被波及,故此不能施展輕功。他們要趕到王府的心情,其實比于承珠更急。

  再看了一會,澹台滅明和葉成林的影子慢慢消失。于承珠呆呆地出了一會神,偶然一瞥,但見鐵鏡心的眼光也正對著自己,充滿柔情而又充滿幽怨的眼光!于承珠心頭猛地一顫,霎然之間,葉成林的影子和鐵鏡心的影子交互在心頭翻騰,終於鐵鏡心的影子將葉成林的影子壓下去。她忍不住抬起頭來看鐵鏡心一眼,忽見鐵鏡心的面上也現出了緊張的神色,眼光已移向場心,于承珠急忙看時,原來場中的烏蒙夫與六陽真君二人已到了拚死一鬥的時候。

  但見六陽真君繞著烏蒙夫直打圈圈,越走越急,猛地喝道:「不是你,便是我!」這時他已運足真力,混元一氣功猛地使出,但聽得呼呼風響,沙飛石走,烏蒙夫身軀一晃,倏地伸出一指,只聽得「噓」的一聲,極其尖銳刺耳的聲音,好像一個大皮球突然被利針戳破一樣,六陽真君踉踉蹌蹌地倒退幾步,面色慘白,恍如鬥敗了的公雞,原來烏蒙夫使的是最上乘的內功「一指禪」的功夫,剛好是混元一氣功的剋星。要不是六陽真君的護身氣功已有了九成火候,這一指就能叫他心臟震裂,氣絕而亡!

  高手比鬥,勝負判於一招。按說六陽真君的「混元一氣功」已被烏蒙夫的「一指禪」所破,就該認輸才是。但六陽真君自負之極,豈肯在夥伴面前失這個面子。只見他換地一個「鷂子翻身」,手中已多了一樣奇形怪狀的兵器,那是一條通紅如血的長鞭,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做的,鞭上掛著兩個白金所鑄的骷髏頭,驟眼望去,就像真的白骨骷髏一樣,襯著那條色澤殷紅的長鞭,更顯得猙獰詭異!

  只聽得六陽真君喝道:「烏蒙夫,你號稱北方劍客,我倒要看你有什麼了不起的能為!」不待答話,「唰」地就是一鞭,那兩隻骷髏隨著鞭風翻騰飛舞,嘴巴忽地裂開,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也向著烏蒙夫咬來!

  烏蒙夫一聲冷笑,道:「你使用這等邪門兵器,就嚇得了人麼?」六陽真君來得快,他比六陽真君還快,青鋼劍倏地出鞘,但聽得錚的一聲,兩隻骷髏頭反撲回去,劍光鞭影,登時捲作一團。

  六陽真君手腕一翻,那條骷髏鞭倏地又飛了起來,使出了「連環三鞭」,「迴風狂柳」的絕技,風聲呼響,捲起了一團鞭影,烏蒙夫雙指一彈,把撲近身的兩隻骷髏頭彈開,劍刃一壓鞭梢,劍鋒沿著長鞭便削六陽真君的手指,六陽真君「呼嚇」一聲,左掌一劈,奮力擋了一下他的一指禪功,長鞭一撤,唰、唰、唰,又是一連三鞭,兩個人使的竟然全都是進攻的招數。

  六陽真君這條骷髏鞭,專破敵人氣功,擅長打穴,那兩隻骷髏更是一種陰毒的武器,妙用甚多,招數怪異。但烏蒙夫號稱北方劍客,豈是浪得虛名,只見他劍式展開,有如長江大浪,滾滾而上,奇招妙著,亦是層出不窮,張丹楓看了,也頻頻點頭,心道:「烏蒙夫不愧是上官前輩的衣缽傳人,武功比他的師兄澹台滅明果然還高出許多。」兩人越鬥越急,忽見六陽真君長鞭一捲,似左反右,鞭梢捲到了烏蒙夫的足跟,鞭上的兩隻骷髏卻飛了起來,一個嚙烏蒙夫的左肩,一個嚙他的右肩,這一下一招三用,端的陰狠之極,于承珠看得幾乎要叫出聲來。說時遲那時快,眾人但覺眼睛一花,烏蒙夫已是身移步換,一個「燕子鑽雲」,唰地跳起一丈來高,左劍右指,凌空下擊,「砰」「砰」兩聲響過,那兩隻骷髏頭驟然裂開,忽然噴出一溜暗赤色的火光!

  原來六陽真君這條鞭名為「骷髏烈火鞭」,那兩隻骷髏除了善於嚙人咬斷敵人筋脈之外,內中還藏有火器,能噴磷火。六陽真君適才之敢向黑白摩訶再度挑戰,就是恃有此鞭!

  這一下當真是變出意外,但聽得響聲一過,烏蒙夫全身已在火光籠罩之下,頭髮衣裳都已燒著!

  這一下變出意外,驚險絕倫,兩邊都有幾條人影縱起,想把自己這邊的人救回,救兵來得快,場中動手更快,就在這一瞬之間,只聽得又是「砰」的一聲巨響,烏蒙夫一掌將那兩隻骷髏頭打成粉碎,掌中夾著一指禪的功夫,那邊廂屠龍尊者剛剛趕到,便聽得六陽真君一聲厲叫,原來他已被烏蒙夫的一指禪功破去了混元一氣功,登時七竅流血,痛得他在地上打滾,輾轉呻吟。

  鳩盤婆大怒,呼的一拐,捲地掃來,黑白摩訶雙杖一架,喝道:「想群毆嗎?」斜刺裏屠龍尊者一刀劈出,卻被雲重擋住。張丹楓朗聲說道:「赤霞道長,你有言在先,說是若有死傷,各安天命,這說話不算數麼?」赤霞道人道:「公孫道友且退。」鳩盤婆只掛念六陽真君,枴杖重重一頓,道:「下一場我掛了號了。」黑白摩訶笑道:「咱兄弟倆一準奉陪。」鳩盤婆退下去看那六陽真君時,但見他口鼻流血,脈息如絲,五臟六腑都受了震傷,顯見活不成了。

  場中剩下了雲重、屠龍尊者,兩人更不打話,立即動手,屠龍尊者那口刀式樣古怪,刀頭上開叉,運動之際,閃出暗赤色的光華,雲重見多識廣,料到這口刀多半是用毒藥淬過的,加倍小心,使出一路羅漢神刀,將週身防護得風雨不透。

  這路「羅漢神刀」乃是玄機逸士獨創的一路刀法,模擬五百羅漢的姿勢,化到刀法上來,招數的變化繁複,可稱武學一絕,玄機逸士早年,就曾仗這路刀法出震中原,董岳是他的大弟子,所以得了這路刀法的真傳。而今雲重經過十多年的苦練,不遜師祖當年,屠龍尊者佔了兵器的便宜,也不過堪堪地打個平手。

  但見刀光起處,霍霍風生,光華閃爍,不到半個時辰,已鬥了一百來招,猛然間,忽聽得屠龍尊者大喝一聲,光華忽盛,一招「毒龍出海」身隨刀進,那口屠龍刀竟然震散了雲重的護身刀光,欺身直進,連黑白摩訶也看得驚心動魄,忍不住「啊呀」一聲,說時遲,那時快,但見雲重在屠龍刀離面門還不到五寸之際,突然間一個擰身,一翻刀把,反手一刀,立刻改守為攻,逕截屠龍尊者的手腕,這一下變招神速之極,屠龍尊者急忙回刀防護,但聽得嗚哨兩聲,雲重橫刀疾掃,從「春雲乍展」變為「鳳凰展翅」,已是將屠龍尊者的攻勢,輕輕化解了。

  白摩訶叫道:「妙啊,妙啊!」話剛出口,但見張丹楓搖了搖頭,道:「這第二刀斫得不妙!」原來羅漢神刀這兩刀乃是攻守兼備的刀法,第一刀主攻,第二刀主守,雲重急於求勝,把兩刀都改為攻招,凌厲是凌厲極了,卻不免露出一絲破綻。

  張丹楓話聲未了,但見屠龍尊者身形疾起,屠龍刀出手如電,以「怪鳥翻雲」之式,盤旋掃下,雲重在間不容髮之際,突然撒手扔刀,這一招是「羅漢神刀」中的救急絕招,擲刀之時,使了巧勁,傷了敵人仍可飛回。只見刀光電射,直取屠龍尊者的咽喉,屠龍尊者大叫一聲,在半空中身形一轉,咽喉要害是避開了,但肩頭的皮肉,卻被雲重的飛刀削去了一大片,白摩訶鬆了口氣,只見這場雲重已勝,正待自己出場。那知這屠龍尊者竟是兇悍之極,絲毫不顧受傷,忽地在空中疾撲而下,屠龍刀暗赤色的光華劃到了雲重的面門!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雲重「呼」的一掌,橫空打出,「咔嚓」一聲,屠龍尊者的一條臂膊已是斷了,雲重的手腕,也給屠龍刀劃開了一條三寸多長的傷口,屠龍尊者一聲獰笑,把斷臂拉下,叫道:「你累得咱家殘廢,你這條小命也保不全!」眾人大吃一驚,但見雲重踉踉蹌蹌地奔了回來,手腕上湧出一點點瘀黑色的血珠,原來屠龍尊者給雲重的大力金剛掌掃斷了手臂,但雲重卻中了他的毒刀,這毒刀是用東海明霞島的犀角鳥糞和毒蛇口涎淬鍊的,除了屠龍尊者本人所配的解藥之外,無藥可治。

  雲重的妻子澹台鏡明將丈夫扶了回來,撕開他的衣裳,但見一條黑線慢慢上升,張丹楓急道:「你快扶他到靜室裏去,助他運功,把毒氣阻止。」澹台鏡明亦是行家,知道這條黑線若升到心房,那就縱有靈丹妙藥,也難挽救,急急依言將雲重扶回靜室。

  赤霞道人哈哈笑道:「這一場彼此都受重傷,算扯平了。下一場呢。」黑白摩訶雙雙縱出,叫道:「這一場咱兄弟倆早掛了號了!」

  鳩盤婆冷笑一聲,曳著鳩頭枴杖,緩緩走出,哼了一聲,說道:「久聞黑白摩訶這兩根寶杖乃是稀世奇珍。價值連城,俺老婆子倒要和你們賭上兩注。」黑白摩訶道:「賭什麼?」鳩盤婆道:「一賭性命,二賭彩頭,彩頭就是手中的兵器,我看上了你們這兩根寶杖呢!」

  黑白摩訶冷笑道:「有本事的儘管拿去,我可不希罕這根枴杖。」鳩盤婆緩緩說道:「我這根枴杖雖然不起眼,卻也是件好寶貝哩。這個賭賽,一絕不是佔你的便宜,不信你吃一拐就知道了!」黑白摩訶雙杖一圈,鳩盤婆話未說完,倏地一拐打出,但只聽得一陣金鳴玉振之聲,嗡嗡不絕,綠光白光,倏地散開,黑白摩訶和鳩盤婆各自震退三步,三人中白摩訶功力稍差,兩膊都給震得酸麻,這才知道哀牢山鳩盤婆公孫無垢的天生神力確是名不虛傳!

  鳩盤婆也是心頭一震,從來沒有人敢硬碰硬地接她一拐,這次黑白摩訶不但硬碰硬接,而且將她震退三步,要不是她及早使出千斤墮的重身法,險些就要當場栽倒!

  雙方一退即上,只見黑摩訶寶杖左指,斜拍脈門;白摩訶寶杖右指,正戳血海,綠光白光,有如奔雷閃電,倏地合圍,把那幾個素負盛名的大魔頭也嚇得心驚膽戰,猛聽得鳩盤婆大吼一聲,鳩頭枴杖往下一沉,一招「平沙落雁」先卸開了白摩訶的攻勢,接著順勢一拍,往上反展,倏地喝聲「著!」枴杖一轉,鳩頭的長嘴,啄到了黑摩訶的面門。

  鳩盤婆這幾招用得精妙絕倫,險狠之極,滿以為黑摩訶難逃拐下,那知黑摩訶功力比白摩訶深厚得多,她這一下殺手,若是用來對付白摩訶,或許能夠奏效,拿來對付黑摩訶,她快,黑摩訶也快,但聽得「嗖」的一聲,黑摩訶的綠玉杖已封了上去,冷笑說道:「不見得!」綠光一圈,轉眼之間又與白光合圍,將鳩盤婆圈在兩色光輪裏面。

  這幾下子兔起鶻落,霎忽之間,形勢接連變換,把旁觀人等看得眼花繚亂,但聽得鳩盤婆連聲怒吼,鳩頭枴杖,指東打西,指南打北,但黑白摩訶的雙杖合圍,不求幸勝,封閉得謹嚴之極,直打了半個時辰,兀是不分勝敗,雙方都覺得對方的壓力有如泰山壓頂,只好拼了全力抗拒,半點也不敢放鬆。

  眾魔頭看得目瞪口呆,個個倒吸涼氣,猛然間只聽得一陣金聲玉振,倏地聲音靜寂,但見鳩盤婆雙手緊握鳩杖的中間,左端抵住黑摩訶的綠玉杖,右端抵住白摩訶的白玉杖,三個人成了個品字形,牢牢釘著地面,就像三尊塑像一樣,動也不動。不過一盞茶的時刻,三個人的頭預,都冒出熱騰騰白氣來。

  赤霞道人和張丹楓都吃了一驚,要知這等以內力相拼,最耗精神,不是兩敗俱傷,便是強存弱亡,絕無僥倖!鳩盤婆的武功在一眾魔頭之中,僅次於赤霞道人。赤霞道人這次邀她上山,原是準備萬一上官天野出手,要她來對付上官天野的,見此情形,暗叫不妙,生怕鳩盤婆被黑白摩訶累倒,自己先折了個最得力的幫手。

  張丹楓微微一笑,朗聲說道:「琢磨武功,原是不必拚個生死,這一場算和了吧。」他何嘗看不出來,若是久持下去,黑白摩訶終可佔到上風,但即算把鳩盤婆累死,黑白摩訶最少也得大病一場,說不定還會因此而致殘廢,是以出言勸解。

  赤霞道人巴不得張丹楓說這句話,急忙接聲說道:「是啊!」手持羽扇,親自出場。

  但見他步履安詳,就像平常走路一般,晃眼之間,就到了鳩盤婆身邊,略一躊躇,羽扇便往當中一隔,但鳩盤婆與黑白摩訶三大高手的內力擰成一股,端的重如山嶽,赤霞道人晃了兩晃,場中相持的三個人仍是原地不動。赤霞道人面孔漲得通紅,吸了口氣,正想再拼損耗真力,將三人分隔開來,忽聽得「嗖」的一聲,張丹楓一劍飛來,往當中一插,微笑說道:「我來助道長一臂之力!」赤霞道人羽扇一揮,將鳩盤婆的枴杖托起,張丹楓的長劍一引,也將黑白摩訶的雙杖分開。要不是赤霞道人與張丹楓合力施為,只怕世上無人能夠以一個人的力量隔開這三大高手!

  鳩盤婆與黑白摩訶怒目而視,但三個人都已累得氣喘吁吁,說不出話,只好各自退下。張丹楓微笑道:「難得赤霞道長駕到,晚輩現在就請指教一場。」

  赤霞道人昂首向天,打了一個哈哈,緩緩說道:「貧道昔時曾三次向令師祖領教,可惜這次無緣得他指教,也罷,聽說你們夫婦已得了玄機逸士雙劍合璧的真傳,好,就請賢伉儷聯手同上,讓貧道開開眼界。」赤霞道人其實也知道張丹楓的劍法功力都極深厚,甚至比他的師叔師伯還強,不過論起班輩,他到底比張丹楓高出兩輩,若然以一敵一,只恐在眾魔頭眼中失了身份,是以口出此言。

  雲蕾抱著孩子,倚在門前,聽了赤霞道人的話,柳眉一豎,道:「承珠,你給我抱抱小師妹。」張丹楓道:「雲妹,你不用來。」于承珠知道師母產後,功力尚未恢復,說道:「師母,我替你去一趟,我若是不成,你再替我。」鐵鏡心駭道:「你去!」要知赤霞道人的武功,久已聲震武林,幾乎與玄機逸士、上官天野鼎足而立,于承珠要想與他相抗,任誰聽了,都會認為是螳臂當車,鐵鏡心關懷心切,更是驚駭之極,急忙攔阻。沐燕在旁邊看了,只覺酸溜溜地滿不是味兒。

  張丹楓又是微微一笑,道:「承珠你也不用來,把你的劍給我。」于承珠略一躊躇,解下青冥寶劍往前一拋,張丹楓一把接著,隨即又亮出白雲寶劍,雙劍一晃,朗聲說道:「敝派的雙劍合璧之術,原不必兩個人使,這就請前輩指教。」

  張丹楓這幾年來武功已到大成境界,與人對敵,從不用劍,而今亮出兩把寶劍,實已是對赤霞道人大大尊重。赤霞道人卻仍是自恃身份,羽扇一揮,冷冷說道:「好,你就進招吧。」張丹楓道:「敝師祖亦曾稱譽過道長的劍法,請道長亮劍,也好讓小輩見識見識。」赤霞道人道:「是麼?令師祖這樣說過麼了呀,可惜他現在閉關不出,叫我與誰人比劍?張丹楓你不必囉嗦,進招吧!」羽扇輕搖,神氣狂傲之極。

  張丹楓心中有氣,不怒反笑,雙劍揚空一閃,噼啪作響,冷笑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請恕小輩失禮了!」倏地青光一起,青冥寶劍直奔赤霞道人的「風府穴」,赤霞道人外貌狂傲,實是對張丹楓一點也不敢小覷,見張丹楓劍把一動,羽扇立刻一張,他這把羽扇骨是用百練合金所打,十幾枝扇骨,除了羽毛裝飾,都是極為鋒利的透骨針,實際上也是一件罕見的外門兵器。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羽扇一揮,青光閃爍,赤霞道人哈哈笑道:「雙劍合璧,不,不,哎呀!」他本想說:「雙劍合璧,不過如斯!」那知剛說得半句,那青光已倏地掠過他的頭頂,反圈回來,幾乎就在同一瞬間,張丹楓左手的白雲寶劍,又已電射而出,雙劍一圈,把他上半身的十八處大穴,全都籠罩在雙劍的威力之下,赤霞道人羽扇左右盤旋,玄功默運,張丹楓一劍緊似一劍,竟是毫不放鬆,赤霞道人揮扇拒敵,又一連發了三掌劈空掌,兩人功力原在伯仲之間,張丹楓一佔了先手,劈空掌也震他不退,張丹楓雙劍連環疾刺,越迫越緊,忽地冷笑道:「老前輩還是不肯拔劍賜教麼?」青冥劍左刺「商丘穴」,白雲劍右刺「靈樞穴」,赤霞道人羽扇一撲,左掌橫劈,正自凝神解拆,倏然間張丹楓的雙劍倏地易位,青光白光交叉疾掠,竟從赤霞道人意料不到的方位疾射過來,赤霞道人急急施展「移形易位」的身法,羽扇方搖,但覺劍氣陰森,觸體生涼,張丹楓的雙劍已在他的頭頂削過,劍鋒幾乎觸及了頭皮。赤霞道人這一驚非同小可,一個轉身,不自覺地把佩劍出鞘,左扇右劍,奮力一擋,好不容易才化解了張丹楓的雙劍攻勢,嚇出了一身冷汗。白摩訶這時喘息已定,在旁邊看得拍掌大笑,叫道:「牛鼻子臭道士,擺什麼架子?哈,哈,哈!你這是敬酒不哈吃罰酒,瞧,還不是乖乖地要亮劍?」赤霞道人面色一陣青一陣紅,但張丹楓的攻勢仍緊,他可不敢和白摩訶鬥嘴。

  張丹楓雖然搶了先手,卻是半點也不敢大意。心中想道:「這老道居然只憑著一把羽扇,連擋我十三手奇門劍法,怪不得師祖也推許他是一流高手。」赤霞道人有劍在手,形勢大大不同,但見他那口劍黑漆漆的甚不起眼,但卻是千鎚百練的鑌鐵精華,張丹楓的寶劍,雖然能令他這口劍損傷,卻不能將他削斷,只見他的劍不住地打著圓圈,好像一圈圈的波浪似的,要把張丹楓的雙劍捲走。原來赤霞道人的內功深湛,他的劍法自成一家,不在乎劍的鋒利,所以很少用削刺的手法,反而有鎚棒的硬碰手法,每一接觸,都是內力相反。比一般的比劍,那驚險之處,勝過萬分。

  激戰間只見張丹楓的劍法驟地展開,急如掣電,劍花錯落,宛如灑下了滿天繁星,將赤霞道人蕩起的一圈圈「劍痕」都反逼回去。赤霞道人大吃一驚,運足真力,鐵劍急壓,羽扇翻飛,但聽著颯颯連聲,劍光閃閃,一時間似乎是赤霞道人佔了上風,看看就要將張丹楓的攻勢壓了下去,只一轉眼間,張丹楓的劍光又把他包圍起來,如是者兩次三番,互相雄長,到得後來,但見劍光霍霍,劍氣縱橫,盤旋進退,起落變化,不可名狀,不可捉摸,即算是黑白摩訶和烏蒙夫夫婦等一等的武學大師,也分辨不出誰強誰弱。

  赤霞道人勝在功力稍高,張丹楓則勝在劍法稍妙,激戰了半個時辰,兀自不分勝負。鳩盤婆這時氣力早已恢復,鐵拐重重一頓,大聲喝道:「張丹楓以一個小輩,竟敢閉門不納,這豈是待客之道?咱們打進去向玄機老頭兒問個明白。」屠龍尊者接聲叫道:「對啊,赤霞道友,咱們本來是說好找玄機逸士的,你何苦與小輩糾纏?」要知赤霞道人是一派宗師的身份,與張丹楓戰個平手,已是面上無光,若有閃失,那更是盛名盡折。故此一眾魔頭,大呼小叫,要打進去,一來是為解赤霞道人之窘;二來是想恃多為勝,不分皂白,先鬧他個不亦樂乎。

  黑白摩訶大怒,喝道:「你們說的不算話麼?玄機前輩閉關靜坐,先頭已說得一清二楚,你們擅闖他靜修之地,想成心欺侮人麼?」鳩盤婆仰天大笑,叫道:「不錯,就成心欺負你!」鐵拐一掃,與黑白摩訶的雙杖鬥在一起,屠龍尊者失了臂,仍然奮勇向前,一刀劈去,卻被金鉤仙子林仙韻擋著,烏蒙夫搶上去衛護愛妻,駢指一點,忽覺掌風掠面,烏蒙夫的一指禪功竟然受到極大反擊,雙方挨了一招,彼此勢均力敵,睜眼看時,原來卻是崑崙山星宿海的摘星上人,他的摘星手亦是武林一絕,快如閃電,烏蒙夫的一指禪功只能將他擋住,卻剋不住他。

  轉眼之間,雙方已成混戰之局,眾魔頭一擁而上,黑白摩訶與烏蒙夫夫婦邊戰邊退,堵截不住,張丹楓想起師祖閉關未出,雲重靜室療傷,都萬萬不能給人打攪,心中焦急,正想與赤霞道人打話,赤霞道人忽地一聲長嘯,鐵劍一揮,羽扇一格,以進為退,衝出了張丹楓的劍圈,哈哈笑道:「丹楓,你不給我引見,我自行去拜訪你的師祖便是,少陪啦!」張丹楓料不到赤霞道人也耍無賴,冷笑喝道:「玄機劍法你已見識過了,還找我的師祖做什麼?」這意思是說:「你連我也打不過,怎配去找我的師祖!」赤霞道人面上一紅,反手一劍,擋開張丹楓的劍招,仍然是往前硬闖。張丹楓與赤霞道人也是半斤八兩,彼此都不能取勝,誰也攔不了誰。張丹楓這邊少了澹台滅明和雲重夫婦三把好手,眾寡不敵,在人力上先吃了虧。

  赤霞道人率領眾魔頭強攻猛打,轉眼之間,攻到大門,雲蕾將嬰孩交給沐燕,道:「你姐弟二人進去暫避一時。」沐燕抱著嬰孩看了鐵鏡心一眼,鐵鏡心正自傍著于承珠,柔聲說道:「珠妹,你受了傷,敵人勢盛,你不宜再戰,也避一避吧。」于承珠好似沒有聽到他的說話,全神貫注,站到她師母身旁。只見雲蕾一聲嬌叱,彈指之間,發出三朵金花,屠龍尊者正自一刀劈向林仙韻的肩頭,「嗖」的一聲,被金花碰個正著,屠龍刀反彈飛起;林仙韻順手一勾,在屠龍尊者的獨臂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雲蕾的第一朵金花射向摘星上人,摘星上人手掌一翻,意欲賣弄摘星手接暗器的功夫,忽聽得那暗器嘶風之聲,心頭一震,急將陰掌改為陽掌,掌心往外一翻,用劈空掌的小天星掌力強把金花打落,只見那金花被掌風一激,嗚嗚怪嘯,陡的改向斜飛,盤天羅冷不及防,給金花射中穴道,登時栽倒。摘星上人嚇出一身冷汗,暗自慶幸適才沒有用手去接。雲蕾第三朵金花打赤霞道人,赤霞道人卻是不慌不忙,待得那金花飛到面前,運足真力,舉劍一劈,將金花劈為兩邊,饒是如此,鐵劍上也激起點點火星,令赤霞道人也禁不住心頭微怯。于承珠看師父發的三朵金花,看似同時發出,其實卻分為三種不同手法,分向三處不同的方向,襲擊三個強敵,功力之深,手法之妙,直把于承珠看得呆了。

  雲蕾連發三朵金花,雖然只打傷了盤天羅一人,敵人的攻勢卻因此稍稍受挫。于承珠技癢難熬,緊接著也發出一把金花,她用的是自己在看了阿薩瑪兄弟與黑白摩訶之戰後所覺悟出來的手法,十二朵金花滿天飛舞,有的斜飛,有的直射,看似雜亂無章,但每一朵金花,都是打向敵人的穴道,可惜她的功力尚淺,十二朵金花,有一半被赤霞道人用羽扇撲落,有一半被鳩盤婆用鐵拐震得粉碎,但雖然傷不了敵人,卻也把敵人的陣形打亂。雲蕾又驚又喜,笑道:「你的暗器功夫,不用我再較考你了!」

  但金花暗器,只能阻敵於一時,赤霞道人與鳩盤婆揮扇舞拐,掩護著眾魔頭再向前強攻,瞬即衝到雲蕾跟前,沐燕抱了嬰孩和沐璘先退入屋內,鐵鏡心看了于承珠一眼,正想說話,于承珠玉手一伸,忽將鐵鏡心的青鋼劍搶了過來,冷冷說道:「你保護沐小姐去吧。你的劍暫借一用。」鐵鏡心怔了一怔,鳩盤婆已是一拐掃來,杖風呼呼,將鐵鏡心逼得倒退幾步,猛然間又聽得一陣斷金戛玉之聲,原來是赤霞道人的鐵劍劈到,張丹楓飛身掠起,雙劍急攔,于承珠挽起了一朵劍花,也正在向赤霞道人胸口疾刺,鐵鏡心大驚失色,但聽得一陣劍擊之聲疾過,赤霞道人蹌蹌踉踉向後倒退幾步。

  原來玄機逸士所創的雙劍合璧之術,神妙非常,于承珠這劍當中疾刺,剛好與張丹楓的劍招配合,論功力,赤霞道人原可以震斷于承珠的青鋼劍,但若然如此,赤霞道人的兩脅就得給張丹楓刺個透明窟窿,若然專門對付張丹楓,胸口的璇璣穴又在于承珠的劍尖威脅之下,這璇璣穴是人身的死穴之一,任赤霞道人武功多強,也不能置之不理。是以赤霞道人急忙躲避。

  雲蕾微微一笑,讚了一個「好」字,雙指連彈,錚錚數聲,金花再發。這一來,眾魔頭中武功最強的赤霞道人被張丹楓師徒阻住,鳩盤婆、摘星上人等雖然奮勇爭先,卻又在雲蕾的金花威脅之下,攻勢頓然受挫。

  張丹楓雙劍一個盤旋,將赤霞道人再逼退三步,又給林仙韻解了鳩盤婆的一記厲害殺手,朗聲吟道:「忍見名山騰殺氣,且看寶劍退群魔,赤霞道長,你再不知進退,我可要不客氣了!」赤霞道人騎虎難下,大聲喝道:「好,看你能不能擋我入內!」羽扇一搖,眾魔頭結成了一字長蛇陣,由鳩盤婆鐵拐開路,屠龍尊者與摘星上人左右夾攻,赤霞道人自己當中策應,集眾魔頭之力,強衝猛攻,居然給他們衝出了兩三丈路。

  張丹楓嘿嘿冷笑,長劍一指,正想變陣反擊。忽聽得一聲長嘯,宛若龍吟,雲蕾喜道:「師父到啦!」話猶未了,只見一男一女,如飛疾至,身法快捷,美妙無倫,正是張丹楓和雲蕾的師父:謝天華和葉盈盈。

  謝天華長劍出鞘,迎風一晃,厲聲喝道:「什麼人敢到蒼山胡鬧,都給我滾下去。」這一喝聲音並不很大,卻震得眾魔頭耳鼓嗡嗡作響。屠龍尊者和摘星上人不知道謝天華和葉盈盈是誰,兀自不知厲害,冷笑喝道:「好大的架子,你有什麼本事敢叫我等下山?」一個一刀,一個一掌,夾攻謝天華。謝天華的妻子葉盈盈外號「飛天龍女」,輕功佳妙,武林無雙,見這兩人夾攻丈夫,隨手一劍,後發先至,屠龍尊者正自凝神注視謝天華的劍柄,不料葉盈盈的劍招來得如此之快,縮手不及,被葉盈盈一劍刺中手腕,屠龍刀脫手飛去,摘星上人大吃一驚,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一瞬間,謝天華的劍招又到,雙劍一合,劍光暴長,摘星上人和屠龍尊者但覺頭頂一片沁涼,慌忙後躍,伸手一摸,頭髮竟已被削得乾乾淨淨。

  鳩盤婆急忙來救,反手一拐,只見又有一個胖和尚飛奔而至,猛地張開喉嚨,霹靂一聲大喝:「吃洒家一杖!」這人正是玄機逸士的第二個徒弟潮音和尚,他的外家功夫登峰造極,這一杖有千斤之力,與鳩盤婆正好功力悉敵,雙杖一交,有如大鎚擊鐘,「轟」的一聲巨響,兩根杖都當中斷了,潮音和尚折了彈杖還並不怎麼,鳩盤婆這根枴杖,卻是哀牢山的龍血樹所製,極為難得,被他一杖打斷,心痛如刺。

  鳩盤婆相貌奇特,謝天華雖然不認識她,卻聽過武林前輩道起,見她運神力震潮音和尚的鐵拐,劍眉一豎,朗聲道:「公孫前輩,你不在哀牢山中靜修,卻與這班妖人到蒼山胡鬧,意欲何為?」鳩盤婆正自滿腔怒氣,厲聲叫道:「今日我與你們這班小輩拼了!」舉起半截枴杖,一招「排雲駛電」,杖頭那尖長的鳩嘴,閃縮不定,分襲謝天華與葉盈盈二人,這一招是鳩盤婆拼了死命的殺手,招數怪異,勢似雷霆,潮音和尚也不覺嚇了一跳。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謝天華冷笑道:「念你年邁糊塗,放你回去吧。」話語方出,雙劍一合,劍光暴長,唰唰兩聲,鳩盤婆的左右腳踝,一邊中了一劍,那半截鐵拐騰空飛起,拐上的鳩嘴也被削平,鳩盤婆被劍風一蕩,倒縱出數丈之外,落下之時,已在山坡,吭也不敢再吭一聲,一蹺一拐地走了。這還是謝天華手下留情,要不然鳩盤婆折了枴杖,焉能在雙劍合璧之下,逃出性命。

  眾魔頭個個受傷,紛紛逃走,剩下的就只有赤霞道人一人,他以一派宗師的身份,從未曾試過似今日的慘敗,下不了台,也拼了性命,就在鳩盤婆落荒而逃的那一瞬間,羽扇一揮,鐵劍橫擋,左刺葉盈盈,右撲謝天華,謝、葉兩人出劍參差,尚未合璧,被他的羽扇隔開,鐵劍一圈,三人都晃了一晃。謝天華心頭一震,道:「你是何人?」赤霞道人勢似瘋虎,扇劍連揮,疾撲數招,張丹楓在旁說道:「稟師尊,這位是赤霞道長!」謝天華「哦」了一聲,正想說話,那赤霞道人殺得失了理性,攻勢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謝天華眉頭一皺,道:「此人不知好歹,盈妹,不必和他客氣。」雙劍一合,赤霞道人的鐵劍盪開,赤霞道人奮力接了幾招,忽聽得「嗖」的一聲,火花飛濺,謝天華一劍格開赤霞道人的鐵扇,餘勢未衰,劍鋒順手抹去,「嗤」的一聲,削過赤霞道人的頭頂,將他的道冠劈為兩半,赤霞道人反手一搧,葉盈盈的劍招又到,只聽得「咔嚓」一聲,羽扇的兩支鋼骨又折斷了。赤霞道人頭筋暴漲,腳踏五行八卦方位,苦苦纏鬥。但雙劍合璧的威勢,非同小可,赤霞道人剛才與張丹楓單打獨鬥,已感應付艱難,怎擋得了謝天華和葉盈盈的雙劍聯攻。

  可是赤霞道人憑著幾十年功力,又當狂怒之際,所使的竟是挺著兩敗俱傷的劍法,謝、葉二人算有心饒他,也不能緩手。這形勢個個都看得出來,最多再過二三十招,赤霞道人必然折在雙劍之下,不死亦傷,可是誰也沒有這個能耐上前分解。張丹楓更是焦急,心中怒道:「赤霞道人原也該受點教訓,可是若重傷了他,兩派的冤仇可解不開了。」他素來足智多謀,而對這個尷尬之局,一時間卻也想不出好的主意。

  只見場中越鬥越烈,赤霞道人已在雙劍籠罩之下,兀是頑抗不休,每招每式,都是豁出了性命拼著兩敗俱傷的殺手,張丹楓躊躇不決,他想出手拆開,一來怕自己的功力不夠,弄得四個人都受傷;二來也怕犯了師父的尊嚴,但看此形勢,師父也絕不能稍讓,一讓也得受傷。

  猛聽得「咔嚓」一聲,赤霞道人的扇骨又斷了兩支,赤霞道人鐵劍盤旋,突然一招「后羿射日」,疾刺出去,這一招乃是他最後的殺手,死生一擲,謝、葉兩人被他逼得騎上虎背,雙劍一合,將他的鐵劍圈在當中,直壓下去,張丹楓「唉呀」一聲叫了起來,眼見赤霞道人的性命便要喪生頃刻之間,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赤霞道友,多謝你有心探望,不必與小輩嗔了,老朽謝絕塵緣,得見故人一面,諸事俱了。祝貴派興隆,更祝道友勉力修為,得成正果,道友請回山去吧,老朽恕不遠送了。」隨著話聲,「噹」的一聲,謝天華、葉盈盈和赤霞道人的三柄長劍都脫手飛出。

  眾人不約而同地向著發話之處看去,但見後山的那座石室,不知什麼時候已打開大門,在門前的草地上,玄機逸士盤膝坐在當中,上官天野和蕭韻蘭一左一右,神態莊嚴,儼似三尊得道的菩薩。眾人恍然大悟,剛才那顆石子定是玄機逸士發出來的,世上除他之外,無人有此功力。

  赤霞道人面色慘白,想起自己苦練了幾十年,仍是未足擋玄機逸士的一擊,當下拾起鐵劍,稽首一拜,道:「謝居士指點。」從此回轉烏蒙山中,再也不敢多事。

  張丹楓等見一場浩動,消弭於無形,祖師又提早開關,俱都大喜。謝天華率眾人上前叩見,于承珠排在最後,也拜見太師祖,玄機逸士微笑道:「今日得見四世同聚,人生至此,尚有何憾?」頓了一頓,又道:「天華、盈盈、丹楓,你們的武功都已大成,我心頭再也沒有什麼掛慮了,只是武學之道,有如大海,你們還是不能自滿啊!」謝天華、葉盈盈和張丹楓垂手說道:「謝師父師祖的訓誨。」玄機逸士微微一笑,又道:「我等三人,自慚數十年,苟活人間,於國於民,都未曾做過什麼有益之事,所幸者尚留一點微末之技,望你們善自運用我們所創的武功,好好做一番事業。」上官天野也喚烏蒙夫等弟子上前,勉勵了幾句。玄機逸士朗聲吟道:「遊戲人間幾十年,芒鞋破帽自隨緣;」上官天野接道:「心魔去盡無牽掛,」肅韻蘭接道:「劍譜拳經後世傳!」吟罷詩句,三人寂然不動,原來都是坐化了。

  黑白摩訶稽首說道:「三位前輩福壽全歸,可喜可賀。」謝天華等向遺體行了大禮,進入石室,只見四壁都畫滿了武功圖解,精微奧妙,難以言宣。

  張丹楓看得如醉如癡,但覺師祖所留下的武功圖解,有不少地方與自己所習的「玄功要訣」暗暗相通,不過「玄功要決」講的只是提綱挈領的要理,這圖解還要實用得多。張丹楓悟性極高,看了一遍,忽地對雲蕾笑道:「有了師祖所留下的這個武功圖解,咱們何須去求什麼靈丹妙藥?」雲蕾不明其意,怔了一怔,道:「你說什麼?」張丹楓道:「你瞧這坐功八式,依你哥哥的功力,用圖修習,我看不用三天,就可以把所受的毒氣盡洩體外。」雲蕾這才知道丈夫從圖解中悟出替雲重治傷之法。當下說道:「那麼等下就將哥哥移到這裏,讓他靜靜療養幾天。」

  張丹楓仔細將圖解看了一遍,最後一段三十六個圖式乃是劍譜,將百變玄機劍法又增添了許多變化,複雜之極,只是似乎有幾個式子未曾完全,最後的那段石牆,留下一片空白,張丹楓沉吟半晌,恍然悟道:「是了,定是師祖因為赤霞道人到來,提早開關,所以不及補上了,若然將這套劍法補足,更可以無敵於天下了。」

  玄機逸士對於身後之事早有安排,墓地亦已選好,當下由謝天華與烏蒙夫率領兩代弟子,給師尊收殮,擇日安葬。玄機逸士、上官天野和蕭韻蘭三人都是壽登八十,留下武功,安然坐化,實是武林中百年難遇的佳話,故此眾弟子雖然對師尊的去世深致悼念,但如沒有一般喪家的那種悲傷氣氛。

  山風吹送,洱海下面隱隱傳來廝殺之聲,張丹楓待師祖入棺,親視含殮之後,掛念王府的安危,差遣黑白摩訶下山探聽。這時于承珠也正為著葉成林的安危憂慮。張丹楓和謝天華、烏蒙夫等人在裏面商量喪事儀禮,她是小輩,插不進口,獨自一人,走到溪邊,聽洱海下面傳來的廝殺聲,想起葉成林扶傷赴援,心中既是興奮,又是掛慮。

  這時時方過午,太陽照過山峰的背景折射在水面上,碧波微漾,形成五彩虹霓迴旋的層層圈環,于承珠倚著溪邊的大青樹,臨流照影,但覺思潮起伏,不能自休,清溪中一忽兒幻出鐵鏡心的影子,一忽兒又幻出葉成林的影子,就像碧波上的虹霓圈環一樣,變幻無定。經過這兩日來的觀察,尤其是經過蒼山這一戰之後,于承珠對兩個人的性格是看得更清楚了,然而她少女的心情,卻還不能似清溪一樣的澄明。

  于承珠正自出神,忽聽得背後一聲咳嗽,回頭一看,來的正是鐵鏡心。于承珠飛紅了臉,道:「你不去陪沐小姐,來這裏做什麼?」鐵鏡心嘆了口氣,幽幽說道:「我的心事,要到幾時你才明白?她不像你有一身武功,在惡戰之時,我奉你師母之命,豈能不照料她?」于承珠氣道:「我是叫你不理她麼?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緩緩地回轉了頭,心中無限酸楚。但覺鐵鏡心平日雖然善於伺候自己的心意,究其實際,卻又似一點也不理解自己的為人。

  鐵鏡心又嘆了口氣,低聲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于承珠道:「今日如何?當初怎樣?」鐵鏡心道:「想當日在台州之時,你我同住一個帳幕,情如手足,嗯,你可還記得,咱們曾約好互相琢磨武功呢。如今你眼界寬了,到了這兒,正眼兒也不瞧人家了。」于承珠默不作聲,只聽得鐵鏡心又道:「即算你不念當初手足之情,也當念我這次萬里追蹤之苦。」于承珠心中一動,想起他為了追尋自己,在谷家莊前索人、覓馬,如瘋似傻的情景,不知不覺回過頭來,鐵鏡心心中大喜,卻仍然裝出一副可憐的神氣,幽幽說道:「你瞧,我為你在谷家莊所受的刀傷,現在傷口還未合攏呢!」邊說邊捋衣袖,忽想起傷口其實早已結疤,手指慢慢地捲著衣袖,偷瞧于承珠的神色。

  鐵鏡心原想用說話打動于承珠的心弦,卻不料因此引起了于承珠的聯想,想起葉成林今日所受之傷,比起鐵鏡心來,不知重了多少,可是葉成林卻從未說過一句稱功道勞的說話。鐵鏡心見于承珠面色沉暗,呆了一呆,道:「你想些什麼?」

  于承珠道:「你聽洱海下邊的廝殺之聲已靜止了,不知葉大哥挾傷血戰,結果如何?」鐵鏡心涼了半截,想不到于承珠看也不著他的「傷痕」,卻想起葉成林來,好半晌才搭訕笑道:「本來該我去的,我不願與葉兄弟爭功,故此讓他去了。哎,早知如此,還是我去的好。」

  于承珠好像聞到了一股霉味似的,眉頭一皺,心中想道:「成林此去,豈是為了爭功?」口中卻不說出來。鐵鏡心見于承珠面色越來越不對,納罕之極,一時間竟想不出說什麼話才好。

  忽聽得前山步履聲喧,澹台滅明哈哈笑道:「陽宗海這次全軍覆沒,全虧了葉成林兄弟,趕去正是時候。」葉成林道:「我有什麼功勞,陽宗海勇猛之極,若不是澹台將軍,誰能將他殺敗。」澹台滅明笑道:「打仗我打得多,水上打仗可還是第一次,現在還覺暈船呢。我那一刀一槍的功勞算得什麼,葉兄弟,你指揮水師的本領,我可是真的佩服呢。」黑白摩訶笑道:「不必謙讓了,大家都有功勞。咦,于承珠呢?」

  于承珠走了過來,鐵鏡心沒精打采地跟在後面,心中極不服氣,想道:「若是我去,這一仗打得更漂亮。」悔恨不已,只好裝出笑容,加急腳步,搶上前,伸手向葉成林道賀。

  只見葉成林衣裳破裂,右臂上兩道長長的傷口,血流未止,于承珠驚道:「你怎麼啦?」葉成林微笑道:「沒什麼,給陽宗海扎了兩下,這倒省得我放血了,你瞧,腫已退了呢。」眼光從于承珠面上一掠而過,又向張丹楓道:「陽宗海的偷襲雖然失敗,事情可沒了結,段王爺正想聽你的主意。」

  張丹楓道:「怎麼?」葉成林道:「沐國公親率大軍,已在離城三十里外安下營寨。咱們剛剛打退陽宗海,便接到沐國公送來的戰書。」張丹楓道:「戰書上怎麼說?」葉成林道:「戰書歷數段王爺的三條大罪,第一條是說國家爵位乃朝廷所封,段王爺不該自立為王。第二條是責備段王爺不該擅自驅逐朝廷命官。第三條最妙,責備段王爺不該派人偷入昆明,拐走他的兒女。」張丹楓笑道:「如此看來,這一位沐國公也不是誠心要打。」葉成林道:「願聞高見。」張丹楓道:「戰書上口氣雖然嚴厲,其實大有轉圜之地。比如說自立為王之事,若然得朝廷追認,再下一道御旨封賞,事情也就了結了。」葉成林道:「朝廷肯麼?」張丹楓道:「只要沐國公不願動兵,難道朝廷還會萬里迢迢,派兵到大理打仗麼?所以這事情全看沐國公的奏摺如何說法了。」葉成林道:「但段王爺的真意也不是想自立為王而已,他是想白族的老百姓不受明朝暴政之苦。」張丹楓道:「只要雙方停戰,地方政事,自可商量。」頓了一頓又道:「我看沐國公目前最急的就是他的兒女,璘兒,燕兒,你們願回去嗎?」

  沐璘搖了搖頭,道:「我願跟隨師父。」張丹楓笑道:「你就不念大理州的百姓麼?」沐燕道:「聽師父吩咐。」張丹楓道:「你們修書一封,替段王爺求和。」沐燕道:「怎麼寫法?」張丹楓口授了書信的內容,大意是要沐國公答允段王爺的若干條件,然後沐璘、沐燕便可放回。叫沐燕用自己的口氣,動以真情,再曉以大義,免百姓受刀兵之劫。

  沐燕才思敏捷,立即一揮而就。卻沉吟說道:「還得一個能言善辯下書的人。」鐵鏡心避開了沐燕的眼光,卻聽得張丹楓笑道:「那就得有勞鏡心一行了。」鐵鏡心道:「我不行哪。」于承珠道:「能言善辯,你是出色當行,這差事你何必還要推辭。」沐燕這才笑道:「是呀,鐵公子去這最好不過。」

  鐵鏡心本有心病,但聽得于承珠也這樣說了,眾人又一致「捧」他,心中得意,把剛才的不快之感,消除了一大半,說道:「那麼我就勉為其難,試一試看。」當下取了沐璘、沐燕署名的書信,立刻下山。

  第二日午間,眾人都在王府中靜候消息,只見鐵鏡心回來,春風滿面,一問之下,沐國公果然願意談和,要求段王爺正式派遣使者去談,並先要送沐璘、沐燕到他的軍中。段王爺也很賞識鐵鏡心,便委託他做談和的使者,沐燕悄悄將鐵鏡心拉過一邊,問他見到自己父親的情形。原來沐國公也知道鐵鏡心的父親是一個正直的御史,在席間試鐵鏡心的才學,對他誇獎備至,怪不得鐵鏡心這樣得意。沐燕芳心暗喜,沐璘卻是愁眉苦臉地捨不得離開張丹楓。

  張丹楓笑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何況咱們又不是以後永不再見了,璘兒,你何必悲傷?你們姐弟本來不是武林中人,我這幾日教給你們的功夫,你們回去好好練習,也儘夠用了。」沐璘哭喪著臉道:「師父話說的是,只是在這兒自由自在,多麼好玩,回去之後,關在府中,那可夠悶氣的啦。」烏蒙夫哈哈大笑,道:「原來你是貪這兒好玩,不願回去。好吧,這次戰禍消除,咱們正該慶賀一場,今晚就到洱海泛舟去。一來讓你玩個痛快,二來給你們送行。丹楓,你大約不日也要離開蒼山了吧?」張丹楓點了點頭,于承珠心中一動,只見葉成林面露喜色。鐵鏡心卻有點尷尬的神情。

  「洱海月」是大理最著名風景,這一晚他們分乘兩隻畫舫,在洱海賞月,烏蒙夫夫婦,謝天華夫婦,黑白摩訶,段澄蒼和波斯公主等在一條船,張丹楓夫婦,潮音和尚和鐵鏡心,于承珠,葉成林,沐燕姐弟等幾個小輩在另一條船。碧波似鏡,月華如練,一望無際的洱海上浮沒著帆影點點,漁火星光,互相輝映,說不出的寧靜幽美,真教人想像不到,前兩天這裏曾捲起過血浪腥風。沐燕傍著鐵鏡心,指點湖上的風景,于承珠忽然感到一陣迷茫,心頭好似有一種預兆,好似鐵鏡心明日送沐燕姐弟回去之後,就要和自己遠遠地離開,不知怎的,忽似有了幾分傷感之意。鐵鏡心卻是意態甚豪,只聽他扣絃歌道:「洞庭青草伴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鑑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映,表裏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沐燕不待歌完,便拍掌讚道:「張于湖這首洞庭秋月,真是千古絕唱!可惜他不曾到洱海泛舟。」張丹楓勾起文思,微微笑道:「太湖與洱海,猶如西子王嬙,各有其美,咱們兩處的月色都曾賞過,比起前人是有福得多了。」歇了一會,鐵鏡心續歌下半闋道:「應念嶺表經年,弧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溟空闊,盡汲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扣弦獨嘯,不知今夕何夕?」沐燕擊掌笑道:「盡汲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真是大手筆,大氣魄,張于湖曾中狀元,自有氣概,若是落魄文士,那是萬萬寫不出來!」言中藏有深意,那是勸鐵鏡心在她父親之下,求取功名。于承珠眉頭一皺,卻不說什麼。但見鐵鏡心滿滿地飲了一杯酒,眼光一瞥,正向自己這面射來,于承珠低頭玩水,但聽得鐵鏡心說道:「洱海月色雖美,但我卻更懷念長江,只可惜千年以來,多少英雄,儘是把長江作戰場,弄得波濤洶湧,令幾許高人雅士,辜負了美景良辰。」有意無意,眼波又在于承珠的臉上掠過。

  于承珠輕輕拂開飄到身上的浪花,洱海的月夜美極了,朦朧的月色就像一層薄霧輕紗,罩在水面上,浪花飛舞,水氣濛濛,恍似淡煙籠碧,如此月,如此夜,本來容易惹人引起美妙的遐思,可是聽了鐵鏡心的話,卻好像不和諧的樂聲,反而破壞了這幽美的氣氛。可憐鐵鏡心提起長江,原是想勾起于承珠的回憶,卻不料這甜美的回憶,也漸漸在于承珠心中變質了。

  鐵鏡心把眼偷覷,于承珠一直沒有說話,卻忽聽得葉成林插口說道:「誰不願意有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可是長江南北的老百姓,饑無以為食,寒無以為衣,只怕沒有能似鐵公子那樣的高人雅致呢!」鐵鏡心被他嘲諷,極不舒服,沐燕道:「如此湖山如此夜,只宜把酒說風花。」與鐵鏡心相視一笑,眉語盈盈,好像是說,你何苦與「俗人」計較。鐵鏡心好像被熨斗慰過一樣,有說不出的舒服。本來想「回敬」葉成林幾句的,聽了沐燕的暗勸,也不屑說了。

  葉成林不理會別人的面色,說開了頭,又往下續道:「古往今來,固然有不少殘民以逞的梟雄,但也不見得就沒有真心真意拯民於水火的豪傑。」于承珠道:「這話說正是,世事原不可一概而論,像你的叔叔,我看他就沒存有什麼私心。」鐵鏡心對葉宗留頗有敬意,聽于承珠將他舉例,默不作聲。葉成林道:「張大俠,長江上空,目下正是戰雲激漫,此地的事情,既然告了一個段落,我叔叔還在候張大俠的回音。」張丹楓想了一下,緩緩說道:「我會回到江南去的,不過須得待鐵公子見了沐國公之後,這裏的事情安排得妥貼了,我才能協助。」沐燕道:「鐵公子,你呢?」鐵鏡心道:「我縱回江南,也絕不與畢擎天之流為伍。」于承珠道:「你對葉大哥就沒有一點情份嗎?」鐵鏡心道:「葉宗留大哥寬厚待人,我素來佩服,只是他太過寬厚了,只怕要受畢擎天之流的愚弄。我鐵某人豈能受草莽狂夫的號令。」沐燕道:「是啊,那麼,那麼,你……」想勸他留在雲南,忽覺葉成林、于承珠等人的眼光都集在她的身上,她抿嘴一笑,把說到唇邊的說話又吞回去了。

  于承珠對畢擎天殊無好感,但聽得鐵鏡心如此說法,好像和草莽之人為伍,就失掉了公子身份似的,心中感到極不自然。潮音和尚道:「我看畢擎天很不錯嘛,你們怎的總似對他不滿。我知道他已請周山民夫婦進關來了。嗯,雲蕾,石翠鳳很想見你呢。」雲蕾想起以前女扮男裝和石翠鳳作假鳳虛凰的事,笑道:「那麼,我也只好隨丹楓走一趟了。」張丹楓微笑道:「好啦,事情就這樣決定。不談這些大事了,沐姑娘要不高興啦。」沐燕道:「師父說笑了,不過如此良辰佳景,的確還是盡情賞玩湖山為妙。」鐵鏡心見她有點尷尬,陪她說笑了一會,沐燕又愉快如初了。于承珠卻是情懷動盪,不能自休。月亮透過雲層,月影波光,端的是玉宇無塵,山河明淨,有幾隻海鷗,不知是貪戀月華,還是將月光誤作晨曦,兀自在洱海上空飛翔。于承珠忽地想起她離開台州的那一個早晨,曾下了決心要扔掉自己的記憶的,要像衝波逐浪的海鷗一樣,展翼凌雲。那情景與今晚多少相同,心情更完全一樣。可是她還是拋不開過去的記憶,一個十六歲的少女,正像含苞待放的花,你不能期望她就像大青樹一樣,扎根深入泥土,能獨自抵擋無情的風雨啊。呀,愛情的矛盾與苦惱,還在折磨一個十六歲少女的心。這一晚于承珠又是徹夜無眠,鐵鏡心和葉成林的影子又是交替地在她腦海中浮現。不過有一點不同的是:在以往,當于承珠想起這兩個人的時候,不管她怎樣佩服葉成林,到了最後,卻總是鐵鏡心的影子佔據了她的心頭;但今晚,當第一線晨曦透入窗戶的時候,葉成林的影子卻壓倒了鐵鏡心,于承珠在朝陽的溫暖中也睡著了。待到于承珠醒來的時候,鐵鏡心已經送沐燕姐弟出城去了。小虎子告訴于承珠,說是鐵鏡心曾來向她辭行,見她尚在夢中,只好怏怏而去。小虎子道:「這個人真奇怪,又不是生離死別,我還瞧見他在偷偷地拭淚呢。」于承珠一陣心酸,心道:「莫非他是想與我作最後一次的話別!」也許以後還會見面吧?也許這並非最後的「話別」吧?但在感情上于承珠卻的確是感到「永遠分別」的滋味,正因如此,她沒有讓鐵鏡心得到「話別」的機會,感情上總好像還負著債。

  過了兩日,鐵鏡心還沒有回來,帶回來的消息說:沐國公大致同意段澄蒼的條件,但還要奏稟皇上定奪,同時為了易於傳達起見,沐國公提議由波斯駙馬段澄蒼奏請朝廷封贈,因為異國公主和駙馬來歸,算得是「聖朝佳話」,封段家為王,也有個好的藉口,這種種計劃,還得等到沐國公回昆明之後再詳談。

  這一日張丹楓將于承珠喚到跟前,只見葉成林和潮音和尚已整裝待發。張丹楓道:「珠兒,我目前還不能走,可能等鐵鏡心回來之後才動身。你願意等我們一同走呢,還是現在就走?」于承珠本想說:「我跟隨師父。」但聽得師父提起鐵鏡心,躊躇了一陣,抬頭說道:「聽師父吩咐。」張丹楓微微一笑,道:「那麼你現在走吧。我已繪好了一份江南的地圖,你帶給葉宗留,叫他不要貪功,暫時守著江南的地盤便好。」于承珠接過地圖,眼前忽然現出晶瑩的淚珠。張丹楓道:「你們走吧。嗯,這裏有一包大青樹的種子,成林,你帶到江南去,看它在長江兩岸能不能生長?」葉成林怔了一怔,茫然接過種子。張丹楓笑了一笑,但見于承珠已拭了淚痕,隨著他們走了。正是:

  長江縱有風波惡,大樹盤根可護花。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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