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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小说] 幻龙令(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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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2 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宋嘉定元年的秋尽冬来之时,淮南颍州金宋地界的道路两旁,无数枯草俱在寒风中耷拉着身子,瑟瑟发抖,有如前两年开禧北伐大败亏输了的大宋官兵,面对那虎虎西风,只有逃避的份。自从年初金宋两国签订嘉定和议后,两国便不在边界派驻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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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酬勤在界石旁停下了脚步,举目眺望秋空,眼见苍穹暗云密布,压得人心里难受,心知便要落雨,忙四下张望,想寻个躲避的所在。“叔叔,我们去哪?”怀中的孩子蓦得冻醒,眨着眼问道。“回家。”李酬勤语音虽轻,但落在这孩子耳里却是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回家?我们的家不是被毁了么?”孩子不解问道。怀里的孩子是个才十岁出头的女童,虽然年幼,却出落地甚是清秀,只是面有菜色,显得十分瘦弱,冻得通红的双颊上现出一个小米窝来。

李酬勤并未回答,抬头看见前方一里处有间孤零零的寺庙,便挟着女童大步走了过去。

“还、我、山、河。”这四个字从女童口中念出,饶是李酬勤久经江湖,也不禁慨然泪下。这匾额摇摇欲坠,便有如眼下大宋的半壁江山。李酬勤叹了口气,伸手扶正匾额,抱着女孩走进庙中。这庙甚是破败,满目烟尘弥漫,闻来甚是呛鼻。李酬勤拂袖擦去神几上的灰尘,取下包袱来,置于地上。女童也跟着坐下,身子不住颤抖。也是,本来孱弱的身子,跟着他一路从伏牛山奔波至此,寻常人在这秋冬之际也禁受不起,更何况是她?

女孩见李酬勤殷切的目光瞧来,身子蜷缩了下,紧了紧领子,双手抱膝,兀自哆嗦道:“叔叔,我不冷的。”李酬勤见其牙齿打战,心生爱怜,将她抱在怀里,催动内力,暖和自己和她的身子。

“这里是岳爷爷的庙吧?”女孩身体暖和了些,抬眼问道。李酬勤见殿上供奉的神像,却是一尊面目威严的将军,正是当初直捣黄龙,险些收复中原却又遭十二道金牌召回,于风波亭遇难的岳武穆了。想不到岳将军的庙祠,却能在北地得见。李酬勤遂关上庙门,拾柴生火,心里却是想到:龙大哥的血脉,怕是要绝在我手里了。但愿那些人晚些寻来。

他心里正自忐忑不安,那女孩却不防冒出这么一句:“叔叔,我想问件事。”劈啪几声,柴火才兴了起来,李酬勤点头道:“恩,有什么话就说吧。”女孩问:“叔叔当年读书为的什么?”“为的什么?为的什么?”李酬勤一愣,喃喃自语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主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哈哈哈哈……”说到最后竟是悲极而泣。女孩见他状似癫狂,不禁吓了一跳,忙起身扶住他,急道:“叔叔你怎么了?”李酬勤一个踉跄,竟吐出一口血来,深若紫黑,极是骇人。李酬勤身子一晃,勉强扶住神几一角,暗自忖道:想不到那圣武堂的金环的铁掌端的厉害无俦。女孩追问:“叔叔,你适才怎么说着就哭起来了?很是吓人。”李酬勤用手抹去嘴边一丝血迹,摸了摸她的头道:“书生意气,疏狂而已。不必管我。”

女孩泪如走珠,扑簌而落,泣道:“都怪龙儿,不该跟你提起往事的,又惹你伤心了。”李酬勤摆了摆手,颓然坐倒,倚在神几前。融融火光中,映照出他那沧桑的面容,虽只是四十中年年纪,然两鬓染霜,益显憔悴。那一领青衫,也是洗了又洗,透出些寒惨的白来。“龙儿,把纸笔取出来吧。”李酬勤一声吩咐,龙儿从包袱中取出了纸墨笔砚。龙儿在旁研墨,李酬勤则咬住笔头,略一思量,蘸饱了墨,待要举笔往墙上落下,却停在半空不动。

“怎么了?叔叔,怎么不写了?”龙儿凑近了墙壁,问道。“你瞧那墙上写的什么?”李酬勤放下了笔,转头问道。龙儿怔了怔,念道:“率性不为……不为……后面的字,龙儿识不得呢。”李酬勤高声吟道:“率性不为囫囵事,惹得权公不欢喜。他年若得凌云志,一扫阴霾复雪耻! (作者按,此诗原系侠友司马狂所做,在此引用一下。) 念罢哈哈大笑:“原来此君也和我一样!”龙儿疑道:“什么和叔叔一样哪?”李酬勤道:“叔叔当年致力仕途,自负观书如月、运笔成风,定能为国报效。岂知乱世仕途坎坷,什么乡试、殿试、会试……考取了解元又怎样?还不是为那鞑子皇帝做奴才?难道还受鞑子驱使来欺负我大宋百姓?”

龙儿沉吟片刻,忽道:“叔叔何不学辛稼轩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李酬勤呵呵大笑,抚掌道:“我可不学辛稼轩南渡宋室,这不是跟着老堂主开创天心堂对抗天下浊流吗?”龙儿低头一叹,眼圈蓦地红了。“咋了?又想你爹爹妈妈了?”李酬勤握住她的小手,晃了几晃,将她身子搂了过来,任她靠在自己肩上。龙儿身子微颤,低声呜咽,隔了半晌,已是沉沉睡去。“这孩子,这些日子苦了你了。可惜你李叔叔自己时日无多,怕终是要辜负龙大哥重托了。”他想到此处,猛然抖擞精神,复加了些柴火,拨旺了火堆,暗暗激励自己道:我死了不打紧,可须连累了一众天心堂热血男儿。说着按了按怀里贴身藏着的那枚物事。

此时外面风雨骤紧,“砰”的一下撞开庙门,那堆火霎时熄灭。李酬勤一惊,起身走到门前,门外的风挟着寒雨一个劲地往他衣衫里灌,那雨中还带了雪粒,抽在他脸上生生地疼。就在门将合未合之际,些许石子混在雨雪中朝他胸口袭来!李酬勤暗叫一声不好,身形疾退,眼前一花,面前已现出一个身影。李酬勤抬眼一看,却是一名中年道士,古貌长须,头戴七星黑冠,身披紫云霞服,一脸得意地跨入庙中。

“原来昔日天心堂的两大军师今日却成了丧家之犬,流落到这处山野淫祠来了!”这道士言语十分不善,适才出手偷袭的便是他了。李酬勤认得他,此道士正是他的对头,道号火德星君的便是。此人隶属琉璃世界——一个极其神秘的组织,活跃在黄河流域。与数十年前曾嚣张一时的镜花水月楼有些类似,但行事更为隐秘,其领导人号称燃灯上古佛。火德星君便是其麾下九曜星君之一。也是此次追杀他的对头。

“丧家之犬?”李酬勤闻言哈哈大笑,似怒非怒道:“也不知道谁是狗?某人的狗鼻子倒是灵的紧,闻到这根名叫幻龙令的骨头,便巴巴的赶来了。”火德星君拧了拧两根扫把一样的眉毛,神色狰狞,呛啷一声反手拔出背上长剑,剑身指向李酬勤胸前,只要他顺手一送,便可刺几个透明窟窿来。

李酬勤竟是不知退避,也不还手,只是又问了句:“不知你家主人是姓宋哪还是姓金?”

火德星君眉头一拧,竟不动手,双目瞬也不瞬看了他一会,才吐出这么一句:“你当真不怕死?”李酬勤不置可否,依旧将腰板挺的笔直,注视着对手傲然笑道:“你说呢?”火德星君收剑回鞘,缓缓道:“你受伤了?是那个契丹巨人的铁掌?”。李酬勤依旧不答话,伸手取下腰间一口长剑来,道一声:“动手吧!”

火德星君摇了摇头:“现下你非我敌手,杀你胜之不武。不若你将幻龙令交了给我,我便……”转开了头,对着那堆已然熄灭的柴火看了一眼,忽地鼓起双腮,呼的一声,吹出一口真气,有质无形,射向火堆。火堆的火星须臾间点亮,闪了一闪,竟冉冉烧旺。李酬勤心下咯噔一下,这厮竟已修成嘘气成风的上乘内功!这份内力自忖远远不如,将火吹熄不是问题,难就难在将已然熄灭只剩几点火星的火堆点燃烧旺,这真气拿捏极准,少了几分,点不亮火,多了几分,则必定吹熄。

火德星君也不瞧他,自顾自道:“你可要晓得,现下的你有如眼前这堆火,或明或灭俱在我把握之中。”李酬勤想也不想,反问道:“你不在道观一心修炼全真,却怎的甘心受人驱使?”火德星君不屑道:“世人都道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我虽修道,无奈心却在俗世之中。”李酬勤又问道:“你认为我会交给你么?”火德星君摇了摇头。李酬勤再问:“若是我交了给你,你真会放过我?”火德星君怔了怔,还是摇了摇头。李酬勤哈哈大笑,双瞳居然收缩,神色陡然凝重:“那还废话什么?还不动手!”话音未绝,手中书生剑已出,使出天道酬勤剑法,刺向火德星君右眼。

火德星君更不答话,复抽出南明离火剑,使出离火剑法对敌。一边口中呼叱:“何谓天道?”李酬勤答道:“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火德星君说话间,已是转到李酬勤背后,对着那火堆一剑挥去,带起一簇火焰,划了个圆弧,径刺李酬勤右腿。李酬勤闷哼一声,险些俯跌下去,却是苦苦支撑,勉力应付。无奈火德星君这离火剑法靠着那火焰使出来,当真厉害无比,李酬勤只觉眼前那南明离火剑剑尖幻出数朵火焰,对准自己周身大穴,无一不是致命杀招。

火德星君脚下踏着先天八卦方位,剑风及处,登时引得火焰随剑而起,李酬勤只觉面前炙热无比,瞬间全身多处中剑,“噗噗”几声,已是不支倒地,踉跄踉跄,手臂已是使不出半分力道来。火德星君此时留心到墙角一隅的那女孩,质问道:“天道无情,天道无亲,你明知必死,却又何以携带家眷?致使出招有所顾虑,不能全力应付于我。枉你习练天道酬勤剑法,这最为明白不过的道理怎么也不明白?”

李酬勤喘着粗气道:“人非草木,岂能无情?这世上真能参透天道的又有几人?时下兵连祸结,李某又岂能置身事外?”火德星君叹道:“似你这等本事,何不前去考取功名?搏个……”说到此处住嘴。李酬勤反驳道:“金人暴虐,宋家昏庸,何以施展抱负?”火德星君劝道:“幻龙令害得江湖黑白两道征伐不休,无有宁日,贫道只是想早些结束此事。”李酬勤笑道:“欲盖弥彰,焉知你燃灯上古佛不觊觎此物?”火德星君一声断喝:“呔!教主乃世外高人,此种俗物岂能落入他的法眼?”

李酬勤反问道:“既然如此,何以在幻龙令出现之初,不来阻止,待到黑白两道两败俱伤,却跑出来‘替天行道’,也不是想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此等行径与小人有何区别?”他末一句不啻讽刺,火德星君闻来甚是刺耳,忍了忍道:“想必你已知此幻龙令缘何出现?”不等李酬勤回答,便道:“贫道怀疑此幻龙令的主人便是兴起漠北的成吉思汗!”

此言有如平地惊雷,李酬勤惊道:“你是说幻龙令主人大欢喜王便是成吉思汗?”其时蒙古兴起于漠北草原,尊一代天骄铁木真为成吉思汗,开始南下征伐夏金两国,大有气吞八荒之势。李酬勤寻思一会道:“不对,他若要灭南北武林中人,何须借此名头?”火德星君叹气道:“也许是他帐下谋士出的主意。你先看看那幻龙令上的文字可是蒙文?”李酬勤哈哈大笑:“休想赚我!要杀便杀!你真以为那劳什子幻龙令会藏在我身上?”

“火德星君,你话太多了!”一声断喝,自外传来,门外走进多名金人装扮的武士,个个头顶毡帽雪白,显是在外已久。其中一名大汉,站立有如铁塔,铜玲般的大眼死死盯着李酬勤。此时龙儿已醒,见此情景,登时吓得哭了出来。李酬勤自知无幸,站了起来,又喷出一口血来,只看着火德星君一人,缓缓道:“在下有一请求,不知你可否答应?”火德星君也不答话,只点了下头。李酬勤用手指了指龙儿:“李某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孩子无辜,还望你能放她一条生路。”

“做梦!”铁塔一般的大汉怒喝一声,登时震得庙门那匾额晃了一晃,掉落在地,那屋檐顶上的皑皑白雪也随之跌落。“好,贫道答应你便是。你还有何话要说?”火德星君竟是不给随行众人一点颜面。

李酬勤叹道:“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说着踏上几步,眼中竟燃起几分豪气,逼得那铁塔不自禁朝外退开几步。李酬勤高声吟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了ffice:smarttags" />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却">却ersonName>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生后名。可怜白发生!”言语不无悲愤,待到他吟毕,铁塔正要上前动手,却见其身躯软软倒下,惊愕之际,火德星君道:“他已中了我的得意忘形散。”铁塔大喜,正要上前,却又见李酬勤身躯动了一动,大惊之下止住脚步。

李酬勤张开眼来,对着哭泣的龙儿道:“过来,叔叔有话对你说。”“恩。”龙儿抹干脸上涕泪,凑在他耳边。李酬勤用足他那仅有的几分力气喊道:“杀贼!杀贼!杀……”末了一个贼字未喊出口,已然气绝,龙儿未及哭喊,恍惚中已觉身子一轻,似被人挟起,腾云驾雾般离地而起,两旁景物飞速倒退,如梦似幻。

“到了!”耳旁闻来江水呜咽,龙儿睁开眼来,面前是滔滔淮水。龙儿发现自己被那火德星君挟持,惊怒之下,奋力挣扎:“臭道士,快放我下来!”火德星君不理她,只道:“过了淮水,便是你大宋的天下。”火德星君手上一松,已抓住她衣领提在手里,脚下使劲,将岸边一艘小舟踢离岸边,口中道一声:“去!”呼啸声中已将龙儿送出。

龙儿待到一交跌到船心,一颗心方始落地,总算有惊无险,回头看时,那一伙金人已赶到岸边,见小舟离岸已远,气得跳脚大骂,却是无可奈何。一阵笑声之中,火德星君业已倒下。龙儿不自禁流下泪来,转过头来,此时她心中便只有两个字: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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