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0-6-23 12:32

本帖最后由 风继续吹 于 2020-6-23 12:43 编辑

一零九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以前看电视剧,常听到这句话,也没有去了解这话的出处,什么意思。

原来是来自这一段:

{初,敦之举兵也,刘隗劝帝尽除诸王,司空导率群从诣阙请罪,值顗将入,导呼顗谓曰:"伯仁,以百口累卿!"顗直入不顾。既见帝,言导忠诚,申救甚至,帝纳其言。顗喜饮酒,致醉而出。导犹在门,又呼顗。顗不与言,顾左右曰:"今年杀诸贼奴,取金印如斗大系肘。"既出,又上表明导,言甚切至。导不知救己,而甚衔之。敦既得志,问导曰:"周顗、戴若思南北之望,当登三司,无所疑也。"导不答。又曰:"若不三司,便应令仆邪?"又不答。敦曰:"若不尔,正当诛尔。"导又无言。导后料检中书故事,见顗表救己,殷勤款至。导执表流涕,悲不自胜,告其诸子曰:"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

伯仁是周顗的字,周顗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他也是死于他的个性。

王导和王敦,一内一外,王敦起兵造反,王导请罪,在宫门口看见周顗,请他在皇帝面前说几句好话,周顗不理,但见了皇帝却帮王导说了很多话,皇帝也同意不处理王导。周顗出来后,王导又跟他打招呼,周顗还是不理,还借着酒劲,说杀了这帮反贼,也好换个大官做做。

真是有个性。出宫后,周顗怕不稳妥,又上表给王导求情。

而王导,却以为周顗不理他,也不救他,心里恨他。所以,当兄弟王敦得势后,问是否应该重用周顗,王导不回答,又问那不能用,是不是就杀了,王导也不回答。

于是,周顗被杀。

再后来,王导翻以前的奏章时,发现当初周顗是怎样救他的,后悔不已,于是有了那句——"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周顗很有个性,王导也挺有意思,看下面这一段:

{王导甚重之,尝枕顗膝而指其腹曰:"此中何所有也?"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足容卿辈数百人。"导亦不以为忤。又于导坐傲然啸咏,导云:"卿欲希嵇、阮邪?"顗曰:"何敢近舍明公,远希嵇、阮。"}

这一段是周顗未死之前,王导很欣常他。

这一段,看过我之前的随笔的朋友可能知道我的关注点在哪里,不是王导和周顗的对话,而是这句——“尝枕顗膝而指其腹曰”——没错,王导会枕着周顗的腿跟他说话!

一个男人枕着另一个男人的腿!

再看下一段:

{敦素惮顗,每见顗辄面热,虽复冬月,扇面手不得休。}

这一段不是写王导,是写王敦,说王敦有点忌惮周顗,看到周顗脸就发热,冬天也发热,不得不用手向脸上扇风。

我怎么感觉,王敦这不是怕周顗,是对他有意思,是喜欢他啊。

王导和王敦,兄弟两个,一个会枕周顗腿上,一个看见周顗就脸红心跳……这……

我们的电视剧有时审查的太严,如果放松了,都不用怎么编剧,按照史书,稍微改编润色一下,就可以拍出很多有意思的剧。

王导王敦和周顗,上面只不过是我为了有意思瞎扯的,但是,如果不考虑尺度,让我去导演,拍这段历史的影视剧,我会把上面我瞎扯的表现出来,但不会表现的很明确和直接,要表现的有点暧昧,就是表现的,也许王导和周顗就只不过是关系好,比较熟才枕腿,也许王敦就是怕周顗才脸红,但又也许又不仅仅是这样。

说完了有意思的,再说点可怕的。

{齐王冏召为大司马主簿。冏擅权骄恣,荣惧及祸,终日昏酣,不综府事,以情告友人长乐冯熊。熊谓冏长史葛旟曰:"以顾荣为主簿,所以甄拔才望,委以事机,不复计南北亲疏,欲平海内之心也。今府大事殷,非酒客之政。"旟曰:"荣江南望士,且居职日浅,不宜轻代易之。"熊曰:"可转为中书侍郎,荣不失清显,而府更收实才。"旟然之,白冏,以为中书侍郎。在职不复饮酒。人或问之曰:"何前醉而后醒邪?"荣惧罪,乃复更饮。与州里杨彦明书曰:"吾为齐王主簿,恒虑祸及,见刀与绳,每欲自杀,但人不知耳。"}

这一段讲顾荣,司马冏专权时,顾荣为了避祸不愿为司马冏做事,于是整天喝酒不理政务,让司马冏以为他不堪大用,给他一下闲差打发了。

然而,顾荣得了闲差,以为安枕无忧了,也就不再喝酒。结果,有人感觉奇怪,说,老兄之前不是经常喝酒醉酒吗,怎么就不喝了呢?

顾荣一听这话,估计吓出一身冷汗,还是继续喝吧,不然脑袋不保。

在权力的游戏中的人,真的是如履薄冰,吃个饭喝个酒都不能想怎样就怎样。

再来一段,比较精彩:

{明帝即位,拜侍中,机密大谋皆所参综,诏命文翰亦悉豫焉。俄转中书令。峤有栋梁之任,帝亲而倚之,甚为王敦所忌,因请为左司马。敦阻兵不朝,多行陵纵,峤谏敦曰:"昔周公之相成王,劳谦吐握,岂好勤而恶逸哉!诚由处大任者不可不尔。而公自还辇毂,入辅朝政,阙拜觐之礼,简人臣之仪,不达圣心者莫不於邑。昔帝舜服事唐尧,伯禹竭身虞庭,文王虽盛,臣节不愆。故有庇人之大德,必有事君之小心,俾方烈奋乎百世,休风流乎万祀。至圣遗轨,所不宜忽。愿思舜、禹、文王服事之勤,惟公旦吐握之事,则天下幸甚。"敦不纳。峤知其终不悟,于是谬为设敬,综其府事,干说密谋,以附其欲。深结钱凤,为之声誉,每曰:"钱世仪精神满腹。"峤素有知人之称,凤闻而悦之,深结好于峤。会丹阳尹缺,峤说敦曰:"京尹辇毂喉舌,宜得文武兼能,公宜自选其才。若朝廷用人,或不尽理。"敦然之,问峤谁可作者。峤曰:"愚谓钱凤可用。"凤亦推峤,峤伪辞之。敦不从,表补丹阳尹。峤犹惧钱凤为之奸谋,因敦饯别,峤起行酒,至凤前,凤未及饮,峤因伪醉,以手版击凤帻坠,作色曰:"钱凤何人,温太真行酒而敢不饮!"敦以为醉,两释之。临去言别,涕泗横流,出阁复入,如是再三,然后即路。及发后,凤入说敦曰:"峤于朝廷甚密,而与庾亮深交,未必可信。"敦曰:"太真昨醉,小加声色,岂得以此便相谗贰。"由是凤谋不行,而峤得还都,乃具奏敦之逆谋,请先为之备。}

温峤是明帝的亲信,王敦造反得势后,有点忌惮温峤,于是就把他调到自己身边当个左司马。

温峤不简单,他没有选择像有些清高之士一样,跟王敦硬刚,不为乱臣贼子做事。也没有选择像上面提的顾荣一样假装喝酒不做事。而且,也没有选择同流合污成谄媚求荣。

温峤是这么做的,既然王敦让他帮着做事,那首先,他看到王敦及其手下有些骄横,太高调,他要尽自己的职责,对王敦进行劝谏,王敦不听。

尽过职责后,温峤发现王敦改不不了,以后会出事,所以,下一步,就想办法离开他。

接下来,温峤所做的一切,目的是为了离开王敦。

温峤开始假意奉承王敦,说话办事都顺着他的意,这是为了取得王敦的信任。

同时,温峤想办法结交王敦的红人钱凤,在背后夸钱凤,本来温峤就很有声望,能得他一句夸,都会引为为荣,况且还不是当面夸的,钱凤当然高兴,自然就跟温峤交好了。

接着,是等待一个机会。

机会来了,丹阳尹的职位空缺了,温峤想去做丹阳尹,就可以离开王敦了。

怎么做?温峤并不是举荐自己,而是举荐钱凤,因为他知道,钱凤一定不会去,去了就离王敦远了,哪比得上在王敦身边。

果然,钱凤不愿去,就推荐温峤,温峤一看钱凤中计,也便假意推托。

王敦最后还是让温峤去。

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还不稳。能做王敦的红人,钱凤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温峤怕改天钱凤会突然想明白,那就完了。

王敦给温峤饯别,温峤一个人一个人敬酒,敬到钱凤时,钱凤还没来得及喝,温峤就装醉,一下子把钱凤的帽子打落,怒道,你钱凤是个什么玩意,我温峤敬酒你都不给面子。

估计当场两人差点打起来,王敦一看温峤醉了,把两人拉开。

该上路了,还不能放松,还要表演,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舍啊,告辞出去,又回来,几次三番,不想离开。

终于上路了。

这时,钱凤反应过来了,说,温峤这人,本来就是皇帝的亲信,又跟朝中大臣庾亮深交——“未必可信”——“未必”这两个字用的,这就说明钱凤也不确定,不敢肯定。也就说明温峤从开始结交钱凤到后来的一系列表演起作用了。

这时王敦说,温峤他昨天是喝醉了,不过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你也不至于还放在心上吧。

至此,才真正的算稳了。

温峤离开王敦,没有去丹阳上任,跑到建康,回到皇帝身边,并且在后来平定王敦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温峤的这一段十分之精彩,也十分之凶险。看完之后,觉得权力的游戏,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0-6-30 13:07

一一零

{时将征苏峻,司徒王导欲出舒为外援,乃授抚军将军、会稽内史,秩中二千石。舒上疏辞以父名,朝议以字同音异,于礼无嫌。舒复陈音虽异而字同,求换他郡。于是改"会"字为"郐"。舒不得已而行。}

这一段也是关于避讳的。

王舒的父亲叫王会,王导安排王舒去会稽当官,王舒请辞,说官名与父亲名字犯讳。朝议说,字同音不同,不算违礼。王舒说虽然音异但字同,还是给我换个地方吧。怎么能说换就换,这可不是平时,这样安排是为了平定苏峻叛乱的。所以,就将会稽字改成郐稽,王舒也只好去上任了。

{永和末,多疾疫。旧制,朝臣家有时疾,染易三人以上者,身虽无病,百日不得入宫。至是,百官多列家疾,不入。彪之又言:"疾疫之年,家无不染。若以之不复人宫,则直侍顿阙,王者宫省空矣。"朝廷从之。}

这个是说古代的一个规定,就是大臣家里有感染流行病的人,如果有三个人以上,即使大臣本身没有被感染,也要在家隔离一百天才能入宫。
于是乎,大家都不想上班,就说家里有人染病,就可以放假了。

王彪之说,这样可不行,疫病之年,哪家没有人被感染?如果这样,就不上班了,那不就停工了吗。

朝廷觉得王彪之说的有道理,还是应该上班啊。

{时廷尉奏殿中帐吏邵广盗官幔三张,合布三十匹,有司正刑弃市。广二子,宗年十三,云年十一,黄幡挝登闻鼓乞恩,辞求自没为奚官奴,以赎父命。尚书郎朱暎议以为天下之人父,无子者少,一事遂行,便成永制,惧死罪之刑,于此而弛。坚亦同暎议。时议者以广为钳徒,二儿没入,既足以惩,又使百姓知父子道,圣朝有垂恩之仁。可特听减广死罪为五岁刑,宗等付奚官为奴,而不为永制。坚驳之曰:"自淳朴浇散,刑辟仍作,刑之所以止刑,杀之所以止杀。虽时有赦过宥罪,议狱缓死,未有行小不忍而轻易典刑也。且既许宗等,宥广以死,若复有宗比而不求赎父者,岂得不摈绝人伦,同之禽兽邪!案主者今奏云,惟特听宗等而不为永制。臣以为王者之作,动关盛衰,嚬笑之间,尚慎所加,况于国典,可以徒亏!今之所以宥广,正以宗等耳。人之爱父,谁不如宗?今既居然许宗之请,将来诉者,何独匪民!特听之意,未见其益;不以为例,交兴怨讟。此为施一恩于今,而开万怨于后也。"成帝从之,正广死刑。}

这一段,是一个案例。

邵广偷了官幔三张,按律当斩。邵广两个儿子求情,情愿自己为奴,以换取父亲不死。

尚书郎朱暎觉得不可以,不能因为这次破例,而成为判例,影响到后世对此类案子的判罚。几乎每个人都有儿子,如果这样可以,那人人都可以免死了。

范坚认同朱暎的观点。

当时的人议论此事,认为改邵广死罪为活罪,然后两个儿子为奴,已经可以了。通过此事,还能教育百姓什么是父子之道,而且还彰显了当朝的仁爱。为了防止以后都照此判例来判,可以规定此次为特例,不为永制。

范坚反驳这种观点,具体见上面原文,不翻译了。“王者之作,动关盛衰,嚬笑之间,尚慎所加,况于国典,可以徒亏。”这句话,说的挺好,大权在握者,一颦一笑,都可能有很大影响,每一个政令都应该谨慎。

最终,邵广还是依律死刑。

{时永嘉太守谢毅。赦后杀郡人周矫,矫从兄球诣州诉冤。扬州刺史殷浩遣从事疏收毅,付廷尉。彪之以球为狱主,身无王爵,非廷尉所料,不肯受,与州相反复。穆帝发诏令受之。彪之又上疏执据,时人比之张释之。时当南郊,简文帝为抚军,执政,访彪之应有赦不。答曰:"中兴以来,郊祀往往有赦,愚意尝谓非宜。何者?黎庶不达其意,将谓效祀必赦,至此时,凶愚之辈复生心于侥幸矣。"遂从之。}

永嘉太守谢毅把周矫杀了,周矫应该是个死刑犯,但是正遇上大赦,太守是在大赦之后杀的周矫。所以堂兄周球觉得周矫是冤死的,就上诉到州,刺史殷浩把谢毅抓起来交给廷尉。王彪之负责这个案子,他是认同太守杀周矫的,所以,拒绝受理,跟州里互相踢球。

皇帝下诏,让王彪之受理,王彪之上书据理力争。

当时还没当皇帝的司马昱跟王彪之讨论应不应该有大赦这种制度。

王彪之回答说,中兴以来,郊祀往往有赦,那么,有的人就会利用这一点儿,看到有郊祀了,就抱个侥幸心理,杀人犯罪,等待大赦。

王彪之这个回答,应该不是反对大赦,而是反对过于频繁的大赦。

前两天整理书房,发现有很多书比较陌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不知道为什么买。

这几年买书明显比以前少很多了,大概是毕业后前10年买书最疯狂。

翻出来一套《池北偶谈》,作者是清朝的王士禛。

看了前面几篇。

{傅而都嘉利亚国
  康熙己酉,大西洋傅而都嘉利亚国贡使玛讷撒尔达聂入贡,有旨:「该国从来未通中国,凡赐赉皆加一等。」其人物贡物与荷兰略同。}

这个大西洋的傅而都嘉利亚国,网上有人说是葡萄牙。

{俄罗斯
  俄罗斯国以顺治十七年遣使入贡,不知正朔,自称一千一百六十三年。}

王士禛说俄罗斯"不知正朔",不用天朝的年号,自称1163年,这个也不是公元纪年,那是什么纪年?

{土鲁番表文
  土鲁番自顺治十三年入贡,至康熙十二年,国王玛墨忒塞伊忒韩复遣其臣兀鲁和?登等献马,其表略云:“土鲁番国王某,上言于乃圣乃仁天下治平皇帝陛下:恭惟皇上一统攸同,何异于古之占什特;惠泽群生,相同乎昔之达刺汗;法纪军威,比隆于楷黑塞劳;聪明格物,媲美乎伊思谦达尔。皇上睿知天锡,如日升之无不照;皇上拨乱为治,如月恒之无不临。旌旗闪烁,超越乎墨乌戚尔;皇恩浩荡,实出于度量宽仁。国祚无疆,而万国咸宁;洪福靡际,而皇图应运。”后称一千八十三年二月二十八日。予昔在礼部,见荷兰、暹罗、琉球诸国表文,用金花笺,文义皆如中国,或谓是闽、粤人代作也。}

这个土鲁番表文把天朝皇帝一顿歌颂,比之:占什特、达刺汗、楷黑塞劳、伊思谦达尔、墨乌戚尔,这些人应该都是很牛的大人物,也不知道都是谁。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0-7-7 16:59

本帖最后由 风继续吹 于 2020-7-7 17:10 编辑

一一一

{余杭妇人经年荒,卖其子以活夫之兄子。武康有兄弟二人,妻各有孕,弟远行未反,遇荒岁,不能两全,弃其子而活弟子。严并褒荐之。}

这一段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一个妇人,在饥荒之年,养不活太多孩子,就把自己的孩子卖了,而养侄子。一个是兄弟二人,两人妻子都怀孕了,弟弟出远门没回来,也是饥荒之年,不能两个孩子都养,把自己的儿子丢弃了,养弟弟的儿子。

两个例子都受到的官员的褒奖。

我是很不以为然的,我认为这样的人应该批评而不是褒奖。人首先要自私。

{万既受任北征,矜豪傲物,尝以啸咏自高,未尝抚众。兄安深忧之,自队主将帅已下,安无不慰勉。谓万曰:"汝为元帅,诸将宜数接对,以悦其心,岂有傲诞若斯而能济事也!"万乃召集诸将,都无所说,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诸将皆劲卒。"诸将益恨之。}

谢万很狂傲,对下属比较傲慢。谢安很担心他这样的性格。劝他不要对下属太傲慢,要懂得收买人心。谢万于是召集手下诸将,并没有按照谢安讲的,去说一些夸奖啊鼓励的话,而是用如意指着诸将,说,诸位都是劲卒啊。诸将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很不爽。

我读史读的少,再加上不是人情练达之人,所以初读时,不知道为什么诸将会不高兴。

网上一查,才知道,原来问题出在“劲卒”二字,在座的是将,你称他们是卒,当然不高兴了。

{惠帝末,西南夷叛,宁州刺史李毅卒,城中百余人奉毅女固守经年。}

摘这段出来,没别的,就是记录一下正史中不多见的女人。

宁州刺史李毅死了,朝庭没有派新的刺史来,于是城中的人推举李毅的女儿为领导,就这样守城守了好几年。

能被推举为领导,说明李毅的这个女儿应该是不简单。然而,正史中没名。于是网上搜了一下,《华阳国志》中有这样一段:

{毅女秀,适汉嘉太守新都王载,有才智。父亡后,州文武推领州三年。}

这个女人,姓李,名秀。

{遐妻骁果有父风。遐尝为石季龙所围,妻单将数骑,拔遐出于万众之中。及田防等欲为乱,遐妻止之,不从,乃密起火烧甲杖都尽。}

如果说李秀是个不简单的女人,那么这段记录的刘遐的妻子,可称得上是女中豪杰了。

刘遐的妻子,单人带几骑,在千军万马中将刘遐救出来!

然而,这样的女中豪杰,也是没名字的,只知道她是邵续的女儿。

{初,苻丕之来攻也,序母韩自登城履行,谡西北角当先受弊,遂领百余婢并城中女子于其角斜筑城二十余丈。贼攻西北角,果溃,众便固新筑城。丕遂引退。襄阳人谓此城为夫人城。}

这一段也是一个没留下姓名的女豪杰。

朱序守襄阳城,苻丕来攻,朱序的母亲亲自登城,率领一众女子,守西北角,击退敌军。

原文中“序母韩”三个字,我看网上都说是朱序的母亲韩氏的意思,我是有点疑惑,如果说朱序的母亲姓韩,一般会说“序母韩氏”,一般“序母韩”这样写,是名叫韩的意思,但如果写名,一般又会先写出姓来,再提名。也许是作史者笔误,少写了一个“氏”。

总是,无所谓,韩氏也好,名韩也好。

{时谢安女婿王国宝专利无检行,安恶其为人,每抑制之。及孝武末年,嗜酒好内,而会稽王道子昏蒏尤甚,惟狎昵谄邪,于是国宝谗谀之计稍行于主相之间。而好利险诐之徒,以安功名盛极,而构会之,嫌隙遂成。帝召伊饮宴,安侍坐。帝命伊吹笛。伊神色无迕,即吹为一弄,乃放笛云:"臣于筝分乃不及笛,然自足以韵合歌管,请以筝歌,并请一吹笛人。"帝善其调达,乃敕御妓奏笛。伊又云:"御府人于臣必自不合,臣有一奴,善相便串。"帝弥赏其放率,乃许召之。奴既吹笛,伊便抚筝而歌《怨诗》曰:"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周旦佐文武,《金縢》功不刊。推心辅王政,二叔反流言。"声节慷慨,俯仰可观。安泣下沾衿,乃越席而就之,捋其须曰:"使君于此不凡!"帝甚有愧色。}

这一段在以前读苏轼诗词里提到过,就是"揽桓须"典故的出处。

上次提这段时,我的关注点是,古人的一些有意思的举动,就是谢安当众去捋桓伊的胡子,很有意思。

这次读到这段,有点新的想法。

谢安觉得桓伊在皇帝面前为他讲话,所以有了“揽桓须”的举动。谢安这是在皇帝面前,直接越席过去捋桓伊的胡子,表示对桓伊的感激。

细想想,本来就是因为功高,而受到皇帝的忌惮,然而,有人为他在皇帝面前说好话,他就做了这样的举动,谢安这举动还是有些出格了,甚至是有点肆无忌惮的意思了。

谢安性格沉稳,若非无忌惮,应不会在皇帝面前就做这举动,事后私下表示感激是正常的。

而且,这个举动,让皇帝有点没面子。——“帝甚有愧色。”

其实这举动,按理会让皇帝更加忌惮谢安。

对于这段的解读,我不敢肯定,也许是我想太多了。

{陈寿,字承祚,巴西安汉人也。少好学,师事同郡谯周,仕蜀为观阁令史。宦人黄皓专弄威权,大臣皆曲意附之,寿独不为之屈,由是屡被谴黜。遭父丧,有疾,使婢丸药,客往见之,乡党以为贬议。及蜀平,坐是沈滞者累年。司空张华爱其才,以寿虽不远嫌,原情不至贬废,举为孝廉,除佐著作郎,出补阳平令。撰《蜀相诸葛亮集》,奏之。除著作郎,领本郡中正。撰魏吴蜀《三国志》,凡六十五篇。时人称其善叙事,有良史之才。夏侯湛时著《魏书》,见寿所作,便坏己书而罢。张华深善之,谓寿曰:"当以《晋书》相付耳。"其为时所重如此。或云丁仪、丁暠有盛名于魏,寿谓其子曰:"可觅千斛米见与,当为尊公作佳传。"丁不与之,竟不为立传。寿父为马谡参军,谡为诸葛亮所诛,寿父亦坐被髡,诸葛瞻又轻寿。寿为亮立传,谓亮将略非长,无应敌之才,言瞻惟工书,名过其实。议者以此少之。}

这一段写的是三国志的作者陈寿,说他人品不太好。

主动向丁仪兄弟要东西,不给就不给他们的父亲作传。还有就是诸葛亮杀了马谡,而陈寿的父亲是马谡的参军,也受到牵连,而诸葛亮的儿子诸葛瞻平时又看不起陈寿,所以陈寿在写三国志时,写诸葛亮父子不太客观。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0-7-9 09:22

过来得意一下。

每年高考完,都喜欢去做一下高考语文试卷。今天,网上高考试卷好多还没出来,语文,只有全国I卷、II卷、III卷可以在网上查到。

其中III卷的文言文阅读,是选的《晋书》王彪之传,刚好本贴6月30日,我提到过王彪之,具体见上面162楼。

把高考题复制过来,作为记录。


二、古代诗文阅读(34分)
(一)文言文阅读(本题共4小题,19分)
阅读下面的文言文,完成10~13题。
彪之,字叔武,年二十,须鬓皓白,时人谓之王白须。初除佐著作郎、东海王文学。从伯导谓曰:“选官欲以汝为尚书郎,汝幸可作诸王佐邪!” 彪之曰:“位之多少既不足计,自当任之于时,至于超迁,是所不愿。” 遂为郎。累迁御史中丞、侍中、廷尉。时永嘉太守谢毅,赦后杀郡人周矫,矫从兄球诣州诉冤。扬州刺史殷浩遣从事收毅,付廷尉。彪之以球为狱主,身无王爵,非廷尉所料,不肯受,与州相反复。穆帝发诏令受之。彪之又上疏执据,时人比之张释之。时当南郊,简文帝为抚军,执政,访彪之应有赦不。答曰中兴以来郊祀往往有赦愚意尝谓非宜何者黎庶不达其意将谓效祀必赦至此时凶愚之辈复生心于侥幸矣遂从之。永和末,多疾疫。旧制,朝臣家有时疾,染易三人以上者,身虽无病,百日不得入宫。至是,百官多列家疾,不入。彪之又言:“疾疫之年,家无不染。若以之不复入宫,则直侍顿阙,王者宫省空矣。”朝廷从之。及简文崩,群臣疑惑,未敢立嗣。或云,宜当须大司马处分。彪之正色曰:“君崩,太子代立,大司马何容得异!若先面咨,必反为所责矣。”于是朝议乃定。及孝武帝即位,太皇太后令以帝冲幼,令温依周公居摄故事。事已施行,彪之曰:“此异常大事,大司马必当固让,使万机停滞,稽废山陵,未敢奉令。谨具封还内,请停。”事遂不行。加光禄大夫,仪同三司,未拜。疾笃,帝遣黄门侍郎问所苦,赐钱三十万以营医药。太元二年卒,年七十三,即以光禄为赠,谥曰简。(节选自《晋书•王彪之传》)
10.下列对文中画波浪线部分的断句,正确的一项是(3分)
A.答曰/中兴以来/郊祀往往有赦/愚意尝谓非宜/何者/黎庶不达/其意将谓郊祀必赦/至此时/凶愚之辈复生心于侥幸矣/遂从之/
B.答曰/中兴以来/郊祀往往有赦/愚意尝谓非宜/何者/黎庶不达其意/将谓郊祀必赦/至此时/凶愚之辈复生心于侥幸矣/遂从之/
C.答曰/中兴以来/郊祀往往有赦/愚意尝谓非宜何者/黎庶不达/其意将谓郊祀必赦/至此时/凶愚之辈复生心于侥幸矣/遂从之/
D.答曰/中兴以来/郊祀往往有赦/愚意尝谓非宜何者/黎庶不达其意/将谓郊祀必赦/至此时/凶愚之辈复生心于侥幸矣/遂从之/
11.下列对文中加点词语的相关内容的解说,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A.太守是郡一级的最高行政长官,主要掌管民政、司法、军事、科      举等事务。
B.立嗣可指无子而以同宗之子承继,又可指确立王位继承人,文中则指后者。
C.周公是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曾辅佐周武王讨伐商纣王最终夺取天下。
D.居摄是指古代帝王因年幼不能亲政,大臣代居其位来处理政务的一种制度。
12.下列对原文有关内容的概括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A.彪之出仕之始,不愿超迁任职。他的堂伯父王导对他说,选官要任他为尚书郎,他却认为地位高低不值得计较,越级提拔是自己不愿意的事。
B.彪之坚持己见,不肯接受人犯。殷浩将谢毅交付廷尉候审。他以此非廷尉职责为由,虽有皇上命令,依然据理拒收,时人将他比作张释之。
C.彪之讲究实效,维护朝廷秩序。永和末年流行传染病,他见各类官员借口家中有人患病,不愿到任办公,指出这样做的危害,朝政因此恢复。
D.彪之言辞机敏,反对权臣听证。简文帝去世,讨论身后事时有人提出等候大司马处置,他抢先表示由太子代立,若先面咨大司马将被他斥责。
13.把文中画横线的句子翻译成现代汉语(10分)
(1)朝臣家有时疾,染易三人以上者,身虽无病,百日不得入宫。
(2)疾笃,帝遣黄门侍郎问所苦,赐钱三十万以营医药。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0-7-15 14:26

本帖最后由 风继续吹 于 2020-7-15 14:31 编辑

一一二

{密以祖母年高,无人奉养,遂不应命。乃上疏曰:
  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愍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辛苦,至于成立。既无伯叔,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而刘早婴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汤药,未尝废离。}

历史上叫李密的人有好几个,写《陈情表》的李密是晋朝的。

这是《陈情表》的第一段,摘这一段是想说,我在上一篇随笔中,对“序母韩”这三个字的说法存疑,因为在史书中,大多数看到的说人都说名,而不说姓,所以我疑心"序母韩"是漏了一个"氏"字。

而这一段李密的《陈情表》中,写他祖母,就写的是“祖母刘”,前面有说他的祖母是刘氏,所以“序母韩”,就“序母韩氏”的意思。

所以,还是读书少,读书不认真,才有上一篇随笔的疑问。

{天锡字纯嘏,骏少子也,小名独活。初字公纯嘏,入朝,人笑其三字,因自改焉。}

这一段,也是关于姓名的。

张天锡,原来的字是”公纯嘏“,大家都嘲笑他的字是三个字,于是去掉公字,改成“纯嘏”。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有人取字用三个字。

{桂阳人黄钦生父没已久,诈服衰麻,言迎父丧。府曹先依律诈取父母卒弃市,仲堪乃曰:"律诈取父母宁依驱詈法弃市。原此之旨,当以二亲生存而横言死没,情事悖逆,忍所不当,故同之驱詈之科,正以大辟之刑。今钦生父实终没,墓在旧邦,积年久远,方诈服迎丧,以此为大妄耳。比之于父存言亡,相殊远矣。"遂活之。}

这一段是写,有个叫黄钦生的慌称自己要迎父丧,没说什么目的,不知道是为了请假不想上班还是怎么的,反正就是他父亲早就死了,现在又说丧父。

按当时的律法,撒谎说父母死了,是大罪,要杀头的。

殷仲堪说,律法是说诈称父母死要杀头,没错。但是这条律法的本意,是说如果父母都在世,做子女的却还要撒谎说父母死了,这从情理上是不能容忍的事儿,所以才要杀头。而黄钦生的父亲早就死的,现在他谎称父亲才死,虽然说也很荒谬,但与那些咒父母死的,还是相差很多的。所以罪不致死。

这一段,我是想起来多年前的一件事。有一次部门招人,招进一个小伙子,做了几天就没来上班,也不请假,打电话给他也不接,发信息也不回。

过了几天,终于回我一条信息,先说自己这两天发烧,我说发烧也不至于不接电话,或者回一条信息也行。接着他又说自己父亲生病住院了。我当时挺无语的,居然有用自己父母生病来撒谎的。(因为我认为即使真的是自己父亲生病住院了,也不至于两天了都不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

{重华以谢艾为使持节、军师将军,率步骑三万,进军临河。秋以三万众距之。艾乘轺车,冠白〈巾臽〉,鸣鼓而行。秋望而怒曰:"艾年少书生,冠服如此,轻我也。"命黑槊龙骧三千人驰击之。艾左右大扰。左战帅李伟劝艾乘马,艾不从,乃下车踞胡床,指麾处分。贼以为伏兵发也,惧不敢进。张瑁从左南缘河而截其后,秋军乃退。艾乘胜奔击,遂大败之,斩秋将杜勋、汲鱼,俘斩一万三级,秋匹马奔大夏。重华论功,以谢艾为太府左长史,进封福禄县伯,邑五千户,帛八千匹。}

这个谢艾挺牛的,少年书生,能文能武,看他对阵麻秋的气度,真有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之感。

{是时御史俞归至凉州,重华方谋为凉王,不肯受诏,使亲信人沈猛谓归曰:"我家主公奕世忠于晋室,而不如鲜卑矣。台加慕容皝燕王,今甫授州主大将军,何以加劝有功忠义之臣乎!明台今宜移河右,共劝州主为凉王。大夫出使,苟利社稷,专之可也。"归对曰:"王者之制,异姓不得称王;九州之内,重爵不得过公。汉高一时王异姓,寻皆诛灭,盖权时之宜,非旧体也。故王陵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伐之。'至于戎狄,不从此例。春秋时吴楚称王,而诸侯不以为非者,盖蛮夷畜之也。假令齐鲁称王,诸侯岂不伐之!故圣上以贵公忠贤,是以爵以上公,位以方伯,鲜卑北狄,岂足为比哉!子失问也。且吾又闻之,有殊勋绝世者亦有不世之赏,若今便以贵公为王者,设贵公以河右之众南平巴蜀,东扫赵魏,修复旧都,以迎天子,天子复以何爵何位可以加赏?幸三思之。"猛具宣归言,重华遂止。}

东晋派使者下诏封张重华为凉州牧,张重华嫌封的少了,他正想着做凉王呢。于是让人跟使者说,要求封为凉王。

使者不卑不亢,说了一通不能封王的道理。我就不翻译了。重点是最后几句:

{且吾又闻之,有殊勋绝世者亦有不世之赏,若今便以贵公为王者,设贵公以河右之众南平巴蜀,东扫赵魏,修复旧都,以迎天子,天子复以何爵何位可以加赏?幸三思之。}

如果现在封你家主公为凉王,那么,假设以后,如果你家主公能够平巴蜀,扫赵魏,复旧都,迎天子,到那时,天子该怎么赏你家主公呢?

使者最后还说了一句,“幸三思之”,要三思啊。

功高不赏,唯有赐死。这是我看这几句话想到的。

张重华三思以后,没有再说什么。

{宋繇亦曰:"大丈夫已为世所推,今日便授首于嗣,岂不为天下笑乎!大兄英姿挺杰,有雄霸之风,张王之业不足继也。"玄盛曰:"吾少无风云之志,因官至此,不图此郡士人忽尔见推。向言出迎者,未知士大夫之意故也。"}

看《晋书》传记到李玄盛,感觉画风突然不对,怎么行文有点恭敬。我这个历史盲只好网上查一下,原来,唐朝的皇帝认为李玄盛是他们的祖先,所以写《晋书》的房玄龄,不能不恭敬。

上面这一段,没什么特别的,是宋繇和李玄盛的两对话,我想说的是,我看到宋繇的话里有“雄霸之风”,李玄盛的话里有“风云之志”,突然想到了影视《风云》。

{刘敏元,字道光,北海人也。厉己修学,不以险难改心。好星历阴阳术数,潜心《易》、《太玄》,不好读史,常谓同志曰:"诵书当味义根,何为费功于浮辞之文!《易》者,义之源,《太玄》,理之门,能明此者,即吾师也。"永嘉之乱,自齐西奔。同县管平年七十余,随敏元而西,行及荥阳,为盗所劫。敏元已免,乃还谓贼曰:"此公孤老,余年无几,敏元请以身代,愿诸君舍之。"贼曰:"此公于君何亲?"敏元曰:"同邑人也。穷窭无子,依敏元为命。诸君若欲役之,老不堪使,若欲食之,复不如敏元,乞诸君哀也。"有一贼瞋目叱敏元曰:"吾不放此公,忧不得汝乎!"敏元奋剑曰:"吾岂望生邪!当杀汝而后死。此公穷老,神祇尚当哀矜之。吾亲非骨肉,义非师友,但以见投之故,乞以身代。诸大夫慈惠,皆有听吾之色,汝何有靦面目而发斯言!"顾谓诸盗长曰:"夫仁义何常,宁可失诸君子!上当为高皇、光武之事,下岂失为陈项乎!当取之由道,使所过称咏威德,柰何容畜此人以损盛美!当为诸君除此人,以成诸君霸王之业。"前将斩之。盗长遽止之,而相谓曰:"义士也!害之犯义。"乃俱免之。后仕刘曜,为中书侍郎、太尉长史。}

刘敏元和同县管平一起向西避乱,路上被盗贼劫了,管平被抓,刘敏元逃走了,但刘敏元看到管被抓,又回来找盗贼,说,这人已经老了,没几年可活了,还不如抓我,拿我换他吧。

盗贼说,这人跟你是亲戚?

刘敏元说,只是老乡,无儿无女,跟我相依为命。你们抓着他也没用,年纪大了又干不了活,你们还要养他,不如用我换他好。

有一个盗贼生气了,说,我们不把老头放了,也可以再把你抓了啊!

刘敏元听了,拔剑说,我既然回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我死前一定先把你干掉。我这老乡,又穷又老,上天都还能怜悯他几分。我跟他非亲非故,他只是无依靠来投靠我,我可怜他,愿意代替他。诸位看到这些,也该满足的我意愿的。你这家伙怎么还有脸说这种话!

接着,又跟盗贼头领说,这个家伙要妨碍你行仁义,有损你的名声,我帮你干掉他!说着就要上去杀那个盗贼。

盗贼头拦住他,说,这人义士!我们不能害他。

于是把刘敏元和老头一起放了。

{罗企生,字宗伯,豫章人也。多才艺。初拜佐著作郎,以家贫亲老,求补临汝令,刺史王凝之请为别驾。殷仲堪之镇江陵,引为功曹。累迁武陵太守。未之郡而桓玄攻仲堪,仲堪更以企生为谘议参军。仲堪多疑少决,企生深忧之,谓弟遵生曰:"殷侯仁而无断,事必无成。成败,天也,吾当死生以之。"仲堪果走,文武无送者,唯企生从焉。路经家门,遵生曰:"作如此分离,何可不执手!"企生回马授手,遵生有勇力,便牵下之,谓曰:"家有老母,将欲何之?"企生挥泪曰:"今日之事,我必死之。汝等奉养不失子道,一门之中有忠与孝,亦复何恨!"遵生抱之愈急。仲堪于路待之,企生遥呼曰:"生死是同,愿少见待。"仲堪见企生无脱理,策马而去。

  玄至荆州,人士无不诣者,企生独不往,而营理仲堪家。或谓之曰:"玄猜忍之性,未能取卿诚节,若遂不诣,祸必至矣。"企生正色曰:"我是殷侯吏,见遇以国士,为弟以力见制,遂不我从,不能共殄丑逆,致此奔败,亦何面目复就桓求生乎!"玄闻之大怒,然素待企生厚,先遣人谓曰:"若谢我,当释汝。"企生曰:"为殷荆州吏,荆州奔亡,存亡未判,何颜复谢!"玄即收企生,遣人问欲何言,答曰:"文帝杀嵇康,嵇绍为晋忠臣,从公乞一弟,以养老母。"玄许之。又引企生于前,谓曰:"吾相遇甚厚,何以见负?今者死矣!"企生对曰:"使君既兴晋阳之甲,军次寻阳,并奉王命,各还所镇,升坛盟誓,口血未干,而生奸计。自伤力劣,不能翦灭凶逆,恨死晚也。"玄遂害之,时年三十七,众咸悼焉。先是,玄以羔裘遗企生母胡氏,及企生遇害,即日焚裘。}

这一段写的是义士罗企生,太长了,不翻译。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0-8-3 16:35

一一三

{石勒过泗水,攸乃斫坏车,以牛马负妻子而逃。又遇贼,掠其牛马,步走,担其儿及其弟子绥。度不能两全,乃谓其妻曰:"吾弟早亡,唯有一息,理不可绝,止应自弃我儿耳。幸而得存,我后当有子。"妻泣而从之,乃弃之。其子朝弃而暮及。明日,攸系之于树而去。}

这又是一个放弃自己儿子,保全兄弟儿子的事情。

邓攸跟妻说,兄弟早死,只有这一个儿子,不能让他绝后。而我们以后却还有机会再生儿子。于是就把自己儿子弃了。结果,早上把儿子丢弃了,晚上儿子又追上来了。于是,邓攸居然把儿子绑在树上,离开了。

之前说过,我是极不认同这种做法的,然而既然史书上屡屡记录一些这样的例子,说明写史的人对这样的做法是赞扬的。

也许我的三观不是很正,也许我是很自私,但如果让我面对这样的问题,我一定是自私地保全自己的儿子。兄弟是人,难道妻子不是人?为兄弟着想,怎么不考虑妻子的感受?

当然,在古代,女人的感受是不受重视的。

我的观点是,像邓攸这种,我做不到,所以我佩服这种人,舍弃自己儿子,保兄弟儿子,这是这种人的选择,我不认同,但也不能说他不对。

但是,我最反感的是提倡、鼓励和宣传这样事迹的人或组织。史书上是这样,现代也是这样。

{尝有人著靴骑驴至兆门外,曰:"吾欲见刘延世。"兆儒德道素,青州无称其字者,门人大怒。}

刘兆,字延世,是当地有声望的大儒。有人从门口过,跟门人说,我要见刘延世。门人很生气,是因为当地“无称其字者”,称他字是不尊重。

只知道称呼人名算不尊重,这里说称字也是不尊重,也许是因为该称老师先生之类的才行,字也不能叫。

{初,杜预拜镇南将军,朝士毕贺,皆连榻而坐。琇与裴楷后至,曰:"杜元凯乃复以连榻而坐客邪?"遂不坐而去。}

连榻而坐,表示亲近,羊琇和裴楷认为这样是不尊重,不愿意入坐。

{时王悦来拜墓,蕴子恭往省之,素相善,遂留十余日方还。蕴问其故,恭曰:"与阿太语,蝉连不得归。"蕴曰:"恐阿太非尔之友。"阿太,悦小字也。}

这段中有个词“蝉连”,现在用的词语是“蝉联”,网上查了"蝉联”的意思,觉得很有趣,源于蝉褪的自然现象。想了想,像"蝶变"这种词也是属于源于自然现象。古人造词,很有意思。

{孙登,字公和,汲郡共人也。无家属,于郡北山为土窟居之,夏则编草为裳,冬则被发自覆。好读《易》,抚一弦琴,见者皆亲乐之。}

孙登是个高人,家里放了一把琴,但这琴是“一弦琴”,只有一根弦,也不知道是他不通音律,做做样子,还是超极高手,能用一根弦弹出别人几根弦的音乐。

孙登通不通音律,没有明确记录,但陶渊明不通音律是明确的,看下面记录:

{性不解音,而畜素琴一张,弦徽不具,每朋酒之会,则抚而和之,曰:"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

孙登是一弦琴,陶渊明是无弦琴,这真是做做样子。

不通音律,不会弹琴,不见得就欣赏不了音乐。

{郭翻,字长翔,武昌人也。伯父讷,广州刺史。父察,安城太守。翻少有志操,辞州郡辟及贤良之举。家于临川,不交世事,惟以渔钓射猎为娱。居贫无业,欲垦荒田,先立表题,经年无主,然后乃作。稻将熟,有认之者,悉推与之。县令闻而诘之,以稻还翻,翻遂不受。尝以车猎,去家百余里,道中逢病人,以车送之,徒步而归。其渔猎所得,或从买者,便与之而不取直,亦不告姓名。由是士庶咸敬贵焉。与翟汤俱为庾亮所荐,公车博士征,不就。咸康末,乘小船暂归武昌省坟墓,安西将军庾翼以帝舅之重,躬往造翻,欲强起之。翻曰:"人性各有所短,焉可强逼!"翼又以其船小狭,欲引就大船。翻曰:"使君不以鄙贱而辱临之,此固野人之舟也。"翼俯屈入其船中,终日而去。尝坠刀于水,路人有为取者,因与之。路人不取,固辞,翻曰:"尔向不取,我岂能得!"路人曰:"我若取此,将为天地鬼神所责矣。"翻知其终不受,复沈刀于水。路人怅焉,乃复沈没取之。翻于是不逆其意,乃以十倍刀价与之。其廉不受惠,皆此类也。卒于家。}

郭翻是个奇葩,这段举了他好多奇葩的例子,不一一翻译了,只说其中最奇葩的。

有一次郭翻把刀掉水里了,有路人捞了上来,还给他,结果他不要,要把刀送给帮他捞上来的路人。路人不要,人家是做好事。郭翻说,如果不是你捞上来,我也拿不到。路人说,举手之劳,怎么能要呢?郭翻一看这是个好人,肯定不会要的,于是,把刀又扔到水里了。

路人一看,这人真是个奇葩。不过路人也是个有个性的人,你扔下去,我就再给你捞上来。郭翻一看,这怎么办,于是就折现,拿了十倍的刀钱给这人。

真是有意思。不过这段结尾结的不好,按性格看,捞刀的人既然不要刀,也应该不会要钱。看这段记录,虽然没写收下钱,但也没写没收钱。

{孝廉令狐策梦立冰上,与冰下人语。紞曰:"冰上为阳,冰下为阴,阴阳事也。士如归妻,迨冰未泮,婚姻事也。君在冰上与冰下人语,为阳语阴,媒介事也。君当为人作媒,冰泮而婚成。"}

这段大约是“冰人”作媒人的出处了。

{纯不从,出兵距战,光遂破之,乃获罗什。光见其年齿尚少,以凡人戏之,强妻以龟兹王女,罗什距而不受,辞甚苦至。光曰:"道士之操不逾先父,何所固辞?"乃饮以醇酒,同闭密室。罗什被逼,遂妻之。}

这一段,是写佛教中声望很高的鸠摩罗什。

吕光俘虏了鸠摩罗什,看他年少,戏弄他,强行把龟兹王女的女儿嫁给他,鸠摩罗什不从,吕光就灌他酒,然后把他与龟兹王女的女儿关到同一间房里,也就发生关系,取了王女。

{尝讲经于草堂寺,兴及朝臣、大德沙门千有余人肃容观听,罗什忽下高坐,谓兴曰:"有二小儿登吾肩,欲鄣须妇人。"兴乃召宫女进之,一交而生二子焉。兴尝谓罗什曰:"大师听明超悟,天下莫二,何可使法种少嗣。"遂以伎女十人,逼令受之。尔后不住僧坊,别立解舍。诸僧多效之。什乃聚针盈钵,引诸僧谓之曰:"若能见效食此者,乃可畜室耳。"因举匕进针,与常食不别,诸僧愧服乃止。}

上一段鸠摩罗什是被逼的,这一段就有点主动了。

鸠摩罗什在寺里讲经,后秦皇帝姚兴和大臣们常去听他讲经,有一次,鸠摩罗什讲着讲着,突然下坐,跟姚兴说,我看见有两个小孩爬在了我的肩膀上,(对我而言这是一种佛法修行上的障碍)要解除这个欲障,需要两个女人(来陪我睡觉)。

于是,姚兴就送了个宫女给鸠摩罗什,睡一觉,后来就生了两个孩子。

后来,姚兴就送给鸠摩罗什十个女人。

鸠摩罗什女人多了,就不再住僧坊了。于是,好多僧人都效仿他。鸠摩罗什一看,这怎么行,就拿了一钵的针出来,跟诸僧说,你们要是能做到我这样,也就可以结婚生子。说完把一钵针吃了下去,啥事没有。

诸僧一看,真是天赋异禀,我们学不来,于是就不再效仿。

这段,我也是看的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鸠摩罗什是得道高僧,虽然我不信佛,但也就不做评论了,怕说多了,有信佛的朋友会不高兴。

{荀崧小女灌,幼有奇节。崧为襄城太守,为杜曾所围,力弱食尽,欲求救于故吏平南将军石览,计无从出。灌时年十三,乃率勇士数千人,逾城突围夜出。贼追甚急,灌督厉将士,且战且前,得入鲁阳山获免。自诣览乞师,又为崧书与南中郎将周访请援,仍结为兄弟,访即遣子抚率三千人会石览俱救崧。贼闻兵至,散走,灌之力也。}

荀灌,女中豪杰,父亲被围,弹尽粮绝,想求救却没知该派谁去。

十三岁的荀灌带领数千人突围而出,并找了救兵,解父亲之围。

{及遭孙恩之难,举厝自若,既闻夫及诸子已为贼所害,方命婢肩舆抽刃出门。乱兵稍至,手杀数人,乃被虏。其外孙刘涛时年数岁,贼又欲害之,道韫曰:"事在王门,何关他族!必其如此,宁先见杀。"恩虽毒虐,为之改容,乃不害涛。自尔嫠居会稽,家中莫不严肃。太守刘柳闻其名,请与谈议。道韫素知柳名,亦不自阻,乃簪髻素褥坐于帐中,柳束脩整带造于别榻。道韫风韵高迈,叙致清雅,先及家事,慷慨流涟,徐酬问旨,词理无滞。柳退而叹曰:"实顷所未见,瞻察言气,使人心形俱服。"道韫亦云:"亲从凋亡,始遇此士,听其所问,殊开人胸府。"}

谢道韫很出名,好多人都熟悉,就不多说。

有才识有胆色,能文能武。

史书中记录,最让我动容的是上面这一段中谢道韫和太守刘柳的相知。

谢道韫孀居会稽,太守刘柳久闻其名,想与她对谈一番。谢道韫也是久闻太守之名,就没有以男女之妨来拒绝,素装整齐坐帐中,太守带着礼物穿着整齐坐于帐外。两人一番对谈,慷慨流涟。

太守回来叹谢道韫——使人心形俱服。

谢道韫也说——听其所问,殊开人胸府。

多么动人!

{玄至寻阳,江州刺史郭昶之给其器用兵力。殷仲文自后至,望见玄舟,旌旗舆服备帝者之仪,叹息曰:"败中复振,故可也。"玄于是逼乘舆西上。桓歆聚党向历阳,宣城内史诸葛长民击破之。玄于道作起居注,叙其距义军之事,自谓经略指授,算无遗策,诸将违节度,以致亏丧,非战之罪。于是不遑与群下谋议,唯耽思诵述,宣示远近。}

桓玄也是有意思,被人打的逃跑,还不和诸将一起商量对策,而是开痴迷于做自己的起居注,起居注里把自己描绘的很伟大很牛逼,说之所以打败仗,不是我的问题,是诸将的问题……

总之,仗可以败,国可以灭,但起居注里的形象一定要高大。

{时明帝初崩,委政宰辅,护军庾亮欲征之。峻闻将征,遣司马何仍诣亮曰:"讨贼外任,远近从命,至于内辅,实非所堪。"不从,遂下优诏征峻为大司农,加散骑常侍,位特进,以弟逸代领部曲。峻素疑帝欲害己,表曰:"昔明皇帝亲执臣手,使臣北讨胡寇。今中原未靖,无用家为,乞补青州界一荒郡,以展鹰犬之用。"复不许。峻严装将赴召,而犹豫未决,参军任让谓峻曰:"将军求处荒郡而不见许,事势如此,恐无生路,不如勒兵自守。"峻从之,遂不应命。朝廷遣使讽谕之,峻曰:"台下云我欲反,岂得活邪!我宁山头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头。往者国危累卵,非我不济,狡兔既死,猎犬理自应烹,但当死报造谋者耳。"于是遣参军徐会结祖约,谋为乱,而以讨亮为名。}

这段没什么,就是有一句名言——“宁山头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头”。

{于是以永嘉四年僣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元光兴。尊元海妻单氏曰皇太后,其母张氏为帝太后}

刘聪继位后,立父亲的皇后为皇太后,自己的生母立为帝太后。

刘聪喜欢搞这些不同的名目,比如自己的皇后,他就立有上皇后、左皇后、右皇后、中皇后。——{聪立上皇后樊氏,即张氏之侍婢也。时四后之外,佩皇后玺绶者七人}

{正旦,聪宴于光极前殿,逼帝行酒,光禄大夫庾珉、王俊等起而大哭,聪恶之。会有告珉等谋以平阳应刘琨者,聪遂鸩帝而诛珉、俊,复以赐帝刘夫人为贵人,大赦境内殊死已下。立左贵嫔刘氏为皇后。聪将为刘氏起〈皇鸟〉仪殿于后庭,廷尉陈元达谏曰:"臣闻古之圣王爱国如家,故皇天亦祐之如子。夫天生蒸民而树之君者,使为之父母以刑赏之,不欲使殿屎黎元而荡逸一人。晋氏暗虐,视百姓如草芥,故上天剿绝其祚。乃眷皇汉,苍生引领息肩,怀更苏之望有日矣。我高祖光文皇帝靖言惟兹,痛心疾首,故身衣大布,居不重茵;先皇后嫔服无绮彩。重逆群臣之请,故建南北宫焉。今光极之前足以朝群后飨万国矣,昭德、温明已后足可以容六宫,列十二等矣。陛下龙兴已来,外殄二京不世之寇,内兴殿观四十余所,重之以饥馑疾疫,死亡相属,兵疲于外,人怨于内,为之父母固若是乎!伏闻诏旨,将营〈皇鸟〉仪,中宫新立,诚臣等乐为子来者也。窃以大难未夷,宫宇粗给,今之所营,尤实非宜。臣闻太宗承高祖之业,惠吕息役之后,以四海之富,天下之殷,尚以百金之费而辍露台,历代垂美,为不朽之迹。故能断狱四百,拟于成康。陛下之所有,不过太宗二郡地耳,战守之备者,岂仅匈奴、南越而已哉!孝文之广,思费如彼;陛下之狭,欲损如此。愚臣所以敢昧死犯颜色,冒不测之祸者也。"聪大怒曰:"吾为万机主,将营一殿,岂问汝鼠子乎!不杀此奴,沮乱朕心,朕殿何当得成邪!将出斩之,并其妻子同枭东市,使群鼠共穴。"时在逍遥园李中堂,元达抱堂下树叫曰:"臣所言者,社稷之计也,而陛下杀臣。若死者有知,臣要当上诉陛下于天,下诉陛下于先帝。朱云有云:'臣得与龙逢、比干游于地下足矣。'未审陛下何如主耳!"元达先锁腰而入,及至,即以锁绕树,左右曳之不能动。聪怒甚。刘氏时在后堂,闻之,密遣中常侍私敕左右停刑,于是手疏切谏,聪乃解,引元达而谢之,易逍遥园为纳贤园,李中堂为愧贤堂。}

这一段比较长,事情很简单,就是刘聪要为他的皇后刘娥建新的宫殿,廷尉陈元达上谏书,说现在不应该大兴土木。

刘聪生气了,要杀陈元达全家。陈元达一看,在外面抱着树,并且用绳索把自己的腰索在树上,要杀他的侍卫拉不动他,刘聪更生气了。

陈元达这是什么招术?

刘娥一看,赶紧让人先停刑,她上疏给刘聪,不要因为为她建宫殿而杀大臣。

刘娥的手疏在《列女传》里有记录,如下:

{刘聪妻刘氏,名娥,字丽华,伪太保殷女也。幼而聪慧,昼营女工,夜诵书籍,傅母恒止之,娥敦习弥厉。每与诸兄论经义,理趣超远,诸兄深以叹伏。性孝友,善风仪进止。聪既僣位,召为右贵嫔,甚宠之。俄拜为后,将起〈皇鸟〉仪殿以居之,其廷尉陈元达切谏,聪大怒,将斩之。娥时在后堂,私敕左右停刑,手疏启曰:"伏闻将为妾营殿,今昭德足居,〈皇鸟〉仪非急。四海未一,祸难犹繁,动须人力资财,尤宜慎之。廷尉之言,国家大政。夫忠臣之谏,岂为身哉?帝王距之,亦非顾身也。妾仰谓陛下上寻明君纳谏之昌,下忿暗主距谏之祸,宜赏廷尉以美爵,酬廷尉以列土,如何不惟不纳,而反欲诛之?陛下此怒由妾而起,廷尉之祸由妾而招,人怨国疲,咎归于妾,距谏害忠,亦妾之由。自古败国丧家,未始不由妇人者也。妾每览古事,忿之忘食,何意今日妾自为之!后人之观妾,亦犹妾之视前人也,复何面目仰侍巾栉,请归死此堂,以塞陛下误惑之过。"聪览之色变,谓其群下曰:"朕比得风疾,喜怒过常。元达,忠臣也,朕甚愧之。"以娥表示元达曰:"外辅如公,内辅如此后,朕无忧矣。"及娥死,伪谥武宣皇后。}

看刘娥的手疏,感觉文笔很好,全文摘录。

{曜复次渭汭,赵染次新丰。索綝自长安东讨染,染狃于累捷,有轻綝之色。长史鲁徽曰:"今司马邺君臣自以逼僣王畿,雄劣不同,必致死距我,将军宜整阵案兵以击之,弗可轻也。困兽犹斗,况于国乎!"染曰:"以司马模之强,吾取之如拉朽。索綝小竖,岂能污吾马蹄刀刃邪!要擒之而后食。"晨率精骑数百,驰出逆之,战于城西,败绩而归,悔曰:"吾不用鲁徽之言,以至于此,何面见之!"于是斩徽。徽临刑谓染曰:"将军愎谏违谋,戆而取败,而复忌前害胜,诛戮忠良,以逞愚忿,亦何颜面瞬息世间哉!袁绍为之于前,将军踵之于后,覆亡败丧,亦当相寻,所恨不得一见大司马而死。死者无知则已;若其有知,下见田丰为徒,要当诉将军于黄泉,使将军不得服床枕而死。"叱刑者曰:"令吾面东向。"大司马曜闻之曰:"蹄涔不容尺鲤,染之谓也。"}

赵染杀鲁徽,就如袁绍杀田丰。

你劝我不要跟对手打,我没听,结果果然打了败仗,我回来后,没脸见你,那怎么办?只好把你杀了,这样就不用见你了。

人性。

《晋书》后面几十卷叫《载记》,第一次在史书中看到。

网上载记的定义——载记,史书体裁之一,记载不属于正统王朝的割据政权的事迹。

晋书中的载记,记的是十六国的历史。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0-8-26 15:00

本帖最后由 风继续吹 于 2020-9-8 16:53 编辑

一一四

{勒既将营邺宫,又欲以其世子弘为镇,密与程遐谋之。石季龙自以勋效之重,仗邺为基,雅无去意。及修构三台,迁其家室,季龙深恨遐,遣左右数十人夜入遐宅,奸其妻女,掠衣物而去。勒以弘镇邺,配禁兵万人,车骑所统五十四营悉配之,以骁骑领门臣祭酒王阳专统六夷以辅之。}

程遐的妹妹是后赵石勒的宠妃,儿子石弘是世子,石勒和程遐讨论要让石弘去镇守重地邺城,然而,邺城是石勒堂侄石季龙的地盘,不想离开。所以,石季龙恨程遐,让数十人夜入程家,奸其妻女,扬长而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石勒并没有处理石季龙,只不过是石季龙最终离开他的地盘而已。

可见,在后赵,汉人的地位低到什么程度。程遐不仅是皇亲,而且还位高权重,尚且如此,那普通的汉人,可想而知。

{勒因飨高句丽、宇文屋孤使,酒酣,谓徐光曰:"朕方自古开基何等主也?"对曰:"陛下神武筹略迈于高皇,雄艺卓荦超绝魏祖,自三王已来无可比也,其轩辕之亚乎!"勒笑曰:"人岂不自知,卿言亦以太过。朕若逢高皇,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脱遇光武,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大丈夫行事当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能如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欺他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朕当在二刘之间耳,轩辕岂所拟乎!"其群臣皆顿首称万岁。}

石勒自评,介于刘邦刘秀之间,看不上曹操父子和司马懿父子的作派。

{勒及季龙并贪而无礼,既王有十州之地,金帛珠玉及外国珍奇异货不可胜纪,而犹以为不足,曩代帝王及先贤陵墓靡不发掘,而取其宝货焉。邯郸城西石子堈上有赵简子墓,至是季龙令发之,初得炭深丈余,次得木板厚一尺,积板厚八尺,乃及泉,其水清冷非常,作绞车以牛皮囊汲之,月余而水不尽,不可发而止。又使掘秦始皇冢,取铜柱铸以为器。}

后赵石勒及石季龙贪而无礼,到处盗墓,这段有发掘秦始皇墓,盗铜柱的记载。

{严兵发哀于太武殿。宣乘素车,从千人,临韬丧,不哭,直言呵呵,使举衾看尸,大笑而去。}

这段中的“呵呵”,也许是“呵呵”最早的出处了。

{时燕代多冠步摇冠,莫护跋见而好之,乃敛发袭冠,诸部因呼之为步摇,其后音讹,遂为慕容焉。或云慕二仪之德,继三光之容,遂以慕容为氏。}

这段写了“慕容”这个姓的两个可能的出处,一个是“步摇”的谐音,一个是慕二仪之德,继三光之容。

{坚遣其尚书朱序说石等以众盛,欲胁而降之。序诡谓石曰:"若秦百万之众皆至,则莫可敌也。及其众军未集,宜在速战。若挫其前锋,可以得志。"石闻坚在寿春也,惧,谋不战以疲之。谢琰劝从序言,遣使请战,许之。时张蚝败谢石于肥南,谢玄、谢琰勒卒数万,阵以待之。蚝乃退,列阵逼肥水。王师不得渡,遣使谓融曰:"君悬军深入,置阵逼水,此持久之计,岂欲战者乎?若小退师,令将士周旋,仆与君公缓辔而观之,不亦美乎!"融于是麾军却阵,欲因其济水,覆而取之。军遂奔退,制之不可止。融驰骑略阵,马倒被杀,军遂大败。王师乘胜追击,至于青冈,死者相枕。坚为流矢所中,单骑遁还于淮北,饥甚,人有进壶飧豚髀者,坚食之,大悦,曰:"昔公孙豆粥何以加也!"使赐帛十匹,绵十斤。辞曰:"臣闻白龙厌天池之乐而见困豫且,陛下目所睹也,耳所闻也。今蒙尘之难,岂自天乎!且妄施不为惠,妄受不为忠。陛下,臣之父母也,安有子养而求报哉!"弗顾而退。坚大惭,顾谓其夫人张氏曰:"朕若用朝臣之言,岂见今日之事邪!当何面目复临天下乎?"潸然流涕而去。闻风声鹤唳,皆谓晋师之至。其仆射张天锡、尚书朱序及徐元喜等皆归顺。初,谚言"坚不出项",群臣劝坚停项,为六军声镇,坚不从,故败。}

这一段也许是淝水之战的转折点。

东晋谢玄等与符坚隔水对峙。谢玄派使臣跟对方的符融说:我们这样对峙,要搞到什么时候,要不你退两步,让我过去,我们好好干一架。

符融居然真的退军了,心里的算盘打的是,等晋军半渡击之。

然而,没想到,下令退军后,将士们却一发不可收拾,四散奔逃,自乱阵脚,晋军于是渡水追击,符融被杀,符坚中箭,风声鹤唳。

符融退兵的决定是个昏招,但其实里面有个关键人物——朱序,朱序是投降符坚的东晋降将,在对战时,符坚派朱序去游说谢石,让东晋军投降……

但朱序却是身在前秦心在晋,把前秦的底透给谢石了。

后来,在两军对峙,符融退兵时,在后方大喊,“符坚败了”,扰乱军心,这就是为什么符融下令退军后,军士自乱阵脚的原因之一。(《朱序传》里有记。)

朱序是一个原因,但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可能还是前秦的军纪不够严明。

朱序喊符坚败了,这个举动,不知道是和谢石定的计策,还是临场发挥?

{时长安大饥,人相食,诸将归而吐肉以饴妻子。}

慕容冲围长安,没吃的,吃人肉,“诸将归而吐肉以饴妻子”,细思……

{登既代卫平,遂专统征伐。是时岁旱众饥,道殣相望,登每战杀贼,名为熟食,谓军人曰:"汝等朝战,幕便饱肉,何忧于饥!"士众从之,啖死人肉,辄饱健能斗。姚苌闻之,急召硕德曰:"汝不来,必为苻登所食尽。"硕德于是下陇奔苌。}

符登打仗,也遇上饥荒,符登就激励军士,你们每打一仗,对面的敌人就是你们的食物啊!所以军士都十分勇猛。

{恒与思明及李奕、王利等劝寿称镇西将军、益州牧、成都王,称藩于晋,而任调与司马蔡兴、侍中李艳及张烈等劝寿自立。寿命筮之,占者曰:"可数年天子。"调喜曰:"一日尚为足,而况数年乎!"思明曰:"数年天子,孰与百世诸侯!"寿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任侯之言,策之上也。"}

有人劝李寿为诸侯,有人劝他称帝。李寿让算命的算一下,算命的说,可以当几年天子。劝他称帝的人说,一天也足够,何况是几年。

有人反驳说,几年天子,不如百世诸侯。

李寿当然也想称帝,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就是权力的游戏,能有机会当天子,哪怕几天,也很少有人能把持住吧。

{盛听诗歌及周公之事,顾谓群臣曰:"周公之辅成王,不能以至诚感上下,诛兄弟以杜流言,犹擅美于经传,歌德于管弦。至如我之太宰桓王,承百王之季,主在可夺之年,二寇窥窬,难过往日,临朝辅政,群情缉穆,经略外敷,辟境千里,以礼让维宗亲,德刑制群后,敦睦雍熙,时无二论。勋道之茂,岂可与周公同日而言乎!而燕咏阙而不论,盛德掩而不述,非所谓也。"乃命中书更为《燕颂》以述恪之功焉。又引中书令常忠、尚书阳璆、秘书监郎敷于东堂,问曰:"古来君子皆谓周公忠圣,岂不谬哉!"璆曰:"周公居摄政之重,而能达群臣之名,及流言之谤,致烈风以悟主,道契神灵,义光万代,故累叶称其高,后王无以夺其美。"盛曰:"常令以为何如?"忠曰:"昔武王疾笃,周公有请令之诚,流言之际,义感天地,楚挞伯禽以训就王德。周公为臣之忠,圣达之美,《诗》《书》已来未之有也。"盛曰:"异哉二君之言!朕见周公之诈,未见其忠圣也。昔武王得九龄之梦,白文王,文王曰:"我百,尔九十,吾与尔三焉。"及文王之终,已验武王之寿矣。武王之算未尽而求代其死,是非诈乎!若惑于天命,是不圣也。据摄天位而丹诚不见,致兄弟之间有干戈之事。夫文王之化,自近及远,故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周公亲违圣父之典而蹈嫌疑之踪,戮罚同气以逞私忿,何忠之有乎!但时无直笔之史,后儒承其谬谈故也。"忠曰:"启金縢而返风,亦足以明其不诈。遭二叔流言之变,而能大义灭亲,终安宗国,复子明辟,辅成大业,以致太平,制礼作乐,流庆无穷,亦不可谓非至德也。"盛曰:"卿徒因成文而未原大理,朕今相为论之。昔周自后稷积德累仁,至于文、武。文、武以大圣应期,遂有天下。生灵仰其德,四海归其仁。成王虽幼统洪业,而卜世修长,加吕、召、毛、毕为之师傅。若无周公摄政,王道足以成也。周公无故以安危为己任,专临朝之权,阙北面之礼。管、蔡忠存王室,以为周公代主非人臣之道,故言公将不利于孺子。周公当明大顺之节,陈诚义以晓群疑,而乃阻兵都邑,擅行诛戮。不臣之罪彰于海内,方贻王《鸱鸮》之诗,归非于主,是何谓乎!又周公举事,称告二公,二公足明周公之无罪而坐观成王之疑,此则二公之心亦有猜于周公也。但以疏不间亲,故寄言于管、蔡,可谓忠不见于当时,仁不及于兄弟。知群望之有归,天命之不在己,然后返政成王,以为忠耳。大风拔木之征,乃皇天祐存周道,不忘文、武之德,是以赦周公之始愆,欲成周室之大美。考周公之心,原周公之行,乃天下之罪人,何至德之谓也!周公复位,二公所以杜口不言其本心者,以明管、蔡之忠也。"}

这一大段是慕容盛评论周公的,他认为周公不值得被人称颂,不应该被称为圣人,周公很虚伪……总之,慕容盛看不上周公,并且和大臣们辩论。

{又谓常忠曰:"伊尹、周公孰贤?"忠曰:"伊尹非有周公之亲而功济一代,太甲乱德,放于桐宫,思愆改善,然后复之。使主无怨言,臣无流谤,道存社稷,美溢来今,臣谓伊尹之勋有高周旦。"盛曰:"伊尹以旧臣之重,显阿衡之任,太甲嗣位,君道未洽,不能竭忠辅导。而放黜桐宫,事同夷羿,何周公之可拟乎!"郎敷曰:"伊尹处人臣之位,不能匡制其君,恐成、汤之道坠而莫就,是以居之桐宫,与小人从事,使知稼穑之艰难,然后返之天位,此其忠也。"盛曰:"伊尹能废而立之,何不能辅之以至于善乎?若太甲性同桀纣,则三载之间未应便成贤后,如其性本休明,义心易发,当务尽匡规之理以弼成君德,安有人臣幽主而据其位哉!且臣之事君,惟力是视,奈何挟智藏仁以成君恶!夫太甲之事,朕已鉴之矣。太甲,至贤之主也,以伊尹历奉三朝,绩无异称,将失显祖委授之功,故匿其日月之明,受伊尹之黜,所以济其忠贞之美。夫非常之人,然后能立非常之事,非常人之所见也,亦犹太伯之三让,人无德而称焉。"敷曰:"太伯三以天下让,至仲尼而后显其至德。太甲受谤于天下,遭陛下乃申其美。"因而谈宴赋诗,赐金帛各有差。}

这一段是慕容盛评论伊尹。

他先问常忠,伊尹和周公哪个更贤明。

先不说常忠的回答,先说这个常忠,他是慕容盛的一个大臣,在上面一段,评论周公时,他与慕容盛的观点不同,他认为周公是圣人。

有意思的就在这里,刚在辩论周公时,常忠知道了慕容盛对周公的贬斥态度,那么,接着,慕容盛又问,伊尹和周公哪个更贤明时,该怎么回答。

换成是你,前一分钟,你老板狂贬周公后,这一分钟,又问你,你觉得伊尹和周公哪个更贤明。你会怎么回答。

看常忠的回答,他说,我认为伊尹强过周公。

也许,他认为这样回答,算是揣摩准了上意。

然而,他错了,慕容盛说,伊尹怎么配和周公相提并论呢!

另一个大臣郎敷,还想挣扎一下,说伊尹也是个忠臣啊。

慕容盛接着郎敷的话,说出他的道理,把伊尹狂批一顿,说伊尹放逐太甲三年,其实是太甲为了成全伊尹的美名,才甘愿被放逐的。所以说,太甲多伟大,是个非常之人,能立非常之事。只是没有人能看明白罢了。

郎敷说,哎呀,当年太伯三让天下,当时没人称赞,直到后来孔子才让太伯的圣德传到后世。太甲也是受谤于天下,直到今天陛下您才让他的圣明障显于众。

看看,揣摩上意和拍马屁,是否也需要天赋?


《晋书》算是走马观花的看完了,至此二十四史,已读完五本。

《晋书》最后的三十卷《载记》,是二十四史里,首次出现的体裁,记的是十六国史,这三十卷信息量很大,然而我却看得很粗略,所以也就没有多少记录留下来。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0-9-8 16:49

一一五

苏轼被贬黄州,初到,没地方住,暂住在定慧院里,在这里,他写了一篇佳作:

《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彼时,家属还没有过来,初来乍到,独自一人睡在寺庙里,夜静天寒。

一定是感慨万千。

但有又谁知?谁在乎他这个独来独往的“幽人”。

“缥缈孤鸿影”,苏轼把自己比作孤鸿。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这样的夜晚,无法安睡,惊起回头,无人在意。芸芸众生,很少有人会仰望天空,是不会在意孤鸿的。

没关系,尽管如此,孤鸿也不愿意随便找个枝头栖息,宁愿寂寞地栖息于无人凄冷的沙洲。

这时,苏轼四十四岁,经历了乌台诗案,从诗词里感觉出,比以前更加自信,但是,还没有通透。

这首词是佳作,还有一首诗,也写在同时,寄宿定惠院期间。

《寓居定惠院之东,杂花满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贵也》
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独。
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漫山总粗俗。
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
自然富贵出天姿,不待金盘荐华屋。
朱唇得酒晕生脸,翠袖卷纱红映肉。
林深雾暗晓光迟,日暖风轻春睡足。
雨中有泪亦凄怆,月下无人更清淑。
先生食饱无一事,散步逍遥自扪腹。
不问人家与僧舍,拄杖敲门看修竹。
忽逢绝艳照衰朽,叹息无言揩病目。
陋邦何处得此花,无乃好事移西蜀?
寸根千里不易致,衔子飞来定鸿鹄。
天涯流落俱可念,为饮一樽歌此曲。
明朝酒醒还独来,雪落纷纷那忍触。

这首诗,写海棠。

在定惠院东边,苏轼发现一株海棠,长在乱草之间。当地人,没有人在意这株海棠。

苏轼把自己比作这株幽独的名花,就像是遣落空谷的绝代佳人。

“陋邦何处得此花,无乃好事移西蜀?
寸根千里不易致,衔子飞来定鸿鹄。”

这么粗陋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名花?难道是好事的人从蜀地移过来的?

不对。一定是鸿鹄千里迢迢衔来的种子吧!

当时蜀地盛产海棠,苏轼不也正好是蜀地的吗。

所以我说,苏轼比以前自信了。不管你们认不认识,我都是贬落陋邦的名花。

“天涯流落俱可念,为饮一樽歌此曲。”

苏轼对着海棠,你我都是天涯流落,我为你饮酒高歌,你就是我,我也是你。

“明朝酒醒还独来,雪落纷纷那忍触。”

明天我还来,和你喝酒。可是,若是明天你的花瓣如雪般纷纷凋落,让我怎么忍心面对?

不敢面对凋落的海棠,就是不敢面对自己。

所以,我说,现在的苏轼,还没有通透。

不过,两年后,通透的苏轼,就会在这里写出前后赤壁赋!让这不识名花的陋邦,名垂千古!

苏轼来黄州第二年,总算有了固定的住处。

因为他在黄州有个老友,叫马正卿。

马正卿当时在黄州任通判,他看苏轼生活条件不好,就帮他申请了一块荒地。

于是苏是在这块荒地上住了下来,建房子,开荒种地。

在这块荒地上建的房子叫东坡雪堂,从这开始,苏轼自称“东坡居士”。

《东坡八首》
第八
马生本穷士,从我二十年。
日夜望我贵,求分买山钱。
我今反累生,借耕辍兹田。
刮毛龟背上,何时得成毡?
可怜马生痴,至今夸我贤。
众笑终不悔,施一当获千。

这首诗里的马生,就是马正卿。“从我二十年”,不是给苏轼当随从二十年,是指两人相识有二十年了。

这首诗写的很有趣。其中_——"刮毛龟背上,何时得成毡?"——我想起了台湾人常说的"龟毛"一词。

马正卿很看好苏轼,但苏轼自嘲不争气,没混出个样子来。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0-10-9 16:36

一一六

《正月二十日与潘郭二生出郊寻春忽记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诗乃和前韵》
东风未肯入东门,走马还寻去岁村。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江城白酒三杯酽,野老苍颜一笑温。
已约年年为此会,故人不用赋招魂。

“春梦了无痕”,大概出自此诗,很熟悉的几个字,也许是部电影,也许是首歌,也许是某影视剧里的一句台词。

《红梅三首》
【其一】
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
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
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
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

《定风波·红梅》
好睡慵开莫厌迟。自怜冰脸不时宜。偶作小红桃杏色,闲雅,尚馀孤瘦雪霜姿。
休把闲心随物态,何事,酒生微晕沁瑶肌。诗老不知梅格在,吟咏,更看绿叶与青枝。

一首诗,一首词,写红梅,意思一样,其实也是写自己。

与刚来黄州时的——“拣尽寒枝不肯栖”——不同,来了几年,毕竟还是要混社会,一味的“寂寞沙洲冷”也不行,也是俗人,要“故作小红桃杏色”,让自己显得平庸一点儿,才能更合群。

外表做桃花杏花的平庸姿色, 可是内心却不是那么容易作假——“尚余孤瘦雪霜姿。”

最后,还抱怨平庸的诗人,不了解他的内心,只看到了他故作平庸的外表。

我认为,这样的心态并不好。

依然没有通透。

《西山戏题武昌王居士》

江干高居坚关扃(jiōng),
犍(jiān)耕躬稼角挂经。
篙竿系舸(gě)菰(gū)茭(jiāo)隔,
笳(jiā)鼓过军鸡狗惊。
解襟顾景各箕(jī)踞(jù),
击剑赓(gēng)歌几举觥(gōng)。
荆笄(jī)供脍(kuài)愧搅聒(guō),
干锅更戛(gā)甘瓜羹。

初读这首诗觉得很奇怪,网上搜了一下,原来古代有一种诗叫——“口吃诗”。

大家可以试着读一下。

《南歌子》
日薄花房绽,风和麦浪轻。夜来微雨洗郊坰。正是一年春好、近清明。
已改煎茶火,犹调入粥饧。使君高会有馀清。此乐无声无味、最难名。

这首词没什么特别,只是新知道了一个知识点:改火。

古代钻木取火,四季换用不同木材,称为“改火”,又称改木。亦用以比喻时节改易。(出自百度)

何晏集解引马融曰:“《周书·月令》有更火之文。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季夏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一年之中,钻火各异木,故曰改火也。”

《辇下岁时记》:“至清明,尚食,内园官小儿于殿前钻火,先得火者进上,赐绢三疋,金椀一口。”

《洞仙歌》
仆七岁时,见眉州老尼,姓朱,忘其名,年九十岁。自言尝随其师入蜀主孟昶宫中,一日大热,蜀主与花蕊夫人夜纳凉摩诃池上,作一词,朱具能记之。今四十年,朱已死久矣,人无知此词者,但记其首两句,暇日寻味,岂洞仙歌令乎?乃为足之云。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苏轼七岁时,听一老尼说了一首孟昶写花蕊夫人的词,几十年过去,苏轼只记得开头两句,于是自己补了一首。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这句很有印象,高中时,同桌体寒,夏天少汗,常自言: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西江月·重九》
点点楼头细雨,重重江外平湖。当年戏马会东徐,今日凄凉南浦。
莫恨黄花未吐,且教红粉相扶。酒阑不必看茱萸,俯仰人间今古。

这是首送别词,最后一句大气——“酒阑不必看茱萸,俯仰人间今古。”

《醉翁操》
琅琊幽谷,山水奇丽,泉鸣空涧,若中音会,醉翁喜之,把酒临听,辄欣然忘归。既去十余年,而好奇之士沈遵闻之往游,以琴写其声,曰《醉翁操》,节奏疏宕而音指华畅,知琴者以为绝伦。然有其声而无其辞。翁虽为作歌,而与琴声不合。又依《楚词》作《醉翁引》,好事者亦倚其辞以制曲。虽粗合韵度而琴声为词所绳约,非天成也。后三十余年,翁既捐馆舍,遵亦没久矣。有庐山玉涧道人崔闲,特妙于琴,恨此曲之无词,乃谱其声,而请于东坡居士以补之云。

琅然。清圆。谁弹。响空山。无言。惟翁醉中知其天。月明风露娟娟。人未眠。荷蒉过山前。曰有心也哉此贤。
醉翁啸咏,声和流泉。醉翁去后,空有朝吟夜怨。山有时而童颠,水有时而回川。思翁无岁年,翁今为飞仙。此意在人间,试听徽外三两弦。

中学时代,最喜欢的两篇古文,其一就是《醉翁亭记》。欧阳修写《醉翁亭记》后,十几年,有沈遵慕名前往滁州,爱其山水,写了琴曲《醉翁吟》。后来,欧阳修为琴曲作词,然而词作与曲并不合。再后来,又有人根据欧阳修的词,谱了曲,但因为词的限制,谱出来的曲并不好。又过了三十年,欧阳修和沈遵都已去世,但有一个叫崔闲的,非常喜爱沈遵作的琴曲《醉翁吟》,也一直对此曲没有适合的词耿耿于怀,于是,崔闲找到的欧阳修的学生苏轼,把曲子弹给苏轼听,请他谱个适合的词,苏轼就写了这首《醉翁操》,此曲终得传唱。

读苏轼《醉翁操》,得知了这段故事。既然曲和词都流传下来了,就在网上找了一些音视频,听听这首古曲是怎样的弹奏和演唱。找了好多个版本,曲子倒也罢了,因为我五音不全,听不太出各人弹奏的优劣,但是唱词的,我听了觉得大都不好,或者说不符合我个人的审美。有的唱的其实附庸风雅,都有些难听了。

最终,看到了一版,感觉唱得甚合我意,演唱者:乐正绫。搜了一下,原来乐正绫并不是真人,而是个虚拟的歌手。

不管怎样,我喜欢这版的唱。感觉比其他一些老气横秋的唱要符合词意。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 ... 1688806234425435624
《临江仙》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这首词很有名,不多讲。

只是有个传说。

第二天,有人说东坡夜里吟了此词,真就乘舟而去,江海寄余生了。

这个把当地郡守徐君猷吓了一跳,心想,这下完了,苏轼是贬到黄州,还算是罪人,就这样跑了罪人,让我这个郡守怎么交代。

徐君猷赶紧到苏轼家去看,结果看到苏轼鼾声如雷。

《日日出东门》
日日出东门,步寻东城游。
城门抱关卒,笑我此何求。
我亦无所求,驾言写我忧。
意适忽忘返,路穷乃归休。
悬知百岁后,父老说故侯。
古来贤达人,此路谁不由。
百年寓华屋,千载归山丘。
何事羊公子,不肯过西州。

这首诗,平平无奇。只想记录下最后一句的典故。

“何事羊公子,不肯过西州。”羊公子,是羊昙,不肯过西州,是怀念谢安。

《晋书》,《谢安传》:

{羊昙者,太山人,知名士也,为安所爱重。安薨后,辍乐弥年,行不由西州路。尝因石头大醉,扶路唱乐,不觉至州门。左右白曰:“此西州门。”昙悲感不已,以马策扣扉,诵曹子建诗曰:“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恸哭而去。}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0-10-13 16:47


一一七

读书随笔贴已开了两年整。

开此贴的初衷,主要是为了做个“云笔记”。

两年下来,发觉还是有收获的。

因为,我读书,大都是看过一遍以后,很快就忘干净了,平时也没有做笔记的习惯,于是,读过一本书以后,过不了多长时间,发觉什么也没剩下。

而这两年的随笔,记录了当时读书时的一些关注点和一些感受,等过一段时间,再回去翻看时,会再次加产生印象,挺好的。

其实,我自己也明白,读书,看过就忘,并不是问题。又不是做学问,也是不靠读书吃饭,忘了是很正常的,生活里的事情那么多,大脑没有多少空间去存储了。

而且,即使是忘了一本书的所有内容,这本书也并不算是白读,读书的过程也很重要。这是我在通读《史记》后,领悟到的。读过了《史记》,很快差不多都忘干净了,但通读史记的过程,让我改变了不少。

具体说不好,相信下过功夫费过时间读过一套好书的人会明白。

近来,随笔更新慢,是书读的慢了。

最近在读唐长孺的《魏晋南北朝史论丛》。

对我而言唐先生的书读起来还是有些吃力,主要是比较费脑子。

难道读《魏晋南北朝史论丛》还要比读《晋书》吃力?

对我而言是这样的,尽管《晋书》是文言文,唐先生史论是白话文,但是,读《晋书》时,我可以按我的节奏,走马观花,不怎么动脑子,很轻松。

而读史论时,就必须认真地看每一段引文,以及作者从每一段引文中考据出什么或得到了什么结论,要动脑子。

加之唐先生的文章学术性很强,而且是以小见大,常常考据一些小细节,这样的风格,读起来是吃力些,比读钱穆先生那样的风格的文章要吃力很多。

因此,在看完《晋书》以后,有几次拿起《魏晋南北朝史论丛》都没有读几页就读不下去,放下了。

后来,就开始读苏轼的诗和词,文学的东西,读起来可就轻松惬意多了。

文学像水,史学像土。为什么这么说,没有为什么,只是我个人的感受。

每天上下班,包里放的是三本书,一本苏轼诗集,一本苏轼词集,一本《魏晋南北朝史论丛》。

可是,上下班路上,一旦读起诗词来,就没有拿出史论来读的冲动了。

于是,暂时把诗词的书放家里,包里只带《魏晋南北朝史论丛》,没得选择,只好每天拿出来硬读。

没错,这是我在随笔贴里至少第二次提到了——硬读。

有人肯定不认同我这个读书法,我好多年前也不认同,认为读书本就是个爱好,干嘛去强迫自己读那些读不下去的书?

可是,后来,我慢慢改变了看法,有些书是要硬读,读书要下苦功夫,哪怕只是爱好。

硬读,读不下去,就少读几页,多留点时间思考。

就这样一本《魏晋南北朝史论丛》,快一个月了,才读了不到一半。

但是,还是有收获的。

长了不少知识,之前有些想不明白的,也想明白了,比如党锢,比如五胡乱华的主要矛盾不是民族矛盾,比如孔融为什么必然会死……

当然,也慢慢适应了唐先生的风格,这就是过程的重要性,下次如果再读到这样的书,就不会这么吃力了。

我会继续硬读。

这篇随笔,没有实质内容,记录了一下当下读书的感受和心路。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0-11-27 14:42

一一八

好久没有正经读书了,主要还是因为工作,项目压力大,很忙,也很焦虑,没有心情读书。

还是要继续修练,目前尚做不到工作和生活完全分开。

书是读不进去,好久没看剧了,倒是追看了一部《隐秘而伟大》,马上就快结局了。

工作上的项目也接近尾声了,又开始了正经读书的正常生活。

在中断读书前,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写读书随笔了,期间只是写了几篇小短文,发在朋友圈,复制过来,作个记录。

(一)

《红梅三首》
【其一】
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
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
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
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

这首写红梅的诗,也是苏轼在黄州期间所写。
同样的,写红梅,也是在写自己。
与初到黄州时不同,苏轼开始尝试融入社会。
初来时,是——“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现在是——“故作小红桃杏色”。
为什么“故作小红桃杏色”?
因为“自恐冰容不入时”,怕自己清高不合群,所以让自己变得庸俗一些,因为桃花杏花是最普通的花。
这样的心态变化,我认为是好的,毕竟人不能脱离社会,主动融入也是好的,“故作”也没有问题,社会上,谁还没几个假面具。
然而,苏轼又说,虽然外表故作平庸,但内心其实没有那么容易改变,——“尚余孤瘦雪霜姿。”
接下来,还抱怨平庸的人们不了解他的内心,只看到了他故作平庸的外表——“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
这样的心态其实就不好了,既然选择了融入平庸,就不再抱怨别人“不识名花”。格局落了下乘。

看看苏轼的偶像陶渊明,就不会抱怨,陶渊明跟邻居——“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时,不会心里抱怨平庸的人们只知道跟我讨论桑麻,却不知道我内心的境界。
陶渊明有一首诗《乞食》,写的是他穷困时,饥饿难耐,到别人家敲门要饭。我想,如果是要写《红梅》诗时的苏轼去乞食,他应该拉不下面子,开不了口吧。

苏轼有一篇短文《书渊明乞食诗后》:
{渊明得一食,至欲以冥谢主人,此大类丐者口颊也。哀哉!哀哉!非独余哀之,举世莫不哀之也。饥寒常在身前,声名常在身后,二者不相待,此士之所以穷也。}

看到偶像"乞食",苏轼大呼"哀哉!哀哉!"
在我看来,陶渊明并没有什么可哀哉的,陶渊明乞食的内心状态,是要好过外表故作平庸内心保持高傲,而又抱怨别人不识名花的苏轼。
我认为,外表故作平庸同时内心保持高傲,没有问题,但既然这样选择了,就不要抱怨。

当然,只是我认为而已。

(二)

《和秦太虚梅花》
西湖处士骨应槁,只有此诗君压倒。
东坡先生心已灰,为爱君诗被花恼。
多情立马待黄昏,残雪消迟月出早。
江头千树春欲暗,竹外一枝斜更好。
孤山山下醉眠处,点缀裙腰纷不扫。
万里春随逐客来,十年花送佳人老。
去年花开我已病,今年对花还草草。
不如风雨卷春归,收拾余香还畀昊。

秦太虚即秦观,苏轼最著名的学生。
秦观在海陵写过一首咏梅诗《和黄法曹忆建溪梅花》 ,诗寄给苏轼,苏轼看了,很喜欢,写了这首和诗。
这首和诗,要好过秦观的原诗。

把梅花写的最美的诗句,一般公认是林逋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苏轼诗中的“西湖处士”就是林逋,林逋隐居西湖,不婚不仕,梅妻鹤子。
苏轼说林逋去世多年,只有少游你的这首咏梅诗,可以胜过他。
秦观的这首诗不及林逋,这只是苏轼表达对学生的赞赏。
苏轼本来因为仕途无望,已经心灰意冷,看了秦观的这首诗,突然又提起了赏梅的兴趣。

“多情立马待黄昏,残雪消迟月出早。”
这一句真好!
“立马待黄昏”——为什么会驻马等待黄昏?
看百度百科上引用《宋诗鉴赏辞典》的解读——“诗人兴致勃发,等不到翌日,当天黄昏就骑着马兴冲冲地赶到长江边上,勒马伫立江头,观赏梅花。”
我不喜欢这样的解读,我觉得苏轼之所以“待黄昏”,主要是林逋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写的有月,所以苏轼才要等待黄昏,月下赏梅,而并不是说看到秦观的诗,等不到第二天,当天黄昏就骑马去了。
关键点在“待”字上,我理解的是,苏轼看到秦观寄来的诗,很激动,当天或者第二天,或者过了好几天,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骑着马,提前出发了,到了目的地,还没到黄昏,他就在那里,立在马上,等待黄昏,等待月下赏梅。
这个等待的举动,比赏梅和写诗的举动更动人。

苏轼是个多情的人,“多情立马待黄昏”,多情的人,才能做出“立马待黄昏”的举动。
苏轼之前还写过一首《宿九仙山》,其中一句——“夜半老僧呼客起,云峰缺处涌冰轮。”——借宿九仙山,山上的老僧熟知他的性格,深更半夜将苏轼叫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叫他起来看月亮。

多情之人,浪漫。

想起我自己,当年还在上海时,有几年,晚上跑步回来,可以在广场上,呆坐着看天上的月亮,一动不动地看上一个小时。
当然,我没有苏轼多情,也不如他浪漫。
但我还是愿意在这个物质的世界,适当“浪费”一些时间在所谓的精神上。

国庆节回老家,想看看故乡的圆月,不料前两天都阴天,晚上没看到,第三天的凌晨五点钟,披衣起床,立在院子中,看到了快到落山的月亮。
那一刻,也许是浪漫的。

(三)

《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有一个词,不论在哪儿,每次看到,内心都会有特别的感觉。
这个词是——“浩然”。
这首《水调歌头》,最后一句——“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最早对“浩然”这个词有感觉是读书时看的香港电影《英雄本色》,这部电影讲的是兄弟义气,快意恩仇。
但多年来,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张国荣扮演的警察宋子杰死的那一幕。中枪后,在电话亭里打电话给病床上刚生孩子的妻子,临终前说出了给女儿取的名字——“宋浩然”。
这一幕太触动人心了,尤其是给孩子取的名字,算是点睛之笔,电影里宋子杰一身浩然正气,虽然正是这身浩然之气害他被杀,但他还是也希望下一代依然保有浩然之气!
电影里的小马哥快意恩仇,固然让当年年少的我们热血沸腾,但是宋子杰的一身正气,以及电话亭里临终前的一幕却让电影升华。

多年以后,当我读《孟子》,读到了其中的一句“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这句话中的“养”字是关键,孟子也解释了,浩然之气,不是偶然的正义行为就能得到的,是靠长期的积累自然形成,也就是“养”。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孟子》一书里,我最喜欢的一句话。
我考虑过,等我儿长大几岁,可以听懂我讲东西了之后,我打算给他正式讲的第一课就是孟子的这句话。

开头苏轼的这首词是写在他即将离开黄州之时,苏轼被贬黄州四年多,一纸诏书调他到河南汝州。
离开黄州前往汝州,这两天在读他在这一路上的诗词,苏轼经过南京时,在南京住了一段时间,这期间,正好退休的王安石定居在南京。
居然,两个“政敌”,就这样见面了!世纪之会啊!(以前读书少,今天才知道两人在南京见过面。)
两人坐在一起,会聊些什么?

且读且学习,继续在苏轼的诗词中,跟着苏轼的脚步,去体味他的人生。

以上是之前没有心情写读书随笔时,发在朋友圈的文字。

虽然感慨于苏轼一生漂泊,但不得不说,其实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古代的"宦游",也挺有意思,被贬来贬去,可以在路上到处看看,到处玩玩。

这不,黄州迁到汝州,苏轼就没有直接去,而是先去江西逛了一圈,看看在江西的弟弟。这期间游了庐山,著名的《题西林壁》就是写在这时。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0-12-11 16:25

本帖最后由 风继续吹 于 2020-12-11 16:30 编辑

一一九

二十四史第六套《宋书》。

许多诗句,尤其是读书时学过的,常常不经意间会脱口而出。

比如——“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这一句词的前一句是——“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是写刘裕的,刘裕,小名寄奴。

作为一个历史盲,以及上学时语文老师讲到这首词,并没有展开讲一讲刘裕,所以,多年以来,虽然词句常常脱口而出,却并没有留意和关心,这“气吞万里如虎”是写谁的,这个人有什么事迹。

也是自己对历史并没有太大兴趣,所以并没有特意去关注。

之前在网上看到一个贴子,不知道是真实的,还是编的段子。

说的是一个人去书店,翻书时,看到一个公元462年(还是其他年份,我记不清准确的了),然后自己就在嘀咕,公元462年,是历史上哪个朝代?这个人历史水平不高,一时想不起来。

结果,旁边有个人听到他嘀咕,回了一句——应该是宋朝。

这人一听,笑了,说宋朝应该都是公元1000年以后了,怎么可能?

那人接着又说——应该是大明。

这人又笑了,说明朝更靠后。心想,这老兄真有意思。

结果,回去,查了一下,一下子发现自己是真无知,那个人是个高手。

因为公元462年,是南朝,宋,大明六年!

这个不知是真事儿还是段子的贴子中,我就像是那个无知的人,历史盲一个(读完了前五史,或者勉强可以称历史小白了。)

大明,是刘宋孝武帝刘骏的年号。

刘骏算是个不错的皇帝。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本纪中,经常出现他亲自听诉讼的记录。

“听讼”两个字,在《孝武本纪》中,出现16次之多,都是他到处亲自听讼。

摘其中几处。

{九月己巳,诏曰:"夫五辟三刺,自古所难;巧法深文,在季弥甚。故沿情察讼,鲁师致捷;市狱勿扰,汉史飞声。廷尉远迩疑谳,平决攸归,而一蹈幽圄,动逾时岁。民婴其困,吏容其私。自今囚至辞具,并即以闻,朕当悉详断,庶无留狱。若繁文滞劾,证逮遐广,必须亲察,以尽情状。自后依旧听讼。"}

这段诏书大概的意思是,廷尉对于远近疑案,本应作判决,但一遇到疑难案子,动辄要过很长时间,百姓深受其苦,官吏则乘机徇私。从今日起,犯人押到,卷宗文书送到了就要通报,我要仔细审理,不要积压案件。如果文案繁杂,证据不足,那我更必须亲自审查,以弄清真相。从今以后依旧听诉讼。


{八月丁巳,诏曰:"……近道刑狱,当亲料省。其王畿内及神州所统,可遣尚书与所在共详;畿外诸州,委之刺史。并详省律令,思存利民。……"}

这一段大概意思是,离京城不远发生的案件,我亲自审理。王畿之内发生的案子,派尚书与当地地方官共同审理。京畿之外发生的案件,交由刺史处理。

以上两段,可见其对法律和诉讼的重视。

{甲子,诏曰:"自非临军战陈,一不得专杀。其罪甚重辟者,皆如旧先上须报,有司严加听察。犯者以杀人罪论。"}

这一段是说要“慎杀”的,如果有要死刑,一定要上报,严加复核,要是有人乱杀,以杀人罪论。

慎杀,是对的,现在也有死刑复核程序。

要不要死刑,也是网上大家常常议论的。还有是否该放开枪支私有。

对于这些问题,在本贴之前的随笔中,我也发表过意见,我是持中立态度的。

{邕所至嗜食疮痂,以为味似鳆鱼。尝诣孟灵休,灵休先患灸疮,疮痂落床上,因取食之。灵休大惊。答曰:"性之所嗜。"灵休疮痂未落者,悉褫取以饴邕。邕既去,灵休与何勖书曰:"刘邕向顾见啖,遂举体流血。"南康国吏二百许人,不问有罪无罪,递互与鞭,鞭疮痂常以给膳。}

这一段是"嗜痂之癖"的出处,主角是刘邕,很恶心。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1-1-9 16:50

本帖最后由 风继续吹 于 2021-1-9 16:52 编辑

一二○

{随王玄谟入河,玄谟攻滑台,护之百舸为前锋,进据石济;石济在滑台西南百二十里。及虏救至,又驰书劝玄谟急攻,曰:"昔武皇攻广固,死没者亦众。况事殊曩日,岂得计士众伤疲,愿以屠城为急。"不从。玄谟败退,不暇报护之。护之闻知,而虏悉已牵玄谟水军大艚,连以铁锁三重断河,欲以绝护之还路。河水迅急,护之中流而下,每至铁锁,以长柯斧断之,虏不能禁。唯失一舸,余舸并全。}

这一段是写垣护之的。敌军铁锁横江,垣护之顺流而下,每遇到铁锁,用长斧砍断,仅失一船,几乎全身而退。
垣护之是个猛将!

{又从征司马休之。复为参军,加建武将军,领游军于江津。徐逵之败没,高祖怒甚,即日于马头岸渡江,而江津岸峭,壁立数丈,休之临岸置阵,无由可登。高祖呼藩令上,藩有疑色,高祖奋怒,命左右录来,欲斩之。藩不受命,顾曰:"藩宁前死耳!"以刀头穿岸,少容脚指,于是径上,随之者稍多。既得登岸,殊死战,贼不能当,引退。因而乘之,一时奔散。}

这一段写胡藩的。胡藩跟刘裕征司马休之,司马休之倚仗江岸峭壁天险,临岸布阵,刘裕的将士们无法上岸,拿他没办法。刘裕让胡藩上,面对数丈峭壁,胡藩犹豫,刘裕怒了,让人斩了胡藩,胡藩一看,不能这么死,就带人用刀凿壁而上。上岸后,死战退敌。
胡藩是个猛将!

{景仁性矜严整洁,居宇静丽,每唾,转唾左右人衣;事毕,即听一日浣濯。每欲唾,左右争来受。}

谢景仁出身谢氏大族。生性好整洁,住的地方一尘不染,在房间里,如果感觉要吐痰了,不能随地吐痰,怎么办?每次吐痰,都叫一个奴仆过来,把痰吐到他衣服上。每次要吐,奴仆们都争着让他吐,主要不是想讨好他,是因为,每次被吐完,谢景仁都会给被吐的人一天假期,让他洗衣服。大家都是为了这一天假期。

{永涉猎书史,能为文章,善隶书,晓音律,骑射杂艺,触类兼善,又有巧思,益为太祖所知。纸及墨皆自营造,上每得永表启,辄执玩咨嗟,自叹供御者了不及也。二十三年,造华林园、玄武湖,并使永监统。凡诸制置,皆受则于永。}

张永多才多艺,还能自己造纸,每次上表,用的是自己造的纸,皇帝很喜欢,每次都会把玩良久,自叹皇宫用纸都及不上张永造的纸。


{渊之,大明中为尚书比部郎。时安陆应城县民张江陵与妻吴共骂母黄令死,黄忿恨自经死,值赦。律文,子贼杀伤殴父母,枭首;骂詈,弃市;谋杀夫之父母,亦弃市。值赦,免刑补冶。江陵骂母,母以之自裁,重于伤殴。若同杀科,则疑重;用殴伤及骂科,则疑轻。制唯有打母,遇赦犹枭首,无骂母致死值赦之科。渊之议曰:"夫题里逆心,而仁者不入,名且恶之,况乃人事。故殴伤咒诅,法所不原,詈之致尽,则理无可宥。罚有从轻,盖疑失善,求之文旨,非此之谓。江陵虽值赦恩,故合枭首。妇本以义,爱非天属,黄之所恨,情不在吴,原死补冶,有允正法。"诏如渊之议,吴免弃市。}

当时打骂父母,罪很重。律法规定,儿子杀害欧打父母,是要枭首的;斥骂父母的,要弃市;如果是妻子杀丈夫的父母,也是弃市。

杀害欧打父母,是天大的罪,即使遇到大赦,也不宽恕,还是要枭首。但是,如果是斥骂父母,却没有遇到大赦是否该减刑的规定。

正好,有个案子,张江陵和妻子吴氏一起斥骂张的母亲,母亲受辱自杀,而当时刚好遇到大赦,官员们讨论,不知该怎么处理。

如果是按照杀母罪,就不能减刑,但张江陵夫妻却又不是直接杀母,就是说如果按骂母,感觉轻了,但如果按杀母,又感觉重了。

孔渊之提出他的观点,他认为张江陵骂死母亲,很恶劣,即遇大赦,也不能从轻,还应枭首。而吴氏,本来就是出嫁从夫,只不过是跟从丈夫,情有可原,所以吴氏可以免死。

皇帝认同了孔渊之的观点。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1-1-18 15:06

一二一

每年都订《收获》杂志,前段时间才知道,不知从哪年开始,《收获》每年都要出一个榜单,选择一些当年优秀的长中短篇小说等。

之所以以前不知道,我前面也说过,虽然每年都订,但这几年却是只订不看,去年还曾发愿补看,结果,看了几期,又发现,没办法看进去。

现在才知道有这个榜单,是因为前段时间《收获》杂志或许看在我是老订户,所以送了我两本书,就是2019年选出来的中篇小说,结集成的上下两本书。

包含如下几篇中篇小说:

1《开屏术》田耳(《钟山》2019.4)
2《鲛在水中央》孙频(《收获》2019.1)
3《青霉素》尹学芸(《收获》2019.3)
4《诗眼倦天涯》徐皓峰(《收获》2019.5)
5《成人记》薛舒(《长江文艺》2019.1)
6《下降流》禹风(《人民文学》2019.2)
7《我们的师傅》凡一平(《十月》2019.4)
8《音乐家》陈春成(豆瓣 2019.7)
9《外婆要来了》姚鄂梅(《清明》2019.3)

抽空看完了。大概说一下。

去年本贴中,我也说过一些为什么这几年都是只订不读《收获》的原因。

主要还是作品的水平问题,基本看不下去。

因为这些年,作为读者,我一直是在进步的,而作者们似乎并没有太多的进步。

当你读一些小说,读来觉得索然无味,甚至能看得出来小说的缺陷,你就很难读下去。

也许有人会说我这样说太狂妄,那也没关系。

就举个例子,我一直很喜欢的巴尔扎克,你看他的作品,一两百年前,他就已经那么深入地写了社会、法律等等。

再看看我们现在的作品,都在写些什么?那么地浅显,单薄。

如果有时间,我为什么不把宝贵的时间花在读巴尔扎克上?

也不能全怪作者们,有一部分原因是制度对创作的限制。

还有就是,巴尔扎克也并不是常有的,多少年才能出一个这样的。这也是我虽然不怎么看,但一直没有放弃订《收获》的原因。

万一哪一期里,有一个水平高一点儿的作者,万一错过了呢。

说回这两本中篇小说集,九篇小说,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鲛在水中央》,可圈可点。

查了一下作者:孙频,是一个80后女作家。

好多年前,我是看不上80后作家写的东西的,因为我本身也是80后,自己觉得20来岁30不到,人生阅历,社会经历毕竟有限,是很难写出深刻的作品的。

而这几年,最大的80后,已经迈过不惑之年,经历阅历都有了,也是该出好作品的年龄了。

仅从《鲛在水中央》来看,孙频的笔力不错,以后会多关注。

顺便查了一下这九篇小说的作者,大部分是70后及60后,仅孙频一个80后,以及陈春成一个90后。

陈春成的《音乐家》这篇写的也可圈可点。

其余作品,也是中规中矩的普通,并没有多少亮点。

《成人记》这一篇,写的是单身母亲带着一个智障儿子生活的故事,写儿子一天天长大,母亲担心儿子以后怎么办。

开始不舍得送儿子去特殊学校,后来儿子渐渐长大,迫于生活压力,自己也要工作,不得不把儿子送到学校。

可是,没过几天儿子就和女同桌一个同样智力有问题的女孩逃出学校,失踪了。

大家都急死了,到处找,找了一天,母亲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门口时,发现家里的门开着,并且听到了房间里有声音。

原来是儿子和同桌,生命大和谐的声音。

母亲掩上门,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故事就在这里结束。

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故事,到一半,我就大概猜到了结尾。

那么,在我看来,我认为,如果故事是从小说的结尾开始,其实会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就是在智障儿子和女同桌发生事情之后,接下去要怎么发展。

母亲是想办法隐瞒这件事儿,还是隐瞒不了后,大家都知道了。

老师知道了,女孩的父母知道了,甚至上网了,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会怎么样。

女孩的父母是打官司,还是要赔偿,还是怎样?网民们是怎样反映,舆论对当事人怎么影响……

好吧。也许是我想多了,也许,如果是巴尔扎克才会接着写下去。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1-2-23 10:41

一二二

{太祖未亲政,政事悉委司马张邵。华性尚物,不欲人在己前;邵性豪,每行来常引夹毂,华出入乘牵车,从者不过二三以矫之。尝于城内相逢,华阳不知是邵,谓左右:"此卤簿甚盛,必是殿下出行。"乃下牵车,立于道侧;及邵至,乃惊。邵白服登城,为华所纠,坐被征;华代为司马、南郡太守,行府州事。}

张邵得志。以王华的性格,不愿看到别人在他上面。

一些古装电视剧中,常会看到两个官员争道,轿子或车子,路上对面遇到了,谁让谁,还是不相让。

看看这里王华是怎么处理的。

张邵得志,比较高调,每次出行前呼后拥。而王华故意与其相反,每次乘车简单,随从不过二三人。

两人的车在路上遇到了,王华假装不知道是张邵,跟左右从人说,这人出行这么豪华的仪仗,一定是皇上出行。赶紧下车,立在道旁让路。等到张邵过来了,才假装震惊。

电视剧中官员争道,也许多是互不相让,但上面的例子,就是通过让路,把政敌搞下马。

这是细节,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义康素无术学,暗于大体,自谓兄弟至亲,不复存君臣形迹,率心径行,曾无猜防。私置僮部六千余人,不以言台。四方献馈,皆以上品荐义康,而以次者供御。上尝冬月啖甘,叹其形味并劣,义康在坐曰:"今年甘殊有佳者。"遣人还东府取甘,大供御者三寸。}

这段写的是刘义康,刘义康是文帝刘义隆的弟弟。

刘义康辅佐刘义隆开创了“元嘉之治”,权倾朝野。然而最终和刘义隆生了嫌隙,被夺权,并涉及谋反被诛。

这一段是写兄弟俩生嫌隙其中一个事例,说刘义康太高调,地方上进贡,好的先送到他家里,次的才送到皇宫。有一次刘义隆吃柑橘,说今年进贡的柑橘怎么既难看又难吃,旁边的刘义康说,今年也有好的呀。于是派人回府取来,比皇宫里的柑橘又大又好。

这是犯了忌。但我想说的重点不在这里,重要的是这段之前,史书对刘义康的记载来看,他并不是个无心计的人,并且“聪识过人”。这样的一个人,也许会因为权倾朝野而做出进贡的东西先送到他家的事儿,但却不至于在皇帝说东西不好吃时,把家里更好吃的拿过来这样的蠢事。

我想说的是,这就是皇帝找一些借口而已。你不能不死,你死了,总得在史书上记下点什么吧,有的是事实,有的是编的。

{先是,患货重,铸四铢钱,民间颇盗铸,多翦凿古钱以取铜,上患之。二十四年,录尚书江夏王义恭建议,以一大钱当两,以防翦凿,议者多同。尚之议曰:"伏鉴明命,欲改钱制,不劳采铸,其利自倍,实救弊之弘算,增货之良术。求之管浅,犹有未譬。夫泉贝之兴,以估货为本,事存交易,岂假数多。数少则币轻,数多则物重,多少虽异,济用不殊。况复以一当两,徒崇虚价者邪!凡创制改法,宜从民情,未有违众矫物而可久也。泉布废兴,囗囗骤议,前代赤仄白金,俄而罢息,六货愦乱,民泣于市。良由事不画一,难用遵行,自非急病权时,宜守久长之业。烦政曲杂,致远常泥。且货偏则民病,故先王立井田以一之,使富不淫侈,贫不过匮。虽兹法久废,不可顿施,要宜而近,粗相放拟。若今制遂行,富人赀货自倍,贫者弥增其困,惧非所以欲均之意。又钱之形式,大小多品,直云大钱,则未知其格。若止于四铢五铢,则文皆古篆,既非下走所识,加或漫灭,尤难分明,公私交乱,争讼必起,此最是其深疑者也。命旨兼虑翦凿日多,以至消尽;鄙意复谓殆无此嫌。民巧虽密,要有踪迹,且用钱货铜,事可寻检,直由属所怠纵,纠察不精,致使立制以来,发觉者寡。今虽有悬金之名,竟无酬与之实,若申明旧科,禽获即报,畏法希赏,不日自定矣。愚者之议,智者择焉,猥参访逮,敢不输尽。"
  吏部尚书庾炳之、侍中太子左卫率萧思话、中护军赵伯符、御史中丞何承天、太常郗敬叔并同尚之议。中领军沈演之以为:"龟贝行于上古,泉刀兴自有周,皆所以阜财通利,实国富民者也。历代虽远,资用弥便,但采铸久废,兼丧乱累仍,糜散湮灭,何可胜计。晋迁江南,疆境未廓,或土习其风,钱不普用,其数本少,为患尚轻。今王略开广,声教遐暨,金镪所布,爰逮荒服,昔所不及,悉已流行之矣。用弥旷而货愈狭,加复竞窃翦凿,销毁滋繁,刑禁虽重,奸避方密,遂使岁月增贵,贫室日剧,堥作肆力之氓,徒勤不足以赡。诚由货贵物贱,常调未革,弗思厘改,为弊转深,斯实亲教之良时,通变之嘉会。愚谓若以大钱当两,则国传难朽之宝,家赢一倍之利,不俟加宪,巧源自绝,施一令而众美兼,无兴造之费,莫盛于兹矣。"上从演之议,遂以一钱当两,行之经时,公私非便,乃罢。}

这是两段关于货币的讨论。

政府推行四铢钱,结果民间盗铸的人很多,用之前的大钱镕铜来铸。

皇上一看,这样可不行。王义恭提议,干脆就规定大钱一个可以顶两个小的四铢钱来用。这样不就行了。

大多数人都同意王义恭的提议,尤其是沈演之,他说,以大钱当两个用,不仅杜绝了镕大钱盗铸的行为,而且,这样每家的钱不就相当于多了一倍吗,国富民富,何乐不为呢。

何尚之不认同,他说,虽然一大钱当两小钱用,是相当于多了一倍,但这并不能解决问题。而且,这样的话,对穷人并不友好。因为大钱大多数都在大户有钱人家手里,翻一倍也是有钱人翻一倍,穷人手里哪有什么大钱,只有新发行的四铢小钱,相当于没有大钱,小钱价值还小了一倍。这样贫富差距不是更大了?要解决盗铸的问题,还是要从立法和执法上来解决。

皇上没有同意何尚之的说法,还是执行了一大钱当两小钱用的方法。

不过施行了一段时间,发现不行,就停止了。

看史书,可能跟性格有关吧,比较关注这些技术上的讨论。只不过限于对金融经济以及货币学科是外行,没办法提出自己的深入的见解,只是把相关原文摘录下来,做个备忘。

{索虏大帅托跋焘南侵陈、颍,遂围汝南悬瓠城。行汝南太守陈宪保城自固,贼昼夜攻围之,宪且守且战,矢石无时不交。虏多作高楼,施弩以射城内,飞矢雨下,城中负户以汲。又毁佛浮图,取金像以为大钩,施之冲车端,以牵楼堞。城内有一沙门,颇有机思,辄设奇以应之。贼多作虾蟆车以填堑,肉薄攻城。宪督厉将士,固女墙而战。贼之死者,尸与城等,遂登尸以陵城,短兵相接;宪锐气愈奋,战士无不一当百,杀伤万计,汝水为之不流。相拒四十余日,铄遣安蛮司马刘康祖与宁朔将军臧质救之,虏烧攻具走。}

这一段写了一个猛将陈宪主导的悬瓠城守卫战。

北魏拓跋焘兵临悬瓠城,宋的大部队都已撤走,城中只有太守陈宪保城自固。

这一段没写明双方兵马数量,看有文章说拓跋焘十万大军,陈宪城中仅有千人。

这一攻守战,真的是杀的天昏地暗,攻城者尸体已与城墙等高,后面的人都是踩着尸体登城。

就是这样,城也还是没攻下,在陈宪的带领下,宋军以一当百,杀伤北魏军以万计。

如此,攻守相持了四十几天。陈宪坚持到了宋的援兵,拓跋焘退兵。

陈宪真猛将也!

《宋书》列传第三十二◎文九王,是宋文帝刘义隆的几个儿子的传记。

其中刘休仁之死有些触动。

宋前废帝刘子业继位,身边尚有刘休仁等几位叔父位高权重,刘子业比较忌惮,要想办法除掉这几位叔父。

刘子业比较残暴,把几位叔父召到宫中囚禁,肆意殴打凌辱。

尤其是刘休仁与刘彧、刘休祐三位,因为体形肥胖,更是被刘子业极尽羞辱。

其间,刘子业起过十几次杀心,要杀掉这三位叔父,而刘休仁用他的机智和隐忍,假意佞谀取悦刘子业,才得以保全兄弟三人的性命。

终于,卧薪尝胆,找到机会干掉了刘子业。刘休仁拥立他的哥哥刘彧当了皇帝,是为宋明帝。

这也算是同患难过的兄弟了,刘彧上位后,刘休仁自然成了重臣,并且在之后平定了刘子勋等的内乱,算是国之重臣了。

然而,终究逃不过古往今来功高者同样结局。

刘彧开始忌惮刘休仁,并杀之。

这就是刘休仁和刘彧的故事,和其他类似故事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

而我主要想说的是刘休仁死后的事。

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故事,死后还能怎么样?无非就是随便写的理由,说是起了不臣之心,然后不得不杀。

刘彧却的确有些不一样。

{休仁死后,乃诏曰:"夫无将之诛,谅惟通典,知咎自引,实有偏介。刘休仁地属密亲,位居台重,朕友寄特深,宠秩兼茂。不能弘赞国猷,裨宣政道,而自处相任,妄生猜嫌,侧纳群小之说,内怀不逞之志,晦景蔽迹,无事阳愚。因近疾患沉笃,内外忧悚,休仁规逼禁兵,谋为乱逆。朕曲推天伦,未忍明法,申诏诰砺,辨核事原。休仁惭恩惧罪,遽自引决。追寻悲痛,情不自胜,思屈法科,以申矜悼。可宥其二子,并全封爵。但家国多虞,衅起台辅,永寻既往,感慨追深。"}

这是史书中记录的刘休仁死后,第一封刘彧发的诏书。

跟前面说的一样,说刘休仁谋逆。但字理行间,还是有些不忍的,而且"宥其二子,并全封爵。"

大臣们一看,不行,就上书,说陛下这样做固然有仁者之风,但这样做难以起到惩惧乱臣贼子的示范。我们觉得应该将刘休仁降为庶人,把他的儿子徙到远郡。

也就是大臣们不希望看到刘休仁的两个儿子还可以封爵。

{诏曰:"邢匹妇狂愚,不足与计。休仁知衅自引,情有追伤,可特为降始安县王,食邑千户,并停伯融等流徙,听袭封爵。伯猷先绍江夏国,令还本,赐爵乡侯。"}

刘彧不同意大臣的意见,没有把刘休仁爵位取消,还是让他两个儿子封爵了。

刘彧的诏书及处理方式,可见其内心对刘休仁还是有些不忍。

{上既杀休仁,虑人情惊动,与诸方镇及诸大臣诏曰:

  休仁致殒,卿未具悉,事之始末,今疏以相示。休祐贪恣非政,法网之所不容。昔汉梁孝王、淮南厉王无它衅悖,正以越汉制度耳。况休祐吞嚼聚敛,为西数州之蝗,取与鄙虐,无复人情。屡得王景文、褚渊、沈攸之等启,陈其罪恶,转不可容。吾笃兄弟之恩,不欲致之以法,且每恨大明兄弟情薄,亲见休祐屯苦之时,始得宽宁,弥不忍问。所以改授徐州,冀其去朝廷近,必应能自悛革。及拜徐州,未及之任,便征动万端,暴浊愈甚,既每为民蠹,不可复全。

  休仁身粗有知解,兼为宰相;又吾与其兄弟情昵,特复异常,颇与休仁论休祐衅状。休祐以休仁为吾所亲,必应知吾意;又云休仁言对,能为损益。遂多与财赂,深相结事,乃寝必同宿,行必共车。休仁性软,易感说,遂成缱绻,共为一家,是吾所吐密言,一时倒写。

  吾与休仁,少小异常,唯虚心信之,初不措疑。虽尔犹虑清闲之时,非意脱有闻者。吾近向休祐推情,戒训严切,休祐更不复致疑。休祐死后,吾将其内外左右,问以情状,方知言语漏泄并具之由,弥日懊惋,心神萎孰。休仁又说休祐云:"汝但作佞,此法自足安。我常秉许为家,从来颇得此力。但试用,看有验不?"休祐从之,于是大有献奉,言多乖实,积恶既不可恕。

  自休祐殒亡之始,休仁款曲共知。休仁既无罪衅,主相本若一体,吾之推意,初无有间。休祐贪愚,为天下所疾,致殒之本,为民除患,兄弟无复多人,弥应思吊不咸,益相亲信。休祐平生,狼抗无赖,吾虑休仁往哭,或生祟祸。且吾尔日本办仗往哭,晚定不行。吾所以为设方便,呼入在省。而休仁得吾召入,大自惊疑,遂入辞杨太妃,颜色状意,甚与常异。既至省,杨太妃骤遣监子去来参察。从此日生嫌惧,而吾之推情,初不疑觉。从休祐死后,吾再幸休仁第,饮啖极日,排阁入内,初无猜防,休仁坐生嫌畏。

  一日,吾春中多期射雉,每休仁清闲,多往雉场中,或敕使陪辇,及不行日,多不见之。每值宵,休仁辄语左右云:"我已复得今一日。"及在房内见诸妓妾,恒语:"我去不知朝夕见底,若一旦死去作鬼,亦不取汝,取汝正足乱人耳。"休祐死时,日已三晡,吾射雉,始从雉场出,休仁从骑在右,伏野中,吾遣人召之,称云:"腹痛,不堪骑马。"尔时诸王车皆停在朱雀门里,日既暝,不暇远呼车,吾衣书车近在离门里,敕呼来,下油幢络,拟以载之。吾由来谙悉其体有冷患,闻腹痛,知必是冷,乃敕太医上省送供御高梁姜饮以赐之。休仁得饮,忽大惊,告左右称:"败今日了。"左右答曰:"此饮是御师名封题。"休仁乃令左右先饮竟,犹不甚信,乃黾勉噬之,裁进一合许。妄生嫌贰,事事如是。由来十日五日,一就问太妃。自休祐死后,每吾诏,必先至杨太妃问,如分别状。休仁由来自营府国兴生文书,二月中,史承祖赍文书呈之,忽语承祖云:"我得成许那,何烦将来。"吾虚心如旧,不复见信,既怀不安,大自嫌恐,惟以情理,不容复有善心。

  休仁既经南讨,与宿卫将帅经习狎共事相识者,布满外内。常日出入,于厢下经过,与诸相识将帅,都不交言。及吾前者积日失适,休仁出入殿省,诸卫主帅裁相悉者,无不和颜厚相抚劳。尔时吾既甚恶,意不欲见外人,悠悠所传,互言差剧。休仁规欲闻知方便,使昙度道人及劳彦远屡求启,阚觇吾起居。及其所启,皆非急事,吾意亦不厝疑。吾与休仁,亲情实异,年少以来,恒相追随,情向大趣,亦往往多同,难否之日,每共契阔。休仁南讨为都统,既有勋绩,状之于心,亦何极已。但休仁于吾,望既不轻,小人无知,亦多挟背向,既生猜贰,不复自宁。夫祸难之由,皆意所不悟,如其意趣,人莫能测,事不获已,反覆思惟,不得不有近日处分。夫于兄弟之情,不能无厚薄。休祐之亡,虽复悼念,犹可以理割遣;及休仁之殒,悲愍特深,千念不能已已,举言伤心。事之细碎,既不可曲载诏文,恐物不必即解,兼欲存其儿子,不欲穷法。为诏之辞,不得不云有兵谋,非事实也。故相报卿知。}

这一大段诏书,全文复制过来,是因为,我正是看到了这一大长篇的诏书,而对刘休仁被杀有了些感触。

这一长篇的诏书,是刘彧杀了兄弟后,“虑人情惊动”,而对为什么杀刘休仁的一番解释。

其实没必要解释,因为历史上这样的事太多太多,而且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多言。

而刘彧还是多言了,甚至说的太多了。

一大篇看下来,更多的是为刘休仁开脱,当然也为自己开脱,说他们之间这所以变成相互猜忌,是无可奈何的,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虽是公文,虽然一定会编一些理由,但还是看得出刘彧对刘休仁的情感的,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十分要好,而且还是共同经过患难的。

{吾与休仁,亲情实异,年少以来,恒相追随,情向大趣,亦往往多同,难否之日,每共契阔。休仁南讨为都统,既有勋绩,状之于心,亦何极已。但休仁于吾,望既不轻,小人无知,亦多挟背向,既生猜贰,不复自宁。夫祸难之由,皆意所不悟,如其意趣,人莫能测,事不获已,反覆思惟,不得不有近日处分。夫于兄弟之情,不能无厚薄。休祐之亡,虽复悼念,犹可以理割遣;及休仁之殒,悲愍特深,千念不能已已,举言伤心。事之细碎,既不可曲载诏文,恐物不必即解,兼欲存其儿子,不欲穷法。为诏之辞,不得不云有兵谋,非事实也。}

看看这最后一段,我是觉得刘彧对刘休仁的情感是真挚的。

最后一句:“为诏之辞,不得不云有兵谋,非事实也。”——谋逆并非事实,因为要有个交代,所以诏书里才不得不这样说。

是的,不得不这样做,刘彧能在诏书里这样写,不容易。

  {上与休仁素厚,至于相害,虑在后嗣不安。休仁既死,痛悼甚至,谓人曰:"我与建安年时相邻,少便狎从。景和、泰始之间,勋诚实重。事计交切,不得不相除。痛念之至,不能自已。今有一事不如与诸侯共说,欢适之方,于今尽矣。"因流涕不自胜。}

“事计交切,不得不相除。痛念之至,不能自已。”——又是一句“不得不”,生在帝王家,身处权力的游戏中,不得不按游戏规则走下去。

刘彧杀了弟弟刘休仁,像无数个中国历史上发生的事一样。

我抄这么多字,也不是觉得刘彧就是多好的人。

只是我在他洋洋洒洒的诏书中,读出了几分他对弟弟的真情实感,以及他的坦诚。在干过相同的事的帝王中并不多见,或许也有,但干大事者也许多数会选择把真情实感藏于内心,而不会见于文字。

刘彧把内心诏告天下,不容易。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1-3-24 10:06

一二三

《宋书》看完,二十四史,6/24。
最后还有几处记一下。

{初,僧达为太子洗马,在东宫,爱念军人朱灵宝,及出为宣城,灵宝已长,僧达诈列死亡,寄宣城左永之籍,注以为己子,改名元序,启太祖以为武陵国典卫令,又以补竟陵国典书令,建平国中军将军。孝建元年春,事发,又加禁锢。上表陈谢云:"不能因依左右,倾意权贵。"上愈怒。僧达族子确年少,美姿容,僧达与之私款。确叔父休为永嘉太守,当将确之郡,僧达欲逼留之,确知其意,避不复往。僧达大怒,潜于所住屋后作大坑,欲诱确来别,因杀而埋之。从弟僧虔知其谋,禁呵乃止。}

这一段写的是王僧达有断袖之癖,为私欲不择手段。

{勔用草茅苞土,掷以塞堑。掷者如云,城内乃以火箭射之,草未及燃,后土续至,一二日,堑便欲满。赵法进复献计,以铁珠子灌之。珠子流滑,悉缘隙得入,草于是火燃,二日间草尽,堑中土不过二三寸。}

这一段写的是刘勔攻城,殷琰守城,守城者破解攻城者其中的一个方法。

{又尝谓周旋人曰:"昔有一国,国中一水,号曰狂泉。国人饮此水,无不狂,唯国君穿井而汲,独得无恙。国人既并狂,反谓国主之不狂为狂。于是聚谋,共执国主,疗其狂疾。火艾针药,莫不毕具。国主不任其苦,于是到泉所酌水饮之,饮毕便狂。君臣大小,其狂若一,众乃欢然。我既不狂,难以独立,比亦欲试饮此水。"}

这一段写了一个“狂泉”的故事,所有人都喝了水,变狂,就一个人没喝,那么这一个人就会被看成是狂。

{自前代以来,未有人君即位后皇后生太子,唯殷帝乙既践阼,正妃生纣,至是又有劭焉。}

这一段意思是从夏商周以来,除了帝乙生纣王,都没有帝王是即位后,皇后才生出太子的。而今刘劭的出生也是这样。

这一段没考证过,不是准确否。还是只是为了拿刘劭对比纣王。

阿塔瓦尔帕 发表于 2021-5-13 09:36

以前,有一个同事喜欢看《当代》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1-6-17 16:50

一二四

上次更新随笔至今已近三个月。

三个月里,并不是没有看书。除了吃饭之外,看书就是我另一件每天必做的事情。

三个月里读了一套书《往事与随想》,作者赫尔岑,是一个大部头的作品。

一来是我看书本来就慢,二来是确实看不太懂。

看不懂是因为对作者不熟悉,也对作者书中所写的东西的背景不熟悉。

那么,不熟悉作者,又不熟悉书中背景,为什么还要买书和看呢?

就是这样,我一直以来的想法,就是完全能看懂,一下子能看明白的书,我是不太想看的。看书就是要看不能完全看懂的书,才有意思。

只不过,这次的这套书,是一半以上的内容看不懂而已。

所以,没办法写随笔。

看不懂没关系,看了后,慢慢就懂了,至少知道自己该补哪些知识。

看完《往事与随想》,再次回到苏东坡。

上一次看苏轼,大概是半年前了。已经看到苏轼由黄州调任汝州,路上经过南京。

这次继续读。

下面的内容,是这几天边读边写的。

1

上次读苏轼诗词,还是在半年前,读到苏轼来到南京。

当时王安石退休在南京。

苏轼和王安石在南京相见,算的上“世纪大会面”。

若是放到现在,大报小报,狗仔娱记,大V小V,一定云集金陵。

然而,对于这次会面,并没有多少官方记载。

想想也是,所谓的世纪会面,不过是千百年之后,以我们的视角去看的,是两个牛人的会面。而在当时,只不过是两个失意失势的人而已。躲都来不及,谁还凑热闹?

这次会面,苏轼和王安石和解了。本就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况且也都到了世事洞明的年纪了,有什么解不开的。

这次南京见面和解,虽没什么官方记载,但后来各种野史笔记里还是有些描绘的。比如说王安石亲自迎接啊,比如两人互相恭维的一些话啊。可信度也许并不高,就像后人编的无数王安石和苏轼之间的段子一样。

不论过程怎样,结果两个人和解是没问题的。

苏轼《次荆公韵四绝》,是他在南京对王安石的唱和,其中第三首:

“骑驴渺渺入荒陂,想见先生未病时。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

从这首诗来看,这次会面过程不错。王安石劝苏轼南京买房,苏轼说相知恨晚,早十年就该和先生比邻而居把酒言欢。

南京逗留几日,苏轼应友人之邀到仪真。

在仪真,苏轼写信给王安石:

“某始欲买田金陵,庶几得陪杖履,老于钟山之下。既已不遂,今仪真一住又已二十日,日以求田为事,然成否未可知也。若幸有成,扁舟往来,见公不难矣。”

我本来要在南京买房,陪先生老于钟山。但我朋友也想我留在仪真,每天找房,也不知最后能不能买到。如果能定居仪真,离南京也不远,也还是可以常去见先生的。

当然,最终既没有定居南京,也没有定居仪真。

世纪会面,恩怨了了。

如果我是编剧,拍王安石和苏轼,我一定把金陵会面写成重头戏。

我不相信那些野史笔记的记载,我不相信一个年近50,一个60多岁,两个宦海浮沉的人,会像他们写的那样,互相说些恭维肉麻的话。

我有我自己的理解。

2

苏轼没有在南京买房,也没有在仪真买房,而是在宜兴买了房。

“买田阳羡吾将老,从初只为溪山好。”

宜兴古代叫阳羡。

许多年前,我还在上海时,有朋友劝我说,如果不在上海定居,可考虑在常州买房,常州是个好地方,而且苏轼也在常州住过。

我没有在常州买房,而最后定居无锡。

宜兴宋代属常州,如今属无锡。

我在哪买房,当然跟苏轼没关系,只是为了写东西,跟名人扯点联系罢了,就像我以前说《水调歌头》是苏轼看着山东的月亮写的,而我也是山东人,与有荣焉。哈哈。

苏轼由黄州调任河南汝州,一路向北,经南京至常州到镇江,到扬州,再到淮安……

路过扬州,苏轼再次来到平山堂,平山堂是欧阳修在扬州做官时修建,苏轼早年来过两次,这次是第三次来,这次再来,恩师欧阳修已去世十几年,堂上恩师墨迹尤在,而物是人非。

《西江月·平山堂》
三过平山堂下,半生弹指声中。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
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杨柳春风。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简单的词,却令人感慨。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岂止转头空,没转头前,也不过是一场梦。东坡半生漂泊,五十而知天命,买房宜兴,起了终老的念头。

苏轼途经高邮,高邮是秦观的故乡,秦观由高邮送老师,乘舟由京杭运河北上,一直到淮河,分别。

《虞美人》
波声拍枕长淮晓,隙月窥人小。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
竹溪花浦曾同醉,酒味多于泪。谁教风鉴在尘埃?酝造一场烦恼、送人来。

像你秦少游这样有才华有见识的人,却被埋没在尘埃,这让我在离愁中更添了一些烦恼。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送别,可以送百里千里,可以送十天半月。

这样的送别词,很动人;这样的送别过程,更动人。

“波声拍枕长淮晓,隙月窥人小。”——波涛拍打着小船,两个亦师亦友的人,躺在船上,从船篷缝隙中看到透过的月光……

离愁别绪,过去未来……

3

《浣溪沙》
元丰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从泗州刘倩叔游南山。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这首词的最后一句,好多人应该很熟悉。“人间有味是清欢”,这一句,网上泛滥。

对于这种用的太多的句子,我一般是很排斥的。

这首词是写苏轼在泗州,和友人刘倩叔游南山。除了游览风景,还坐下来吃了野餐,品了清茶,野餐是素的时蔬。

美景美食清茶好友,苏轼禁不住说——“人间有味是清欢。”

我理解这句话被人引用的多的原因,好多人都喜欢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好多人都喜欢说岁月静好……

然而,我想说,凡是能在清欢中品出味的,大概率吃过很多大鱼大肉;能在平平淡淡中体会出真的,大概率经历过不平凡的事……

就像朴树《平凡之路》里唱的:“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平凡也许的确是答案,但你不能对没见过诗和远方的人,说这才是答案。年轻时,谁又甘心平凡呢?

一句诗而已,扯远了。

苏轼由黄州调汝州,他其实是不情愿去的,也有点不太想折腾了,所以一路上游山玩水,并且在宜兴买好了房,找好了退路。

一路故意拖延时间,在泗州也逗留了一段时间。

前面这首词写的是游南山,这期间其实不止一次游南山,还有一首词,也是写游南山。

《行香子》
与泗守过南山晚归作

北望平川。野水荒湾。共寻春、飞步孱颜。和风弄袖,香雾萦鬟。正酒酣时,人语笑,白云间。
飞鸿落照,相将归去,淡娟娟、玉宇清闲。何人无事,宴坐空山。望长桥上,灯火乱,使君还。

这是跟泗州的太守游南山。

这首词跟上面一首截然相反。不仅有酒肉,还有陪宴的歌妓(和风弄袖,香雾萦鬟。)因为是太守啊,要有排场。

苏轼也是乐在其中。清欢也有味,酒色也有味。

所以,朋友们,不要跟苏轼比,不要把他的话当真理。他再落魄,也比一般人过的精彩。

不管怎样,《行香子》这首词写的还是不错的。

“何人无事,宴坐空山。望长桥上,灯火乱,使君还。”这最后两句让我想起了欧阳修的《醉翁亭记》:“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

《醉翁亭记》是我最喜欢的课文之一。很喜欢欧阳修的这种感觉。

写至此,突然想到,欧阳修在醉翁亭和朋友喝酒时,多半也有歌妓作陪吧。

人间有味,冷暖自知。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1-6-22 09:40

一二五

苏轼由湖州调任汝州,路上慢慢悠悠。

宜兴买房后,写《乞常州居住表》,请求皇帝批准终老宜兴,上表后没有回应。又写《再上乞常州居住表》。

到达商丘后,终于得到回复,批准了他的请求。

苏轼又一路回宜兴。

得尝所愿,心内高兴。

《归宜兴留题竹西寺》
十年归梦寄西风,此去真为田舍翁。剩觅蜀冈新井水,要携乡味过江东。
道人劝饮鸡苏水,童子能煎莺粟汤。暂借藤床与瓦枕,莫教辜负竹风凉。
此生也觉都无事,今岁仍逢大有年。山寺归来闻好语,野花啼鸟亦欣然。

看这诗写的,简直是看什么都高兴。

一切景语皆情语。

然而,好景不长,在宜兴过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惬意生活,又要北上了。

调任登州!

宋朝登州就是今天的山东蓬莱。

苏轼又要来我大山东了,作为读者,我是很开心,希望尽快读到他在山东的诗文。

但是苏轼不开心。

《蝶恋花》
云水萦回溪上路,叠叠青山,环绕溪东注。月白沙汀翘宿鹭,更无一点尘来处。
溪叟相看私自语,底事区区,苦要为官去。尊酒不空田百亩,归来分得闲中趣。

从温柔的江南,又要来我粗犷的北方。

“苦要为官去”,半生流离,做官苦。

“归来分得闲中趣”,还想着有一天能归来继续过这样的闲适日子。

进入山东境内,经过他当年做官的密州。

《再过常山和昔年留别诗》
伛偻山前叟,迎我如迎新。
那知梦幻躯,念念非昔人。
江湖久放浪,朝市谁相亲。
却寻泉源去,桃花逢避秦。

常山是密州的一座山,苏轼当年在此打猎,“老夫聊发少年狂”,“西北望,射天狼”,就是在此。也是苏轼诗风转折的地方。

十年后,再一次来到这里。山脚下的一个老翁,还认得他,“迎我如迎新”,毕竟苏轼当年在此,还是为老百姓做了些事情的,所以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他,欢迎他。

这个老翁的举动,也许让苏轼内心多了不少的安慰。所以他写“江湖久放浪,朝市谁相亲。却寻泉源去,桃花逢避秦”。

江湖漂泊,朝中的也好,在野的也好,没有多少人记得我。没想到,这里还有人记是我,这里的人真纯朴,倒不如,我也在这山里,找个避世的桃花源,不再问世事。

再次经过常山,接着又经过当年苏辙命名的超然台。

《再过超然台赠太守霍翔》
昔饮雩泉别常山,天寒岁在龙蛇间。
山中儿童拍手笑,问我西去何当还。
十年不赴竹马约,扁舟独与渔蓑闲。
重来父老喜我在,扶挈老幼相遮攀。
当时襁褓皆七尺,而我安得留朱颜。
问今太守为谁欤,护羌充国鬓未斑。
躬持牛酒劳行役,无复杞菊嘲寒悭。
超然置酒寻旧迹,尚有诗赋镵坚顽。
孤云落日在马耳,照耀金碧开烟鬟。
邞淇自古北流水,跳波下濑鸣玦环。
愿公谈笑作石埭,坐使城郭生溪湾。

当年,我离开此地,这里的小朋友,问我以后什么时间回来。

不想,这一回就是十年。十年后,我再次回来。

“重来父老喜我在,扶挈老幼相遮攀。”

这两句诗,可见密州的老百姓对苏轼十分欢迎,为了欢迎他,扶老携幼道路拥挤。

“当时襁褓皆七尺,而我安得留朱颜。”

当时的儿童,已经长大,而我已老。

苏轼这两句诗虽然是感叹时光,但能读得出来,他是欣慰的,眼前欢迎他的这些老百姓,也许给了他内心不少的温暖和安慰。

大山东,水土不错,人也不错。

没办法,不能留下来,还要继续出发。

下一站,蓬莱。

风继续吹 发表于 2021-6-23 10:13

一二六

苏轼的足迹来到登州,宋朝登州辖蓬莱、黄县、牟平、文登4县,州府在蓬莱。

蓬莱阁建于1061年,苏轼1085年来到蓬莱,彼时蓬莱阁才建24年。

苏轼来蓬莱仅五天,就收到朝廷调令,调去京城任职。

收到调令,收拾上路,从到蓬莱到离开,前后只有二十天左右。

这二十天里,写了几篇诗文,比如《鳆鱼行》,是写他吃鲍鱼的;比如《登州海市》,是写他看到海市蜃楼的。

这几篇诗文并不出众。然而,有时在网上搜资料,发现好多人就喜欢吹捧名人,苏轼随便写首诗,就说成千古绝唱。

还真有文章说《登州海市》是千古绝唱。

我也很喜欢苏轼,但对作品还是要有理性判断的。《登州海市》固然不差,但不至于是千古绝唱。

苏轼只在登州二十天就离开,后来当地民众为了纪念他,给他修建了苏公祠。

前面说了,苏轼在登州的诗文并不出众,为什么当地人还要修苏公祠?

这个苏公祠,并不是因为苏轼的文章,而是因为他的政绩。

短短几天,能有多大政绩?

苏轼在登州二十天,并非就只是吃鲍鱼看海景,而应该是体察过民情的。

回京城,苏轼上了两个奏折:《乞罢登莱榷盐状》《登州召还议水军状》。

《登州召还议水军状》是对登州水军防务提出了一些建议。因为对军事比较外行,所以没有特意去找这个状子去看。

着重说说《乞罢登莱榷盐状》,这一篇我是找了原文看过的。

这篇奏章非常简短,但切中要害。主要的内容大概是,当时登莱一代产海盐,开始时灶户可以炼私盐来卖给当地人,后来朝廷不允许卖私盐,规定灶户炼的盐只能卖给国家,而其他人要从国家买盐。

这样,苏轼认为有几个弊病。一是,国家收灶户的盐价,比灶户直接卖给老百姓的价格要低很多,还不到三分之一,于是,好多灶户都破产失业,甚至逃亡。

二是,国家低价收灶户的盐,但老百姓从国家买盐价格却又比当初从灶户买的价格高,于是,老百姓就吃不起盐,有的人没办法,甚至只能吃饭不放盐。

三是,登莱地区不能跟江浙一带比,这边没有什么商人,也就没有人从国家收盐,那么,久而久之,库存的盐就越来越多,老百姓也买不起,过个一二年就成粪土了。

基于这些弊病,苏轼建议,把经营权还给私人灶户,维持以前的模式,国家只需要向灶户收盐税就可以。

能提出问题,还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朝廷很快就批准了苏轼的奏章。

政策下来,登莱二州各地,欢欣鼓舞,各地纷纷立碑,碑上刻苏轼的《乞罢登莱榷盐状》。

从此,登莱二州,不吃官盐,惠泽百姓。

而且,按道理,莱州不属于苏轼管,但他还是在奏章上一起提了。

所以,登州建苏公祠,是因为苏轼的政绩,而不是因为他的文章,也不是因为他的名气。

当地人言:五日登州府,千年苏公祠。

2014年去蓬莱玩时,也许去过苏公祠,也许没去过,记不清了。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而我认为,读书和行路,是相辅相成的,没有谁更重要。

即使当年,我真的去过了蓬莱的苏公祠,也不会有多深刻的印象,因为那时我还没有认真地读过苏轼。

今天以后,如果我再去蓬莱,再去苏公祠,一定会是不一样的感觉。

如果书读的少,出去旅游,去蓬莱阁,还是去塞纳河,又有多少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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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罢登莱榷盐状 》元丰八年十二月日朝奉郎前知登州军州事苏轼状奏:右臣窃闻议者谓近岁京东榷盐,既获厚利,而无甚害,以谓可行。以臣观之,盖比之河北淮浙,用盐稀少,因以为便。不知京东旧日贩盐小客,无以为生,大半去为盗贼。然非臣职事所当言者,故不敢以闻。独臣所领登州,计入海中三百里,地瘠民贫,商贾不至,所在盐货,只是居民吃用。今来既榷入官,官买价贱,比之灶户卖与百姓,三不及一,灶户失业,渐以逃亡,其害一也;居民咫尺大海,而令顿食贵盐,深山穷谷,遂至食淡,其害二也;商贾不来,盐积不散,有入无出,所在官舍皆满,至于露积,若行配卖,即与福建、江西之患无异,若不配卖,即一二年间举为粪土,坐弃官本,官吏被责,专副破家,其害三也。官无一毫之利而民受三害,决可废罢。窃闻莱州亦是元无客旅兴贩,事体与此同。欲乞朝廷相度,不用行臣所言,只乞出自圣意,先罢登莱两州榷盐,依旧令灶户卖与百姓,官收盐税。其余州军,更委有司详讲利害施行。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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